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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点 | 文学是一切生命中固有的伟大力量!

张丽军 张炜 社会科学报 2019-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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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去的2018年,中国作协副主席、万松浦书院院长张炜曾做客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就“童年、故乡、大自然与网络时代的精神危机”展开叙述与对话。讲座由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副院长张丽军教授主持。本文节选部分刊发。

原文 :《文学是一切生命中固有的伟大力量》

图片 | 网络



张丽军:您曾经谈到过信息爆炸,出版物非常多,思想同质化的东西非常多。在这种环境下,作家如何创新、如何超越自我?

  

张炜:这涉及到一个作家怎样能够持续写作的问题。写下去很容易,只要勤奋就会保持一定的创作量,但有时候这对作家不是什么好事情。“创作”既是创造性的劳动,也就非常惧怕惯性操作,所以平时不停地去想正在写的作品,脑子一定疲惫,这个时候很少会有出乎意料的、令人惊奇的艺术发挥。这好比一个人要到田里割麦子,离麦田还有几里路,一路上总是不停地挥舞镰刀砍削,真到了麦地时镰刀已经不锋利了。要保护思维的锋刃,麦地就是写字台,要在这里有一场漂亮的收割。作家普遍的问题是写得太少,阅读太少。



张丽军:您提到童年的万松浦永不枯竭,是能够激发生命能量的源泉基地。一颗伟大的心灵是如何被孕育出来的?时刻保持一个怎样的对话关系?

  

张炜:有人在路上走,看到一棵树,就不动了,站在那个地方。这让他想起小时候的一幕。是的,人这一辈子围绕树会有多少记忆,应该写一本树的回忆录才好。

  

还记得在胶东半岛,某一天下午我去了林子里,马上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气味。当时正是春天,沙滩上的绿色灌木枝条往外拱动,太阳一晒,形成了特殊的海边原野的气息。脑子似乎还没有想什么,嗅觉已经把人俘获,毫不犹豫地被拉到了少年和童年时代。洁白的沙子上露出了一簇簇紫红的柳芽,有十几公分高,生旺生旺,从地表冒出。最熟悉的画面和气息就这样把人攫住,让人陷入长时间的感动。这种感动会支持一个人,它将化为一种莫名的力量。

 

写作即便看起来在着力表述眼前,实际上还是一场回忆。文学总是从当前出发,回到过去。

  


张丽军:您讲的很有启发性,大自然给我们带来了力量。那种对话、沟通和融为一体的东西,时光、气色、味道都非常鲜明地呈现出来,非常有特色和纹理,这也是我们一生中永远积蓄力量的本原。

  

张炜:人的创造力来自于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新鲜,丧失了它们,那种能力也就丧失了。因为到了网络时代,各种讯息和知识的交织,任何事物都引不起新鲜感了。所谓见怪不怪,很多东西早就习以为常了。

  

有人问我为什么改写儿童文学?我想了一下,没有改变,因为从过去就一直在写。对儿童文学的喜欢,就像对少年时代的依恋一样。用童年的眼睛看世界,保持最初的新奇和好奇,会发现黑暗的更黑暗,新奇的更新奇,快乐的更快乐,所有颜色都在眼里变得鲜亮。这很重要。尽可能让生命回到最新最早的那个出发地点,不断地返回、不停地闪回,这很重要。

  

有时候看到一个孩子20多岁,他说话、思考问题特别老旧。有时候看到一个人80多岁了,还像个孩子一样,目光清澈,新鲜有趣,好奇地问这问那。原来生命的新旧还不仅是个年龄问题。怎样把我们身上沾裹的尘埃不停地洗涤、抖落,让自己一次次变得“新”起来,这可能是最重要、最难的一件事。

  


听众:对于那些00后和10后来说,网络可能就是他们童年的一部分。网络时代对孩子们的成长而言会有什么影响?

  

张炜:网络时代的孩子接触大量网络、数字化,但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这样,总有一些不同的个案。迷于纸质阅读与埋头数字化网络阅读哪种更有利于孩子创造性的发展?这需要复杂的社会调查。就我个人简单的观察,似乎纸质书读得多、对大自然好奇心重的孩子,相对来说还是发展得好一点。

  

行走和不行走有什么区别?行走的时候会看到很多以前没见过的事物,就要问,就要去了解,整个过程要自己做判断,自己处理。如果总是从书上,特别是从网络上获取答案,那都是别人已经解决了的问题,个人判断(命名)的权力就被剥夺了。孩子也好、大人也好,要尽可能保留个人的权力,把最初的基础判断、把这种处理的过程留给自己,而不是拱手交给他人。我们不停地接受别人的结果,最终省了脑力,也慢慢不再有个人的见解了。

  


听众:在网络文化,特别是一些质量很低的文学作品冲击之下,怎么样对孩子进行有益的指导,让他们更爱纸质书,更关注真正有营养、有价值的文字作品?

  

张炜:网络就是一个载体,它不意味着其他。有人认为要成立网络作家协会,实际上不必,因为只有文学、好的和不那么好的文学。不过在网络上可以随便发表,泥沙俱下,如果民族素质低,自律性更差。网络上也传播很多好的作品,纸质书里也有一些很坏的东西。不过要多读经典,这肯定没有问题。纸质书中相对好的文字可能多一点。在网络上看作品,屏幕闪烁。纸质书对眼睛好,让人心安,还可以抚摸折叠。

  

当代作家跟读者处于同一个时空,所以有时候很多触点很准确、很新鲜,这是好的方面;缺点是当代写作没有经过时间的检验。如果经过了一百年的筛选,今天判断起来就容易得多。文学作品的鉴别讲究一个时空。我们有时候会觉得现在好作品太少,平庸作品太多,换个角度想想都是很自然的。对于文学艺术的判断太复杂了,谁也没有能力从眼前判定一切,因为这需要时间。当年荷兰的梵高,都说他画的太笨拙太丑陋,经过一段时间才知道原来是那么伟大的艺术家。

  


读经典就是节省时间,就是走近路。在有限的生命中去大海捞针,太浪费。经典里有一部分不适合我们,但总是更容易找到我们喜欢的。现在这么匆忙,大家都舍不得花时间去阅读,觉得这么宝贵的时间不能整天看书。实际上最值得做的一件事就是阅读,这样才可以把一辈子过成两三辈子。人的一生亲自经历的喜怒哀乐才有多少,如果跟大师一块儿去经历、去感受,相伴第一流的人物,这一辈子会多么丰富。读索尔·贝娄的时候,跟这样一个人对话,觉得太值了。阅读就是寻找这种感觉。我们读鲁迅,从上个世纪中期看到现在,真的读进去才会发现,这是一个多么古怪有趣的老头,那么倔强、那么较真、那么爱开玩笑,真是一个奇人。看他的杂文,谈的都是现代文学那时候遇到的很多现象,社会、文化、文人争执,鸡零狗碎,读了之后会觉得人性是如此接近。现在到了网络时代,但鲁迅当年经历的许多矛盾、痛苦、哀伤、不幸,今天一点都没变。所以鲁迅不会陈旧。现在科技好像不得了,实际上人性发生的变化非常小。几千年前的大师,跟今天的心灵一定是相通的,不会有多少隔膜。

  

我们能够取得进步的,都是较容易积累的部分,把自行车换成摩托,把固定电话换成智能手机,登月,还要星际旅行。最难的是文学,因为它不是一个专业,而是生命之力心灵之业。比如现在的诗人一定能超过李白?两千多年过去,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但短短几年中手机不知换了多少次。赚钱、盖摩天大楼、上火星,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让诗篇超越李白他们。它们属于灵魂,而我们总是强调物质和科技,后者不难。

  

三十年前有个朋友激动地写了篇稿子,标题是《待到小康时》。今天看小康可以待到,好诗却不一定。原来最难的是生命中的诗性追求力和创造力,是对它的表达以及向外投射的能力。文学超越了专业、超越了行当,是一切生命中所固有的一种伟大力量。


文章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645期第8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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