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闻 | 我在人骨教堂， 重新领略生命意义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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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东师范大学   朱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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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suary教堂：

重新领略生命意义的艺术

距离布拉格一小时车程，有一座城叫Kutná Hora，现在它其实不过是一个居民仅2万余人的小镇，却有着颇为显赫的过去。

中世纪时由于此处发现银矿，它骤然繁荣起来，14世纪时其人口竟至于与伦敦相当，在整个中欧波希米亚地区是仅次于布拉格的第二大城市。

然而1424年胡斯战争爆发，这里的日耳曼居民受到屠城式的杀戮，此城，从此就一蹶不振，辉煌不再。所幸它保留了许多历史遗迹，小镇整体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所以在捷克也算是声名遐迩。

必须承认，本人去拜访此镇，完全基于猎奇的兴趣。因为那里有传说中的世界六大诡异之地之一，即俗称“人骨教堂”的Ossuary教堂。

像传说中的所有恐怖电影中所显示的那样，这座教堂就外观而言貌不惊人，是一座规模不大的老旧巴洛克教堂。但是，它前后左右被密密麻麻造型各异的公墓所包围，即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没来由地弥漫着一股森森阴气。

死者们为何竟相奔赴此地？当然不是它独特的风水，而是因为此处曾经洒过一把来自于耶路撒冷的各各他（Golgatha）的泥土。也许基督徒们相信，不能与耶稣同日生同日死，能够接近一抔可能曾经接近过受难的耶稣的圣土，也许可以更容易接近神意的眷顾。

把教堂说成是一座巨型墓室有点言过其实，但是它小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进门之后必须要往下面走。

买好门票后，四处扫视，发现屋顶、墙壁、空中，触目皆是人骨制品，包括家族徽标、蜡台、十字架、王冠、饰带、神坛、吊灯，等等。

其实，由于室内的照明，由于空间布局的简单朴素，由于没有瘆人的音乐，特别由于窃窃私语的三三两两的游客，这些白骨与骷髅所组成的现成品艺术倒是削弱了物质化的死亡气息，反而让我们容易产生惊叹，让我们沉浸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游戏之中，甚至让我们怀疑这些枯骨是否不过是人工制品，它们从来不曾附着在肉身上。

可是该教堂宣传书分明告诉我们，这里埋藏着大约四万余尸骨，而且更加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这里面以完美整齐的建筑技术堆砌了四座由人骨组成的金字塔，在每个人骨金字塔底座的穹窿圆洞口，随机陈列着似乎在狞笑的骷髅头，每个看不到头的圆洞黑漆漆地凝视着你，似乎发出加入它们的邀请。

这不是蓄意制造恐怖又是什么呢？这样的恐怖并非类似于看恐怖电影那种一时的极限刺激，而是把人对自己生命的思考带入到当下。因为骷髅实际上是每个人的未来，我们此时不再是旁观的过客。

古人也许更容易在日常生活中见到骷髅，庄子可以让骷髅托梦，宣说骷髅的自由无待之乐；哈姆雷特可以踢骷髅头玩，跟已经不能开口的故人插科打诨。但是，在文明化的朗朗乾坤，骷髅通常是无法进入我们视线的。

现代社会让我们把死亡隔绝在生活世界之外。然而死神的阴影决不会因此遁去。这正好是基督教擅长的宣教出发点：“这么多的人骨头只互堆积没有锁链着，如此堆积成尖塔形。堆积这么多的人骨，代表着众多的人们没有一个人有资格面对上帝冠冕宝座，一直到死也没有区别。”所以，也许上帝的救赎才是人骨艺术的宗旨。

步出Ossuary教堂外，又重见天日，见到蓝天白云，见到美丽精致的砖石街市，见到壮丽恢宏的圣巴巴拉大教堂，见到飞莺青草、山峦河流和红男绿女，胸次渐渐漾开，刚才的所见所感，恍然如梦。对无神论者来说，也许人骨教堂作为重新领略生命意义的艺术，是有充分价值和理由的。

-The end-

文章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583期第8版，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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