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人（下）
第1446片树叶儿
张镐哲和雪里蕻
昨晚我讲的是岛崎君和喀秋莎的往事，有好奇心重的朋友问我，他俩后来怎么样了？不要说后来了，就连之前的事，也有很多语焉不详的地方。
没办法，我晓得的就这么多啊，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毕竟我们对他人的生活，又真的能了解多少？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看不清楚说不明白。很多的人和事，就这样慢慢地变成了我们生活中的故事。
现在我来跟你说说另外两个失踪的人的故事。
这个题目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以为是上个世纪很著名的大胡子歌手张镐哲，他怎么跟雪里蕻扯上关系了？是他喜欢吃雪里蕻？还是唱过《雪里蕻》的歌？
呵呵，都不是的，雪里蕻是一个姑娘的外号，大名叫薛丽红。张镐哲呢，也不是真的张镐哲，而是一个人的绰号，因为这个人长的太像张镐哲了，光光的大脑门，茂密大胡子，嘶哑的大嗓门，唱歌也像。
那时候哥们公司里的人，在张镐哲和腾格尔之间犹豫了一阵子，最后不约而同地喊他张镐哲了，因为看起来他更洋气一些，艺术家的气质更明显些，而且也不像腾格尔那么显老。
我一直觉得我的这位哥们是个不靠谱的人，这些年里我知道的关于他的不靠谱的事真的不要太多啊。邀请张镐哲来他的公司担任拿保底年薪外加业务提成的营销副总，正是他干过的一箩筐不靠谱的事之一。
我这个哥们很有意思，他总是表现得很谦虚，有事没事喜欢约我们去他厂子里坐坐，美其名曰小诸葛亮会，后来赶时髦，改叫头脑风暴，就是把他的一些想法跟我们几个聊聊，话说的很客气，招待也蛮豪爽的，他说自己是大老粗肉食动物，跟哥几个讨讨主意。事实上呢好像没有哪一次是听了我们的。
我直接怀疑他根本就不是真的打算征询我们的意见，只不过是以这样的形式，自己再梳理梳理，确认下来。很多貌似谦逊的老板，其实都是这个套路，而我们总是很愿意上当受骗，乐此不疲。
那次哥们又临时招呼我们赶过去，说是打算重金聘请一位营销副总，请我们帮着把把关掌掌眼。说话间就喊隔壁财务科的财务大姐，去小接待室，请那个端坐着的大胡子中年男人，到他宽大的老板办公室里来。
一介绍，我们就很吃惊，这个人居然是哥们出差在火车上聊起来的，两个人相谈甚欢，在火车上简易的餐厅里当场就拍板定下来，大胡子跟他回公司一起干。哥们说跟这个家伙特别对眼缘，你们知道的，我很喜欢张镐哲嘛，好好看看，他跟张镐哲像不像？
我喝了一半的茶差点儿喷出来，我亲妈妈，这叫什么理由啊！这位张镐哲先生，安静地坐着不说话，起身给我们续了八成的茶水，哥们示意他说几句，他很谦恭地温和地笑笑，起身跟我们挨个握了一轮手，说幸会幸会！各位都是我老板的好朋友，能够相识，是我的幸运。请多关照！我叫张一飞，可以叫我一飞。谢谢各位哥哥兄弟。
他的东边口音听起来倒也不怎么费劲，口齿也十分清晰，我能隐隐地感觉到，这是个常年走南闯北跑江湖混码头的人。
这是张镐哲跟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直到他后来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前前后后加起来我们大概见过十来回，其中有几回是在饭局上。关于这个人，我们知道的十分有限。当然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解的更多。
跟这个人有关的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场景，是那天我的哥们在办公室里发火，财务大姐茫然无措地呆立在宽大油亮的老板桌边上，好看的腰肢挺的笔直。我的哥们反复地拨打一个电话，最后啪地一声摔下话筒，骂道：狗日的！花了老子十几万！我真是瞎了眼！
这时候我们才知道，这个家伙惹祸了。张镐哲先生走马上任没几天，说服了老板要新招几位业务助理，标准是女性，年轻的，酒量大的，性格还要活泼外向的，当然长相是第一位的，气质要说得过去。
我的哥们开始有些疑惑，我们一个做电器产品的公司，又不是卖酒卖化妆品跟时装的，有必要这么干么？张镐哲先生当即在老板对面坐下来，慢条斯理有板有眼地阐明了自己的理由。
打动老板的是他不假思索举出来的好些成功案例，都是他的亲身经历，或者就是他策划实施见效的。他最后总结说，卖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组织什么人去卖，怎么去卖。您信不信，哪怕您让我去卖锅炉，卖骨灰盒，只要按照我的思路去干，卖不好卖不了，我全赔您！
老板被他说的笑起来了，扔过一包软中华，指指他说，你这个家伙！行！你就放手去楸吧！张镐哲先生有些害羞起来，问老板，楸是什么意思呢？老板说，算了算了，说了你也弄不懂，好好干就对了！
我们再去公司，果然就看见三四个陌生的小姑娘进进出出地忙碌，有一回我路过营销部，看见三个小姑娘围着张镐哲先生，叽叽喳喳说的正起劲，张镐哲先生忽然伸手在其中一个小姑娘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小姑娘也不躲闪，几个人嘻嘻哈哈地乐着。
这像什么话唦！我如实转告了哥们，哥们一笑说，这家伙邪乎呢！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停了一下，哥们若有所思地问我，是不是那个个子高高的，皮肤黑黑的？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哥们笑了，说就是你看见的，被他摸了屁股的姑娘哎！
我一想是的呢。哥们哦了一声，说我知道肯定是她，那个小姑娘有些名堂呢，也不晓得他是从哪儿找来的。她叫薛丽红，我们都喊她雪里蕻，雪里蕻烧咸菜的那个雪里蕻。
公司年会的时候，我们自然是要被邀请过去的。哥们在小礼堂的主席台上致辞时，情绪昂扬，他用蹩脚的宝普高声说，感谢我们的张一飞张总，营销部在他的带领下，取得了喜人的突破，不但打开了东北三省的市场，出口日本和东南亚，也已经在布局当中。
张镐哲先生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带领他的营销部的女将们，喜滋滋地登台接过了厚厚的大红包和一张先进部门的奖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天的年会我的哥们特意强调了几次，请大家尽量用普通话讲话，照顾照顾我们的张总。
春节过后，哥们很欣慰地说，这个家伙今年要是一鼓作气保持状态，公司的效益到年底起码翻一番！然而哥们还是失算了。正月初八公司开门，哥们没等来张镐哲先生，一看营销部里，雪里蕻也不见人影。
正奇怪着要打电话联系，看看是什么情况，公司门口来了一群人，闹哄哄地冲了进来。场面有些失控，好不容易把来人都请到会议室坐下来，总算弄清楚了状况。
原来他们是雪里蕻的亲友，其中那位闷头不吭声的是雪里蕻的老公。他们是来要人的，要两个人，自然就是雪里蕻和张镐哲了。亲友们一个个义愤填膺，他们手里有充分的证据，证明雪里蕻是被张镐哲拐走的，至于是骗走的还是威逼走的，目前还不好下定论，但是公司绝对是有责任的。这个理，就算说破大天，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想赖账？不可能！
不但是我哥们，公司里的人都有些蒙了，这叫什么事嘛！原来雪里蕻有老公的啊！怎么看都不像的。至于张镐哲呢，谁也说不出个明白豆子来，只晓得他的名字和老家，还晓得他一直在这个行业里混的，好像换过好几家公司，至于他的家人和其他情况，大家一概不得而知，仿佛这个人真的是孤身一人，从台湾或者新加坡漂洋过海过来的，只是在途中遇见了我的哥们，来此停留了一阵子。
这么一说，这个家伙又像是一只大鸟，昏头瞎眼地到处乱窜，飞到我们这儿来，还叼走了一只芦花鸡。
当事双方，我说的是我哥们和雪里蕻的亲友们，吵吵闹闹了好几个来回，110也被打过来好几趟。大家各执一词，都囔着自己是受害者，都喊着要报案。
我的哥们最来气的是，这个家伙居然一个招呼都没有，连特么手机都打不通了，说是欠费停机。雪里蕻也是一样的。活扎扎的两个人就这么玩起了人间蒸发。
我们都宽慰哥们，好歹人家也给你挣了些钱嘛，哥哥你也不亏！哥们气不打一处来，说都不好意思告诉我们，那个混蛋前前后后私下里还跟哥们借了几次款，说好年底拿了奖金就可以还的，结果又说老家亲侄子病了，长辈赖在他家里不走，要借手术费，救命钱不能不借啊！
之前几次借钱说的是他老子出了车祸，还有二姨得了中风，最特么好玩的是说他老婆查出了妇科病，什么卵巢肌瘤白带增多经期紊乱，哥们赶忙叫他打住了，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哥们心一软答应了，不但没还，还又借去了3万块。那天临走时，张镐哲先生对哥们千恩万谢打躬作揖，还开玩笑了说，怪就怪老家的风水真是不行，等这边稳定了，干脆把老婆跟老人家都接过来安家得了！到时候还要请老板您多多照应哎！
这话让我的哥们很开心，拍拍他的肩膀说，欢迎欢迎，我代表宝应人民欢迎你们来安家！放心放心，有我做哥哥的，就有你当兄弟的！我们一起发财！
我们不放心，问哥们到底借给他多少的，哥们乌青的嘴里蹦出个数字：十二万！
那个年头，十二万是什么概念？！天文数字嘛，两套房！
这两个人就此再也没有出现过。哥们的公司还在办着，有时红火有时不景气，倒也挣了不少的钱。我们问过哥们，那个张镐哲和雪里蕻怎么办呢？就这么算了啊？
哥们恨意未消地说，还能怎么办唦！中国这么大，东北这么大，我特么上哪儿找去！权当是给那对狗男女看病买药吃了！不谈他们，晦气呢，我们吃饭去！
吃饭时，哥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奶奶的，那个X养的，每回跟老子借钱，摸逼摸屌的，眼睛憋的通红，我就生怕他淌猫尿！敢情都是装出来的，跟我演戏呢！
呵呵，终究意难平啊！
2021年9月2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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