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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叫啥“摆摆渡”?——闲话当年挤车子(2)

2017-09-29 畸笔叟 畸笔叟


讲起来,老早轧公共汽车的名堂还真不少。除了上趟讲过的“坌坌松”,还有一句,叫“摆摆渡”。


其实,这个“摆摆渡”的动作,现在高峰时段公交车上也还在经常看得到。上海老司机做生活从来不死板板。虽然是“前门上车,后门下车”,不过前门实在上不上了,后门上几个人也无所谓。两种办法:一种是先在前门刷卡再上后门;另外一种则是,上了后门,把交通卡交给别人,接力传送到前门去刷卡。有时一叠呢,五六张。这个动作,其实就是我讲的“摆摆渡”。



“摆摆渡”这句话,比“坌坌松”流传得广,是因为独脚戏的推波助澜。当年有一只独脚戏,里向讽刺一个工作态度不大好的卖票员,看到人家要买票,自家又不高兴轧过去,于是就讲,“来,阿哩一位,接接力,摆摆渡。”热心的乘客永远有,于是他就省了一把力。

我晓得,当年公交公司确实有规定,要文明服务,卖票一定要轧到人家面前。不过有辰光车子实在太挤了,又是两节头的长龙,站头又短,此地票子还没卖好,那面倒要到站开门了。耽误人家下车也会得有人骂山门的。卖票员是两面轧扁头啊。


长龙车香蕉位子


所以,有辰光,“摆摆渡”并不一定是卖票员偷懒,而是车子实在太挤了。

挤到什么程度?当年公交公司据说做过两个实验。

一个是将一部长龙车停在场里,然后召集一帮场内职工来挤车。当然,做实验的人都很自觉,下面还有人指挥。看到哪里松,就让大家再站紧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最后,一部长龙据说挤上了270个人!

另一个实验是,每一平方米究竟可以站几个人。男女乘客两扯扯,鞋子尺寸设定为39码的。于是就先找来一批39码的鞋子,摊在一个平方米中。结果是,最多可以摆16双。不过这个实验有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人的“三围”(臀围腰围胸围)比两只脚的面积大很多好不好。于是,再用真人实验,最多只能站9个人(也有说站7人或11人的,各人的记忆不同,我记得是9个)。而且站9个人是“套裁”的,如果考虑左右脚都舒舒服服地站,连9个人也站不下。

事实上,当年坐过公共汽车的人都清楚,很多时候,两只脚根本放不到一起,都是交叉的,“搅花福禄”的。有时候,一只脚要立两站路,另一只脚才完全放得下来。至于个子娇小的女生被四面的“大模子”轧牢,两脚都不落地也覅紧,只要气透得过来。



言归正传。

“摆摆渡”有辰光也会“摆”出事体来。要么铅角子落忒了,要么车票没捏牢。票子角子小事体,问题是,谁的腰都弯不下去啊。断命老早的地板还是一埭一埭的呢。

还有,两个中门的朋友,一张五块头,一张十块头,各买一张五分车票,也辣手的。两把零头钞票都要捏紧,给的辰光还要问清爽,啥人十块头啥人五块头,弄错了没人认账的。断命找头还要点点清爽,卖票员拼命在叫呢,“找头点一点,一个9.95,一个4.95。”闹猛啊。


在这里,可以考大家一个问题。一个挨着早高峰的卖票员事先要准备多少用来周转的零头钞票?当年我采访过一个劳模级卖票员,她告诉我,最好是300块,其中铅角子50块以上。否则,第一圈就碰着十张十块头,你就没方向了。就算给你临时停车,银行还没开门呢。

那位劳模认为,一方面,有些上海人欢喜睏懒觉,大清老早出门,第一桩事体先乘车子,其他事体下车再讲。所以有在公共汽车上倒散大钞票的习惯,等一歇买香烟吃点心就便当了。另一方面,也不排除恶作剧。你越是准备不足找不出,人家就越给你大钞票。

唉,人生处处都是悬崖峭壁啊。



“摆摆渡”并不仅限于钞票车票,还有别的。

比方讲,马上要过中秋,或者要过年了,走人家不作兴空手的,总归要拎点啥。而拎了物事再吊车,这难度太高了。尤其1980年代送礼最流行送奶油蛋糕,那就碰着“老生活”了。哪能办?“摆摆渡”呀。头子活络的朋友就会得先跟卖票员打个招呼,把奶油蛋糕从窗口递进去,人再轧上去,再拿蛋糕接转来,这也是一种“摆摆渡”啊。有时车子挤得没法自己拎,举着也不是,那奶油蛋糕就只好一直摆在卖票员的枱子上,摆到下车。


这下大家有话题了。

“几吋头嗰啊?”

“奶油嗰还是鲜奶嗰?”

“奶油崭!”

“鲜奶崭!”

“啥人家买得来嗰啦?”

“哦唷,老大房,灵光嗰。”


乃末言话越讲越多。

“今朝哪能意思啊,毛脚上门啰?”

“覅瞎三话四,阿拉老早结婚了。”

“哦,搿末小人有了否啦?”

好极了,开始人口普查了。



奶油蛋糕“摆摆渡”还不稀奇,小毛头也可以“摆摆渡”的呢。

女同志抱着小毛头轧不上车子哪能办?照样“摆摆渡”。站头上,人长得长一点的男同志先拿小毛头从娘手里接过来,举给卖票员,做娘的再拼命轧上去,再抱转来。一般来讲,这小毛头至少自己要会坐,旁边人再挡一把。因为卖票员的手还要推门关门,根本没空。

有一趟,我看到,一个小毛头齐巧睏着了,自家根本坐不牢,哪能办?卖票员只好动员旁边啥人做做好事,正好有个小爷叔倒蛮热心,就抱了过来。等到做娘的好不容易轧上来,要拿小毛头接转去时,小毛头醒了,一醒就哭,而且死活不肯回到自家娘的手里。也许他认为他刚刚睏着的辰光是自家娘抱着的,现在要换别人了,他不肯。所以死活抱住小爷叔的头颈不放。看他哭得作孽相,众人只好劝这个小爷叔再抱一会儿。小爷叔倒也没啥。


这下大家又有了新话题。

“侬覅看,这男同志抱小囡样子老好的。”

“人家说不定自家有小人的。” 

“哎,看上去像抱自家小囡一样。”

“囡囡啊,今朝不跟妈妈了,跟爷叔转去好否啊?”

“覅瞎三话四,阿拉女朋友还在天上飞呢。”


“哦,那真是更加难得。”

“侬看呀,这种男小顽多耐心,嫁畀伊不吃亏。”

“倷阿妹有朋友了否啦?快点留只电话畀人家呀。”

好极了。相亲节目开始哉。


还有呢。

“哎,侬看呀,这小毛头只面孔跟着男小顽有点像嗰喏,侬看只鼻头呀,侬看呀。”

要死快了,小毛头“摆摆渡”要摆到“隔壁张木匠”屋里去了。再不刹车,等歇要变调解节目了。


我承认,1980年代,轧公共汽车辰光,吵相骂的事体弗弗少。不过好白相的辰光也不少。相比现在大家低头看手机,或者一帮老头老太哇啦哇啦怨天怨地,我还是有点怀念当年上海公共汽车车厢里那种上海人特有的生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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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体书店尚无消息。可见上架还在进行中。因此只好请众家耐心等待了。至于如何购到签名本的事宜,还在筹备中。一俟有定论,就会在此公布。谢谢各位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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