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眼睛只能看到我们所能理解的那个世界
上一篇文章《我为什么反对“灵修”》(点击标题可以转跳到前文回顾)始料不及地火了,截至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已经超过14万次阅读量。作为一个每一篇都是原创写“亚文化”以及“艺术”的小众自媒体,平时单篇文章最高的阅读量也就是2到3万,忽然就迎来了做公号以来第一个10W+,以及后台500多条评论。
有支持表达赞同的,也有被戳中伤处破口漫骂的,也有提出疑问的,也有中文阅读理解有偏差和误解的,也不乏高人的真知灼见令我收益颇多的。
我一直鼓励多元,欢迎各种不同意见以及不同的声音。我在文章之中只是表达我自己的观点,并没有强求别人是否同意与接受,我没有说服任何人的意思。
何况文中我也叫人不要追随任何权威,鼓励所有人要谨慎要独立思考,我并不代表真理,甚至“我”是谁都不重要,如果大家能从一篇文章之中觉得有所收获和启发就已经足够了,不需要争论,每个人悟道的方式都不一样,我们都是走在路上而已。
放下“我”的执着,保持谦虚,不把精力无谓地浪费在争辩是非对错(这些真的没有很重要)上,也许才能更快地进步吧。
这几天忙着布展,没有时间一一回复以及精选出来。但是阅读那些意见不一的评论与留言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过程。毫不夸张地说,我从中看到的是百态“众生相”。因为篇幅有限,我在上一篇的留言里无法精选出太多。我的本意也是抛砖引玉,能够听到更多有见地的声音,择日整理一起分享给大家。
碰巧的是,这个我正在策的展览主题正好就是“Everything we see is a perspective"--一切都只是一个“视角”的问题。在布展间隙里阅读大家的回馈不断给我灵感,整件过程也是一种机缘,让我对“Perspective"也有了更为深入的思考。最后说的是一个关于信念系统和认知模式的问题。
于是我就结合这个点,继续来分享自己的心得体会--不得不再次感叹中文的造词的智慧,“心得”是用心所得,“体会”是用身体知会,亲身实践,正如我上一篇一再强调的,“身心灵”是从身体到心智到灵魂这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为了再次避免误解和歧义,我解释观点会写的尽可能周到详细,也许显得啰嗦,我的不厌其烦其实也是自己思路的一个梳理。然而那些明白的人,其实几个关键词就通了。
这是一块我设计在展览之中的墙面,也是这个展览的核心理念--Everything we hear is just an opinion, not the fact, Everything we see is just a perspective, not the truth. 我们听到的一切声音,只是一种意见,并非事实;而我们看见的一切,只是一个角度,并非事物的真相。
中国古人用一个词语来总结,就是“兼听则明”。多听一些不同的声音,会让人对整个事情更为清晰和客观。
人是很容易陷入主观思维的生物,禁锢我们的,是我们的“视角”,也就是我们看待事物的角度。我十分怀疑人类是否真的能够超脱出这种视角的束缚来做到真正客观,正如我们是否拥有“自由意志Free Will”。我们收到眼耳鼻舌身诸多感官的局限,还有情绪、情感、立场等等身不由己的绑架,进一步还有“Ego我执“等等在潜意识层面无法被意识觉察的因素作祟。
Perspective,视角。它是自动运行的一套思维“算法”,它是以上诸多因素作用的一个浮现在表面的结果。
我们头脑里存在着无数思维的盲点,我们是无法知道那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我们也只能看见那些我们眼睛所能理解的事物。
在这个展览里,我设计了很多“假视觉”的幻视效果,试图说明,我们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而一个正确的角度,会让我们能够看清整体,把那些在其他视角上毫无意义的碎片拼凑成为有意义的图案。
在上一篇所有留言中,有一个说了一句十分有意思的话:“你的高度、层次在哪里,你看到的就是什么。” 正如我们读经典《小王子》,不同年龄阅历去读,能读出完全不同的领悟。
因此我觉得没有解释太多的必要,因为怎么“理解”是个体的事情,每个人看待事物都是来自于自己的逻辑系统和自己目前的意识高度,来源于自己的Perspective。这一点决定了他从文章里看到了什么,理解出了什么。
读一本同样的书,一千个人读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就像有人会把《红与黑》读成一本爱情小说,金庸的《天龙八部》有人当武侠小说,也有人读到了禅意佛法。所谓“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们在不同的作品中引起了自己的感同身受,喜悦哭泣悲伤着的,都是自己的故事。
同样来自我策的这个展览,大树上的线条,在远处看是一条直线,近看根据纹理和结构线条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曲线--这也许就是“曲解”。
怎么去理解,又或者说怎么去误解,都是作者无法去掌控的事情。离开了中小学课本和应试教育,任何一个心智成熟的人都明白,世界上没有标准答案的“主题大意”和“中心思想”。那些都是训练初学者的阅读理解基本功的设置。
而我常常在想,一个好的创作者,要尽量放弃控制,放弃“我执”的存在感,让观众自由去理解,怎么理解都是可以的,能够所有启发引导对方去思考就足够了,往往读者沿着思路想到了原作者并未意识到的内容以及深度,那非常好,更说明了是一件好的作品。
所以“当代艺术”就是举例说明以及抛砖引玉,作品旁边的介绍是说明文,只需要提供阐述创作语境,去介绍观看的这个“Perspective"提供和引导观看角度就足够了。不需要任何强加的解释和说教。
当代艺术不再局限于艺术作品本身,而是关于我们如何去欣赏的视角,任何事物都可以成为一种观念上的艺术品。艺术的使命就是不断发现新的视角,引导和启发观众去重新看待这个世界并且发掘意义。它讲述的,是一种“如何去看”的方式。
(关于艺术这里就不再发散了,此前一篇文章《没有人“看不懂”艺术》已经有所表达,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点击标题进入阅读。)
展厅中有一面破碎的玻璃,我引用了Cohen的歌词装饰在旁边“万物皆有罅隙,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转换视角,用欣赏美的眼光去看待原本的残缺,它就变成了暗合我们展览的一件“艺术品”。
正如以下这张图片里所说:
“在一个美丽的角度上,不完美是一种完美”。如同道家“大成若缺”,如同日本的Wabi Sabi是一套审美体系,欣赏“不完美之美”,只是一个视角的问题。
我们每个人都是在属于自己的生命旅行之中,因此每个人都能从中读到的是关于自己的故事,就像同样的一部电影,每个人都能解构出不同的人物关系。我在采访北欧著名编舞大师Ina的时候,她举例讲述了一个故事之后说:“在一个故事里谁是主角?不同的人看了完全不一样的主线,可是每个人的解读又都是对的,我们都有自己的视角,只能看到我们所能理解的画面。我不想介入解读、干预以及控制,我不想逼迫观众去理解。正如塔可夫斯基的电影,它不是让人去理解剧情,而是关于情绪,所以怎样去解读都没有对错之分。”
本次展览上,诗人、摄影师王寅老师跨界创作的诗歌装置。他把诗句写在悬垂的棉纸之上,浮空飘逸,错落成章。当我们用着诗意的眼光去重新观看,眼中的万物也从此也被赋予了灵魂。因而变得富有情绪与内心的风景互相呼应。
背后这组由法国艺术家 Rodolphe Toucas摄影作品《Human Data 人类数据》重新解读了城市作为一个有机体的存在以及居住于其中的人类与此之间的关系。
摄影本身是一种观察者的视角,艺术家在捕捉画面的同时,重新解构和分析对象,融入自身的解读,呈现出个体阅读世界的观点。与其说它提供的是一种看待世界的物理角度,不如说它更像是我们思维之中一种以英国思想家约翰伯格所说的“观看之道”。
怎么解读都没有对错之分,只是,这些理解是属于你个人的,跟最初的创作者已经无关了。
就像《九阴真经》是武学宝典,可是还是会有人练到走火入魔。就像佛经是经书,也有人会误解曲解,把自己修得远离正道。而佛法是“法”,就是修行的方法,佛学强调循序渐进,诸如《楞严经》这样的经书初学者不宜涉猎。因为认知高度达不到能够有效的理解,就容易曲解走偏。
不同的人有适合自己不同的法门,殊途同归,孔子也因此强调“因材施教”。有些人适合律宗受戒,有些人适合净土宗去磨练心性,根器和悟性高的适合禅宗...我也同意留言评论说,有些人的缘法是经历混乱和加引号的“灵修”过程最后找到自己的路。我的确越阻代咆了。
在过程之中老师的作用是引路人,不断纠正学生的这个Perspective以及选择正确的approach(途径),但个人无法代表真理,学习是你个人的事情,不应该盲从权威,这样就很容易变成一个原教旨主义者(Fundamentalist)。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宗教和学说发展到今天都充斥着各式各样教条式原教旨主义者,ISIS只是激进,相比佛教的原教旨主义者只是因为教义本身平和以及排他性不强罢了,并没有给世界带来那么多表面的危害。
这就是后台有人质疑我引用克里希那穆提所说“跟随一个人,跟随一种信仰,就是放弃跟随真理”这句话,我想进一步解释的。我强调的,只是一个人在学习过程的独立思考能力。
(黄瓜注:关于克里希那穆提那句话,我想很多人误解了,这远远不止让人只是独立思考,还有更深远的,他很多表达的东西是指向终极层面的,这注定绝大多数人无法理解,他自己也说过全世界可能就几个人能读懂他)
展览中艺术家朱金乐作品,他的作品全是Ipad创作的。
在人类轴心时代形成的宗教,最初的受众是广大文盲,正如藏传佛教无色风马旗和转经都是看不懂文字和经书的藏民表达信仰的方式。因为无法把深奥的道理抽象地解释给在认知高度上无法理解的受众,古老信仰之中的大智慧都是通过举例说明和讲故事的方式布道的,故事中的“一个男人”还是“两个女人”并不是核心重点,为这些字里行间争得头破血流,简直莫名其妙到丧心病狂。
宗教在现代文明社会里失去了权威,因为受众的知识结构发生了变化,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有那么多文盲。旧的方式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我们需要新的“讲故事的方式”去溶解这些真理。人类需要信仰,然而旧的信仰系统在崩塌,而新的方式还莫衷一是没有建立,科技发展的速度挣脱了轨道,于是我们空前迷茫和焦虑。
王寅老师的诗歌装置
很多人寻求信仰的初衷不是因为追求真理和智慧,只是需要心灵的庇护所和安全感和归属感,那么这样的人,在什么时代,都容易成为任何一种形式的“宗教”洗脑的对象。他们需要的是“信”,而不在乎信仰的对象,信错了就成了邪教徒。何况我们很难去定义,在中世纪“黑暗年代”里被曲解的政治化的“天主教系统”究竟是不是个邪教。失去了怀疑和独立思考能力,我们很容易在通向真理的漫天大雾里迷失。
宗教只是一个信仰的方式,它不是本质。 更何况,在人类文明矇昧通向光明的途中,我们的时代也受到了自身“Perspective”的局限。集体意识(collective consciousness)以及地缘文化的束缚让先辈摸索着前进。
那些为真理而殉道的大师们,如我的学长(骄傲地说)布鲁诺(Giordano Bruno)因为“日心说”而烧死在罗马的鲜花广场,他们有着超越这个时代“Perspective"局限的思考。
在今天诸如肯威尔伯等等大师的整合研究中,我们回头剥开层层表现去看本质,其实所有的宗教、信仰、文明都在讲述着同样一件事情。仿佛”瞎子摸象“的比喻,摸到了腿就说大象是圆柱体,摸到了鼻子就说大象是一条长的,只是种种认知局限的结论罢了。
展览里的一件几何装置作品,艺术家张依楠在我概念设计下的委托创作。试图通过不同“切面”去理解事物整体:我们所看见的都只是“瞎子摸象”般的一个面,我们受到认知局限,所看到的都只是一个片面。正如展览的标题:Everything we see is just a perspective.
亚拉伯翰体系的宗教(基督教、犹太教、伊斯兰教)的一元神系统跟沙漠地带的认知模式有关,伊斯兰教在中国很难传播到农耕文明的区域,也跟认知角度一致,即使布道讲故事的比喻,你也很难向水土富庶的农耕区讲述“缺水”的重要性,可是沙漠地带的人就感同身受,一语中的。
所以不同地域对于同一件事情的理解会产生很大的偏差,因为这不仅仅只是一个语言表达和传播上翻译(Translation)的过程,而是文化和思维方式以及认知角度上的转译(interpretation),区别就是,后者需要充分理解之后,用另外一种“perspective"的视角所能理解的方式去表达出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跟“鬼”用人的话术聊,根本是无效沟通。
我很多时候中文看哲学佛学看不懂,看不同翻译版本甚至英文版就有启发,每一种语言的理解都是片面的,有所信息是这种语言本身词不达意的,每一个翻译都有大量信息被头脑的主观滤镜所改变,都综合起来看,相对理解得全面一点。
后台也有质疑我文章中用英语德语来解释一些名词,我只是希望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完善理解。
即使同一个文化背景同一种语言,每个人的理解也因为自己局限而千差万别。很多时候我在工作中发现很多翻译不当的问题,来自于当事人对母语本身理解有误差。从前做过摄影记者跟着去拍人物访谈,结果看到记者写出来的稿子跟全程在场的我理解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在小说和电影《降临》里,说到了一种语言是一种逻辑思维方式的体现。学习一种语言,归根结底是学习这种文化的思维方式,学习这种文化看待世界的角度,就是在学习一种打开一种不一样的Perspective视角。
比如德语非常逻辑和严谨,很难产生歧义,于是他们也是典型左脑思维(我经常开玩笑说,德语说多了的人情商低,德奥两国人不懂的怎么flirt),而日语和中文都是高语境的右脑语言,暧昧模糊,根据语境理解有完全不同的意思,最著名的就是川端康成那个段子 “在日语里,如果想表达‘我爱你’,只需要说‘今晚的月亮好圆’就足够了”。--高语境语言系统里,我们不是看对方具体在说什么字句,而是感受语境和能量流动状态,这跟猫狗与人的沟通交流方式一样。
在亚马逊森林的一些部落村庄,语言里没有“时间”这个词,也体现了在他们的文化里没有时间这个概念,跟我们的世界观是迥然不同的。
认知科学家史蒂芬·平克(Steven Pinker)写了《语言本能》、《思想本质》一系列关于语言和认知的书,他也提到了“Computation"我们的心智是一个计算系统。用一种表征来传递或者导致另一个表征的存在,用一种对知识目标的模式来表征来表示另外一种表征。
与其说语言翻译是在两种符号系统之间的切换,不如说是在两种视角之间的切换。
任何一个词语行为动作只有被一套符号系统赋予意义才成为一种表征。这个系统就是一个如何看待世界的角度,因此脱离了时代、文化、上下文语境的选章取义是有失偏僻的。
人们最初接触一种东西的时候用的是哪一种语言,这种语言逻辑就会成为他理解这种东西的思考方式(很多学术类的东西我最初接触的都是英语,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诟病我在写文章时候会夹杂中英,其实我很多时候写此类都是英语的逻辑,落笔再翻译成中文的,为了严谨和防止歧义,把双语标注在一起)。甚至说着不同语言的时候,也会呈现出不同人格气质的切面。我们视角越丰富的时候,人格也就显得越完整。
展览中艺术家吴晓娟的丝线装置作品(墙面)与多媒体色片作品《石化》系列
在上一篇文章之中,我写“一个人的性格脾气行为思维模式,以及你选择出生的这个家庭国家地域文化经历对你的塑造,就像人工智能一样,我们是被社会代码(social code)编程(Programed)的产物。” 这些东西综合到一起在思维层面表现出来,就形成了Perspective,我们看待事物、看到这个世界的角度。
所谓的文化差异,说到底就是这种文化看待世界的角度不同,是文化编码和解码方式不同。因此也呈现出不一样的文化气质。
一种文化编码系统在语言逻辑上,也体现在艺术呈现上。之所以在地缘文化学上呈现出姿态各异的艺术风格是每一种文化对于“死亡”的理解不同而导致的。
所以我们不断旅行,学习新的语言,不断接触不一样的文化代码系统,不断接触新鲜事物以及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交流,不断读书、欣赏艺术是为了让我们不断接触到不同的视角去打开自己,解锁种种潜能和未知。因此我们的眼界逐渐开阔起来,让我们不断破除自身的局限,尝试理解不同视角的可能性,让我们一步步视野变得开阔,格局变得宽广。这个世界需要多元价值和多元生活方式,这也是一个我们逐渐与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对话的过程。
我在经济学院学习的时候,同学问我“作为一个Artist,你会不会觉得这些课很无聊?”我说,我把经济学当作是一种哲学,一种思考方式,觉得非常有趣,我以前没有那么想过问题。--任何一门学科,其实就是打开了一个全新的Perspective。
Romi一直笑我有一个“Toilet theory",我说:“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为你打开了一扇窗,透过这扇窗你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世界。有的人更是一扇门,引领你可以走向那个世界,有些门打开之后可能是个厕所--可是我们也需要厕所啊”。
我们说“三观”--“世界观 View of the world ”、“人生观 View of life”、“价值观 View of Value”,这个“View” 观点--观看的视点,说的就是这样一个“如何去看待”的角度。
三观不同的人无法沟通,所以我觉得世界上也不存在“争论”这件事情。两个人无法沟通是因为不在一个逻辑系统和语境里的缘故,大家看待事物的Perspective不同。一旦到了“谁要说服谁”的,其实已经没有对话的基础了,也不必要继续了。良好的沟通,是互相双方能够切换视角,能够换位思考,可是没有“感同身受”的共鸣,没有自身经历过体验过,语言解释都只是徒劳。
我一直用的比喻是,你无法跟一个盲人解释色彩。只要是Sense不对,没有开窍--没有开启相同的perspective去看待同一件事情,那就是鸡同鸭讲,永远get不到那个点。
能够交流沟通,是因为在同一个理解语境里,正如很多人看我的文章觉得有所收获,不是因为无中生有的接收到了新的信息,而是因为他们头脑里曾经有过类似模糊隐约的想法,我只是清晰的概括总结出了他们一直想表达的抽象概念罢了。
越是成长,越是明白“不争辩”的可贵。上一篇文章的评论里,有着截然不同到对立的态度。有人觉得我平和客观,有人觉得我愤怒攻击性强,有人觉得我谦虚,也有人觉得我口气带着优越感,有人觉得我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也有人觉得我逻辑混乱,有人觉得我是切身经历的经验所得,有人觉得我东拼西凑缺乏实践。
其实我的文章只是一面镜子,你从什么角度看过来,就能看到什么。内心自卑的就会觉得我居高临下,被戳中要害带着愤怒看着我就有了戾气,逻辑混乱的再怎么清楚的文章都会理解得面目全非。更不必说那些在展览中常见的人群:其实他们压根不去管旁人和作品,高谈阔论自己的见解,只是为了Impress别人,随时随地不论语境都是展现自己的存在感的舞台。
正如一句话说“We don't see things As They Are, We only see things As We Are" 我们看见的事物不是它们自己的样子,而是我们的样子。万事万物都是一面镜子,我们从中看到的都是我们自己的投射,我们遇到所有人也都是一面镜子,我们在他们眼中看到的都是自己的样子,所有的关系也是一面镜子,所折射出来的是你与自己的关系。
正因为如此,世界是不是客观存在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们所捕纵所感知到的世界,永远是主观的。“唯心论”或者“唯物论”的争论并不是重点,我感兴趣的是认知神经学。
学习临摹素描有一种方法:就是把临摹的图案倒过来画,打破我们大脑对于形体的因经验而形成思维定势,回归到线条一笔一划本身。正如这张图里的文字:用一个新的角度看待事物。
当我们状态心情好的时候,觉得充满了能量,相信自己无所不能,而正是因为这一种“相信”的力量,让我们发挥出无限潜能,做到了之前所做不到的。
而状态心情恶劣很丧的时候,对自己充满了怀疑,即使去厨房倒杯水都会烫伤,任何平时轻而易举的小事都会失手。并且这样能量的Flow会因为挫败感失去自信而像滚雪球一样叠加。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势”吧,这两年逐渐领会到要顺势而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其实事物本身就在那里,之所以如此天差地别,是因为我们看待他们的视角不同,心态不同。The World changes when we change our perspective. 当我们尝试改变我们观看角度的时候,这个世界也显现出迥然不同的样子。
所以佛法说,一念之间。
情绪是客观世界的滤镜。我一直在观察自己的情绪在外界事物的投射,情绪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带着找茬挑刺的心态,起床气上来,谁撞枪口谁倒霉。
我们说爱情令人盲目,而不爱的时候,连对方呼吸都是错。事物没有任何色彩,“好坏”与“对错”的差别心是人为赋予的定义,来自于自身立场和状态所形成的视角。
Timing is everything,时机本身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不同时机之下人们的状态情绪滤镜,决定了他们所看到的是全然不同的东西。
一个艺术展览其实是一个整体的空间装置。在我的设计中,参考了蒙德里安的色块以及教堂的彩色玻璃窗,阳光和地面镜像让几何与色彩充满了整个空间,有一种迷幻的场景体验感。而黑色线条切割出来的Frame,就像取景器,让观众从不一样的角度切片以及镀上了色彩的滤镜去观看熟悉的城市。
所以我一直警示自己,处理事情之前先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不要被情绪所左右自己的判断。而大部分的争执其实都来自于情绪的冲突,因为被情绪所控制的时候,我们很难做到置身事外,人们并非在进行有效的沟通,而是“ego我执”的暗中博弈,他们所在乎的,是他们所相信的观点,所秉持的视角是否正确。被情绪操控绑架的人们,是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的。所谓的“钻牛角尖”,就是在某种情绪的偏执之下,沉沦在固定单一的视角之中无法自拔。
只有情绪过去,我们从“第一人称”切换到“第三人称”的视角,后退几步,才能把事物看得更为全面和清晰。所幸“Feeling is a visitor, it comes, it will go",所谓的“时过境迁”,是情绪的迷雾逐渐消散,我们视角变得宽阔而清楚了。俗话说的“走出来”,也是从固定单一视角的死胡同里慢慢看到了其它视角看问题的可能性吧。
这个装置也是我和艺术张依楠共同设计的,通过灯光和色片在地面落下一地的色彩,而我们透过色片看到的风景就像是抹上了一层情绪的滤镜。
这套算法在后台运作在潜意识里影响了我们的视角,我们的眼里往往看见的是那些与我们有关的事物。心理学上著名的“孕妇定律”说的是,当一个女人怀孕,看见满大街都是孕妇。其实大街上孕妇的概率一直如此,只是你忽然之间注意到了她们。
我们也可以倒退这个定律来了解自己:当我们总是不自觉地注意到看见某类事物,我们潜意识的concerning就在某处。
一个人的头脑里某个视角没有解锁,他是无法从事物中看见这样东西的,这就是所谓的盲点。正如前文提到亚马逊某些部落语言里没有“时间”这个词语,他们头脑之中也没有时间的概念。一旦被文字所固化下来,头脑中植入了某种意识,我们从此也被这个概念所束缚。文字的本质就是咒语。
“乐观”与“悲观”也是这个Point of View,却看到全然不同的世界。我们从潜意识里这套算法开始设置了我们看待事物的观点,又因为这个视角的态度取向的“自我预言证实”影响了整件事情的发展,这期间鸡生蛋蛋生鸡环环相扣,就像一条蛇尾咬着蛇头的古老图腾衔尾蛇(Ouroboros)。可见改写这套旧有模式和信念系统算法的源代码是何其的艰难。
《盗梦空间》里的architect可以在别人脑袋里植入一个无中生有的念头,如同在大脑里建立一个新的回路,一旦形成了概念,这颗种子就会自己生根发芽,让视角产生了改变。
伊甸园就是说了这样的一个故事:亚当和夏娃吃下苹果(被植入了某个观念),从此有了羞耻之心,再也无法回到纯真的状态。如同控制这套算法的程序员按下了“run",程序自动运行。
当孩子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他获得了自己的形状,从此有了“我”的概念。他看见了自己与世界分割的边界,这就是一个人开始老去的起点。
我们在被社会化文明化成为一个社会人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被植入概念的过程,我们的视角不断被修改,这个过程我们也叫做“洗脑”。尤其是当被植入一个信念,当其开始运作的时候,我们头脑就会开始自动筛选过滤于这个信念有利的信息。我们人类是如此容易被操控。
夸奖鼓励以及批判也是一种奖惩机制的操控,用情绪的肯定与否定来诱导对方进入自己的价值系统,Ego的自动运行机制让这个人不自觉地进入预设视角。我们可笑的优越感和傲慢的根基是因为同处一套价值评判系统,但是,是谁定义了它?当你跳出这套逻辑,一切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也是展览众我设计的一个霓虹灯“Sometimes, We just need a new perspective"
所以当我们带着一个特定预设,只用了特定的视角,那么你收集到一切的信息都是被过滤的,被扭曲成符合这个设定的,我们只是不断在收集论据去证明这个论点。
这就是“贴标签”和“刻板印象”的作用力,当你带着“浪漫”的预设去巴黎,所见一切都是浪漫的佐证,你的眼里也只会看得见那些和浪漫有关的事物,对其它视而不见,从而限制自己真正了解的机会。
印象深刻地是在博洛尼亚大学读书的时候,教授提到拉丁语诗人贺拉斯的句子“Caelum non animum mutant qui trans mare current”--"那些行色匆匆穿越海洋的人,改变的只是头顶的天空,而不是他们的灵魂",带着预设立场的旅行,改变的只是头顶的天空,而不是我们的视角。而我在贝加尔湖边一所客栈的墙壁上也看到一句话说“旅行的目的地不应该是一个地方,而是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
同样当我们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人,带着想当然的预判去沟通,我们总是能够找到蛛丝马迹去圆满自己的论点,因为本身我们左脑里就有一个“解释器”系统去编造故事以符合逻辑。
所以我们总能够听出无中生有的“弦外之音”,又或者在某种立场之下去疑神疑鬼,防不胜防地遇到“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各种对号入座,或者莫名其妙地觉得双方都在胡搅蛮缠。带着一个怀疑的念头去找茬,一有风吹草动就杯弓蛇影,令对方百口莫辩。而死死抓住爱情不放手的人,也会为对方种种行为找借口开脱解释,以说服自己“对方是爱我的”。
客观事实已经不再重要,我们所看见的世界终究是主观的,任何人“清者自清”也敌不过旁人的居心叵测,因为没有人猜得透别人究竟从怎样的视角看待世界。太多的“百思不得其解”,对方貌似难以理解的逻辑,人与人之间巨大的沟通成本,只是因为视角的阈值并不匹配。而我们都容易犯的错误就是用自己的视角去理解别人,可是这个世界太多元了。
我们都觉得跟太主观太自我的人相处很累,因为这样的人非常judgemental,总是时刻有意无意在审视评判别人,活在自己的视角里,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也看不到别人的改变,依旧用自己下的定义、贴上的标签去看人,并且把自己的评判体系强加于人。他们不在乎真实的你是怎样的,只是固守着他们的主观成见。
我们潜意识里都会远离“被评判”,我们在朋友圈屏蔽亲戚,与父母难以无话不谈,都是因为我们对被评判的抗拒。一旦我们自我膨胀,思维僵化、停止接触新鲜事物就很容易变得主观,并且依靠经验倚老卖老指手画脚。所谓的“代沟”,往往是因为上一辈停止与时代的沟通,停止成长与学习,用固定的思维模式去评判。
“主观”的主体还是“我”,主观其实还是Ego我执太重,不肯接受“我是错的”,他们与外界的交流是为了不断收集证据来肯定自己。他们的视角不是关于如何看待“世界”,而是如何看待“自我”。
放下自我,Don't Judge,因为每一次的评判都是对“视角”的自我设限。
我设计了这个镜面涂鸦装置“Perspective x Ego", 角度不同的一些列镜面无限反射镜面上的涂鸦,在不同角度可以看见各种镜子中角度不同的自己。也象征我们在人生层层迷雾和诱惑中寻找自我的过程。涂鸦创作艺术家:姚品
策展人不慎出镜:P 围着这个“阵法”走一圈,看见每个角度此起彼伏不经意与自己的影像相遇,真的有一种致幻的感觉,飞得很。
这类带着“评判”视角的人其实是很危险的,他们时刻在为“我”寻找存在感,把自己放置在某个假想敌的对立面,把一切明明是“非零和博弈”变成敌我对立的“零和博弈”。带着“挑错找茬”的视角,无视眼前珠玉,总是在事物中寻找负面信息,以证明自己是对的,并且为此沾沾自喜。其实任何事物都有很多面,任何作者的观点都不可能是全部正确的,我们只要在一件事物之中看到可取之处吸收养分,它就是有价值的。那些人错失的,只是让自己学习和成长的机会。
Ego我执太重的人,在爱情中也很容易犯“零和博弈”的错误,把对方放置到与自己的对立面,让关系成为一种不健康的博弈。
我们内心所有的恐惧,都会从你看待事物的Perspective的视角中被洞悉,并且通过一种微妙的方式传递信息,在互动之中给予对方潜意识的暗示和诱导,开启解锁那个让对方去迎合你的视角,最终导致结果一步一步朝你害怕的方向发展。
所以说,我们最难打败的敌人永远是自己,是那个源代码之中的信念系统和固有认知模式。
可是我们再是力图做到客观,也终究无法超越自身的认知局限,因为我们看不到在我们视野范围以外的世界。
人类之所以孤独,是因为我们都活在自己的bubble life里,貌似这个气泡是透明的,事实上却听不到看不到也感知不到对方。视角有交集,人生才可能有交集,视角相似的人们,才有可能成为同类。
人工智能时代,社交媒体的推送都是根据你的喜好口味来的,从而屏蔽了其他声音,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就像支持川普的人在Facebook上看到所有推文都是支持的,让他们误认为全世界都是按照他们的逻辑在思考。我们看到的世界是被选择过滤的,视角的种种可能性就被限制了。
这是展览中我的个人作品:我把我在不同地方拍摄的风景透过时空的迷雾叠加在一起,以一个全新的角度去呈现他们。你在这个时空凝视我,我在那个时空呼应你,貌似一切是透明的我们看得见彼此,而我们却迷失在不同的维度之中,互相听不到看不到感知不到对方。
世界上的事物不存在对与错,只是理解的角度不同,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从自身感受所能理解的碎片。
换句话说,我们怎么做都是错的,总有不在同一个上下文语境的人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去解读。
比如有评论说我“最后详细的自我介绍,证明自己有多牛逼,社会地位 学识有多渊博”还有说“看透别人利用灵修赚钱,何必把自己学历经历交代出来” 我忍不住就笑场了,因为这是一个个人公号的固定格式,我的每一篇文章后面都有的而已呀,随手复制粘贴,半点都没有多想。
就像恋爱中的男女双方所讲述的都是故事不同的版本,每件事情其实都是一个罗生门。归根结底,人和人太不一样了。我们照顾不到所有人的视角,因此我们也只能去做自己,不用为了取悦任何人而放弃自己的原则以及内心真正觉得是对的东西。
我本科时代“制度经济学”的教授上课说,一段关系之中最重要的基石是价值观一致。多年以后一起吃饭,他说,现在觉得更重要的是审美品位要一致。也许我可以做这样一个概括,任何健康的一段关系,最重要的,是能够互相理解对方看待事物的那个视角,Perspective。
最后为我为试图通过一个艺术感官语言去表达这篇文章观点的展览做一个小小的广告:
欢迎在上海的朋友们前来观看。
Everything we see is a perspect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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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轶
摄影师,策展人。嬉皮风格的旅行者.从事影像创作(摄影&Video),Audiovisual arts(Visuals & DJ) 以及写作。曾游学欧洲多年,毕业于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艺术管理专业,曾在奥地利维也纳从事Audiovisual arts.
热衷于研究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以及跨文化跨学科研究,在各种大学里把理工科文科艺术科以及经济管理都学了一遍,是个书呆子气十足的技术宅,立志当一个呆萌的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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