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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小陶的夏天

千叶树下 千叶树 2023-08-07

第871片树叶儿

后来我跟丁军聊到那年夏天,兴冲冲的去看看小陶的这件事,我们的记忆奇怪的发生了偏差,说也说服不了对方。

我坚持从县城老淮江里向南骑过去,经过三团和刘堡,不多远就到了通往沿河老街的陡长的斜坡,就在斜坡边上开着几树粉红的桃花。而丁军却说是有桃花的,但明明开在卫生院门口的小河边上。就连这个都不确定呢,夏天怎么可能会有桃花呢?!

我强调其实那天临走时,小陶执意要留我们去食堂或者去镇上的小饭馆吃饭的,但是丁军笑着说,屁头在,你这个自作多情好吧,人家根本就没有留饭的意思。

不过有两点倒是可以达成一致的,一个就是那一段淮江路上的风景是真的好,再一个就是当时那位小陶姑娘对我们的突然造访甚感意外,几乎是全程害羞了的。

我们都吃不准,她到底是感到高兴还是不悦,就像我们到最后也没能确定,她究竟喜欢我们俩中的哪一个。

 

呵呵,也许这些细节都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那天我们去看小陶这件事,是真真切切的发生过的。

我们其实也搞不清当时是谁主动提议,去看看那个小陶姑娘的。

一路上我们还为此交流过,当然我们谁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喜欢她的。

我们还说过,喜欢一个人跟了解不了解是没有多大关系的吧,有人因为了解而喜欢,有人因为不了解而喜欢,感情的事嘛,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

丁军一边踩着他的那辆老爷自行车,一边语气凝重的说,喜欢就是想要占为己有,爱呢,就是希望对方好。

这个家伙喜欢看《诗刊》和《读者文摘》和《辽宁青年》,动不动会跟我们一段类似的深奥的话来,当然还有很多汪国真的诗歌名句。

我有些迷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也不是很清晰,就似懂非懂的附和了他,还开玩笑的说,那好啊,小陶就归我吧,你可以祝福我们幸福的。

丁军笑了说,狗屁,这个要让她自己来做决定,我们哥俩公平竞争!谁都不要客气!

 

后来我们回想那天在来回的路上的谈话,都感到特别的可笑,很显然我们就是在自说自话。就像那次我们心血来潮一起去看看小陶的决定,怎么看都显得荒唐可笑。

但是呢,哪一个在青春期时,没有做过懵懂幼稚的举动呢?它们是莽撞而轻率的,但也是无比真实而纯粹的。

它们往往来的快也去的快,仿佛一场夏天的阵雨,地皮还是湿的,还沾着一些树叶和花瓣,但是雨倏忽间就停了,一道彩虹高挂在蔚蓝的晴天上。

现在想想,我们当时就像两个冒失鬼,那么冲动的决定了去看一个几乎都不了解的人。关于小陶姑娘,我们当年知道的跟这么多年后的今天,事实上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她就像一朵灿烂的桃花,那么热烈的绽开在斜坡上或者是小河边,我们恰好经过了,看见了她的美丽闻见了她的芬芳,年轻的心啊忍不住小小的颤动了,然后又走开了。我们是缺乏足够勇气的两个毛头小伙,也掂量了自己是没办法,把那么美的一朵花采摘了回去,也只能悻悻的看着她淡出了我们青春的视线。

 

当年的小陶姑娘跟我们并不熟,那时候我们一群人因为都不同程度的爱好文艺,有人很热心的不定期的组织了小型的聚会,参加的人都需要准备一个小节目,或者大家商议一个题目,现场分头来写,通常是以短小的诗歌为主,然后再请普通话好的人声情并茂的朗读出来,也算是赛诗会小擂台了吧。

这样的活动很受欢迎,满足了我们对文艺的向往,还有小小的虚荣心成就感。

小陶姑娘是其中的一位朋友偶然带过来的,说是他的表妹,也喜欢诗歌和朗诵,非要闹着带上她来不可。

小陶是那种特别传统和清秀的女孩子,不说话两只眼睛也微微的眯着,安静可亲的笑笑的样子。她是我们那群人中唯一朗诵不带宝普味道的人,咬字清晰,底气十足。

她自我介绍说是卫校毕业的应届生,刚刚去了沿河的卫生院工作,很高兴认识大家。她还红着脸解释说,自己特别喜欢看书,喜欢朗诵诗歌,可是不会写,希望大家不要嫌弃她。

 

多年以后我还能回忆得起来,小陶第一次朗诵的诗歌,不记得是谁写的了,大意是运河边上的家,虽然我还爱它,可是我依然还是想要顺着运河水,去到更遥远的地方,也尽管还不能确定遥远的地方都有些什么,但是一定有属于我的更好的梦想。

意思就跟当时流行的《橄榄树》差不多吧,也等同于这两年大家一窝蜂的,都在谈论的诗和远方。

我后来也琢磨过,可能我们当初把小陶朗诵过的那些诗歌的诗意,一股脑的强加在她的身上了,潜意识里觉得她就是那样一个,充满浪漫诗意和情怀的姑娘;

而你知道的,这样的一个姑娘,在那样的年代里,简直可以说就是每一个,自认为有文学梦想的青年心中的女神啊,纯洁又崇高,神圣又美好。

 

那天我跟丁军设想了很多种,一会儿见到小陶时,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跟我们聊些什么话题。

但是之后我们到了沿河镇难的卫生院里,问了好几个人,才打听到小陶姑娘正在门诊室忙呢,我们找过去,一眼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正把半边白花花的屁股,费劲的歪在一张高高的小木板凳上,他正对着门诊室的门口,我们看到他的黑兹兹的脸上的五官,因为痛苦而有些夸张的扭曲了。

是的,他正在打针,他身后坐着的在给他打针的那位小护士,就是我们要找的小陶姑娘。

中年男人打完针唏嘘着抱怨怎么这么疼的撒,小陶护士抬眼看见了我们。

这个场面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了,她也马上认出了我们,站起身来,走到我们跟前,羞红了脸很不自然的说,你们怎么来这里了?哪儿不舒服呀?

丁军赶紧解释说,我们是来看你的!小陶哦了一声,你们找到这里来的呀?我在上班呢。我顿时就心虚了,说不是专门找你的,也是顺便路过呢。是不是打扰你了?

小陶笑了说,没有没有,随即示意我们跟她走,去了走廊最西边的一间办公室。

 

年轻的护士小陶很不自然的把我们带过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显得很紧张,她之前的几次朗诵表现的都是那么大方自然的啊。那扇小门吱吱哑哑的推开后,我们在小陶护士的白大褂后面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浓重又清凉的异味,像是风油精,又像是水井下蹿上来的阴气,还夹带些霉味,也不知道是不是书上说的什么福尔马林味。

我们瞥见这是一间小储藏室的样子,里面乱七八糟的堆放了一些杂物,那些箱子和柜子上很随意的盖着白色的盖布,有的一角挂到了地上,有的垂在两只箱子之间,倒是小窗子底下摆着一张方桌,桌子前有一张枣红的木头椅子。

难道她就是在这间杂物间里办公的么?我跟丁军几乎是同时看了彼此一眼,我们有着同样的疑虑,但是谁也没有开口。

小陶护士并没有打算跟我们解释这一间屋子是不是她的办公室,她只是说最近有点忙的,好久不参加你们的活动了,下一次活动多晚呀?

她这么说倒好像我们是来兴师问罪的,责怪她为什么不参加活动呢。问题是我们最近其实也并没有组织新的活动啊。

小陶护士告诉我们,你们不要看这家医院不大,可是也有个蛮不错的食堂呢,每天都起码有几个菜一个汤,荤素搭配,也很便宜。

我们还没来得及接上话呢,忽然从走廊里传来喊话声:小陶!小陶!跑哪去了?!有人打针呢!快些个撒!

护士小陶瞬间表现出慌乱来,说们护士长叫我呢!说着就要往外走了,我们也十分通情达理的往门外退去,转过身来,越过快步小跑的小陶的身影,我们看见那间门诊室的门口,一个老年妇女正在翘首张望,她的两只手就扶在自己的裤腰上,一副随时准备脱下裤子迎接针管的意思。


这样我们就只好默默的告辞了。直到后来我们也再没有见过她,因为这次之后的不久,听说她就离开了医院,回到了卫校,毕业后又跟着他的父亲去了上海。

到这时候我们才晓得她的父亲是个土豪大款,俗称包工头,好听些就叫项目经理,他们家是镇上最早买了小汽车建了豪华别墅的前三户之一。

小陶姑娘跟着她的父亲去了新开辟的上海的一个房地产项目上,说是改行做了会计。这些眼花缭乱的消息让我们深感吃惊,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她果然是个多才多艺的姑娘。

此后的那些年里,我们跟小陶姑娘再也没有过交集,有一次在一本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新诗集里翻到一位作者,名字就是小陶姑娘的,写的是乡村医院的生活,还深情含蓄的提到了大运河。

我特别兴奋的把那一本崭新的诗歌集送到丁军家里,招呼他一起来看看。

 

丁军的表情不是我想象中的吃惊和欢喜,他很无所谓的说,是不是那个小丫头撒?我说肯定是吧。丁军匆匆的读完了那首不短的诗歌,合上书说,感觉还行。

然后他跟我谈起了昨晚的一场麻将,一直熬到今天一早,因为他是一吃仨,不好意思走,最后又倒出去了。丁军很懊悔的说,特么的,忙乎了一夜,尼姑洗x,白忙!早晓得还不如回来睡一觉呢。

我因为不会打麻将,不能够体会到他的这种失落之情,他也觉得跟我是对牛弹琴。

两个人抽了一支烟,都觉得没什么话说了,他也毫不掩饰的当我的面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意思是困呢,撑不住了。

临走时,丁军忽然问我,当年好好的,我们发的什么神经啊,尽干想起来去看她的?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在那个遥远的夏天,想起来去看她的?

 

2018年7月25日星期三


感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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