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愿与中方联手保护大熊猫——访东京上野动物园园长福田丰
1972年10月28日，为纪念中日两国邦交正常化，东京上野动物园迎来了历史上的第一批大熊猫，康康和兰兰。自此，这一天，也就成为了“大熊猫之日”。半个世纪后的2023年2月21日，生在上野动物园长在上野动物园的大熊猫香香回到它的祖国，无数“大熊猫迷”与之依依惜别，为之黯然神伤。一直以来，日本民众都将大熊猫视作联结中日两国的“友好使者”，对其关爱有加。
日前，《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携同《日本华侨报》专访东京上野动物园园长福田丰，并就50年前大熊猫旅日的意义、大熊猫之于中日友好的作用以及大熊猫的未来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
香香回国带来不可避免的落寞
《日本华侨报》：2月21日，在日本民众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诞生于上野动物园的大熊猫香香返回了它的祖国中国。作为看着香香长大的园长，您的心情如何？
福田丰：站在上野动物园园长的立场上，香香回到生长环境更完备的祖国，在充满活力的雄性种群中寻找伴侣，实现高质量繁育，对于大熊猫的保护与科研具有深远意义。
站在我个人的立场上，自2017年6月香香出生至今，我已经守护它陪伴它5年零8个月了。眼看着那样一个小小的可爱的生命一点点地长大，每一天都能感受到它带给人的快乐。大熊猫真是一种极富灵性又招人喜欢的动物。与香香朝夕相处已久，乍然分别，不可避免地会感到寂寞。
▲ 照片提供：公益财团法人东京动物园协会
立志让日本的孩子也能看到大熊猫
《日本华侨报》：1972年10月，作为中日邦交正常化的象征之一，来自中国的大熊猫康康和兰兰入住上野动物园。您对此事还有印象吗？
福田丰：1972年的我，还只是一个12岁少年，正读初中一年级。对于当时的情况，我不敢妄谈。不过，从时任上野动物园饲养课课长，后来担任过上野动物园园长和日本动物爱护协会名誉会长的中川志郎留下的工作日志中，可以探知一二。
当时的上野动物园，除了中川志郎于1969年赴海外研修期间在伦敦动物园见过大熊猫（姬姬，雌性）外，压根儿就没有人见过大熊猫，更勿论有什么了解了。从1972年9月29日日中邦交正常化到10月28日大熊猫抵达上野动物园，只有短短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况且当时资料非常匮乏，工作人员遍寻卷帙也苦无结果。
直到看到活生生的大熊猫出现在眼前，人们才意识到，原来大熊猫体形敦实，远比想象中大。更令人意外的是，大熊猫吃的是嫩竹、笋等竹类食物。生活环境骤然改变，大熊猫大概也会水土不服吧，想来真是委屈了。
其实，中川志郎自从在伦敦动物园对憨萌的大熊猫“一见倾心”后，就立志要让日本的孩子们也能看到大熊猫。自1970年，他就开始了与北京动物园接洽，到了1972年，日中邦交正常化的东风推动了引进大熊猫计划的落地，中川志郎成为该项目的负责人，情况也变得水到渠成起来。
大熊猫成为日中友好的一种象征
《日本华侨报》：抵日50年来，熊猫得到日本民众的深情厚爱。有中日“友好使者”美誉的大熊猫究竟在两国外交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福田丰：1972年，大熊猫初抵日本，旋即引发一场空前绝后的“熊猫热”。日本人对大熊猫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为那呆萌可爱不似人间应有的神态而着迷。正是因为有了大熊猫的存在，日本人对于刚刚实现邦交正常化的中国产生了好感，拉近了距离。深受日本人民喜爱的大熊猫，就这样成了日中友好的一种象征。
周恩来总理提出了“以民促官”的外交方针——当国与国难以展开对话时，可以通过推动民间交来改善国际关系。那么，在我看来，动物园就是典型的民间力量的代表，对于改善和促进日中两国关系，起到了推动作用。
回顾日中两国动植物交流合作的历史，日本的白鹳和朱鹮曾经分别在1971年和2003年灭绝，但因为有了中方的帮助，它们得以重返野生环境。
2015年，联合国峰会正式通过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并将“保护丰富的陆地生态资源”列为第15项目标。其中，就提到了保护濒危物种的问题。日本白鹳和朱鹮一度灭绝，可视为反面例证。而中国在上世纪70年代就以可持续发展的长远眼光，多效并举地保护物种多样性，探寻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之道。
中国的大熊猫种群也曾不断缩减，但四川省推出的“小种群保护”措施收效良好，让大熊猫成功摆脱濒危的境地。
▲ 照片提供：公益财团法人东京动物园协会
日中两国在动植物领域优势互补
《日本华侨报》：您亲自参与了大熊猫的饲养，所以您也最有发言权。以大熊猫的饲养技术为例，中日两国是如何展开合作的？
福田丰：我曾经三次到访北京动物园，北京动物园的副园长也到过上野动物园考察，我们双方保持密切的交流合作。通信技术日益发达的今天，人们还可以借助视频、电邮、即时社交工具等进行沟通。上野动物园就有说得一口流利中文的日籍员工，可以随时与中国方面取得联系、借鉴经验。
分娩，对于大熊猫来说是一道生死难关。大熊猫的发情期特别短，让雌雄大熊猫互相接受并顺利交配，时机的把握尤为重要。这就需要日中双方派出专人组建团队，建立联络机制，实现信息共享。
世异时移，50年前的饲养条件和今天大相径庭。当时，从大熊猫的食物到病征和疗法，前辈工作人员克服了一个个困难，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大熊猫初到日本，我们向护送大熊猫的中方技术专家求教，但中方技术专家回国后，就只能靠自己了。那之后，国际会议就成为中方共享信息、提供经验的平台。
中国拥有大熊猫饲育方面的专家和技术。上野动物园目前饲养了300多种动物，最多时候有500多种，在这些动物的饲养和繁殖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和经验。日中两国的动物园各有其特点和优势，因此，双方是非常有必要展开深入合作的。
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开创了通过饲养员的人工干预，提高幼崽成活率，缓解动物母亲育儿压力的饲育方式。近年来，这一饲育方式逐渐成为世界主流。香香出生后，上野动物园就采用了这种饲育方式。2021年6月，大熊猫双胞胎晓晓和蕾蕾出生了，同样也是使用的这种饲育方式。
希望与中国联手共同保护大熊猫
《日本华侨报》：2023年，恰逢《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结45周年，也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能否针对大熊猫的未来以及中日两国的友好交流，谈谈您的看法？
福田丰：1972年，我没能有幸见到初抵日本的大熊猫。但1978年，正在大学就读立志成为兽医的我，终于得偿所愿。那一年，恰是《日中和平友好条约》缔结之年。
栖息地受到人类活动的影响，竹子大范围的开花，传染病的流行等情况的存在，让大熊猫至今未能完全摆脱濒危的风险。也正因此，对于大熊猫这一物种的保护，依然得到了全世界的高度重视。
对于大熊猫的保护，是一个任重而道远的漫长过程。同理适用于日本的白鹳和朱鹮。种群数量的增加，绝非终极目标。保持物种多样性，实现可持续性发展，是需要人类共同应对的挑战。
诚然，保护大熊猫是作为栖息地的中国的一项重要措施。但如果有日本动物园能够参与其中的课题，我们非常乐意与中方加深合作、共谋发展。
采访后记
summary
采访结束后，依照惯例，来到了题字留念环节。福田丰园长提笔挥毫，写下“Zoo is the peace。”这句话出自战后致力于复兴动物园的上野动物园首任园长古贺忠道之口，即“动物园是和平的象征”。在上野动物园，爱好和平、追求和平的精神被代代传承。
今天的上野动物园，依然生活着4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大家不妨亲临现场，感受一下“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