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新刊 | 刘涛:北窗读记一束(二)
编者按
本刊连续刊载刘涛先生的“北窗读记”专栏,文章轻松明快,一篇关注一个点,几分钟即可读完一篇。去年《读书》公号曾推出“北窗读记一束”,现在把今年上半年刘涛先生的几篇专栏文章再集合推出。
北窗读记一束(二)
文 | 刘涛
金 源
近代叶昌炽《语石》卷一“南宋二则”其二云:“南渡以后,神州疆索,沦入金源。长淮大河以北,无赵家片石。”
疆索者,疆域也。语出《左传·定公四年》:“聃季授土,陶叔授民,命以《康诰》而封于殷虚,皆启以商政,疆以周索。”杨伯峻注曰:“疆以周索,依周制画经界,分地理也。”
金源者,水名,元人代指金国。元朝脱脱《金史》卷二十四《地理上》载:“上京路,即海古之地,金之旧土也。国言‘金’曰‘按出虎’,以按出虎水源于此,故名金源,建国之号盖取诸此。”路是金国行政区域之名,相当于现在的省。上京路是金代在中国东北地区所置的一路,治所会宁府(今哈尔滨市阿城区)是国都所在地,也是金水(“按出虎水”)的源头所在,故后人以“金源”指金国。
《金史·章宗纪四》云:金章宗虽属“有志于治者”,而“婢宠擅朝,冢嗣未立,疏忌宗室而传授非人。向之所谓维持巩固于久远者,徒为文具,而不得为后世子孙一日之用,金源氏从此衰矣”。
兰亭之会的人数之谜
永和九年(三五三)暮春之初的“兰亭之会”,王羲之写下著名的《兰亭序》,传为千年佳话。参加这次聚会的人数,文献记载有异。
有关兰亭之会人数的记载,初见南朝《世说新语》“企羡篇”刘孝标注引王羲之《临河叙》,说及“太原孙承公等二十六人赋诗于左;前余姚令会稽谢胜等十五人不能赋诗,罚酒各三斗”,凡四十一人,分两组。
唐朝何延之《兰亭记》也是记载四十一人,并提到其中十一人姓名:太原孙统、孙绰兄弟,广汉王彬之,陈郡谢安,高平郗昙,太原王蕴,释支遁,王羲之及其子凝之、徽之、操之。
北宋黄伯思《东观余论》“跋《唐人书兰亭诗》后”云:“是时与集者四十有一人,今存者二十有六而已。”存者是指留下诗作的二十六人。
四十二人之说晚出。据南宋桑世昌《兰亭考》卷一所录赋诗二十六人姓名,不能赋诗十六人姓名,合四十二人;卷十引有南宋姚宽(令威)《西溪丛语》一段,亦称兰亭雅集为四十二人,多出的一人,也在不能赋诗的一组。
兰亭雅集到底有多少人,难以考证。唐朝《兰亭记》提到与会的支遁、操之,不在宋朝《兰亭考》所记四十二人名单之中,也难考索。
以情理度之,四十二人之说晚于四十一人之说几百年,难免有添枝加叶之嫌。所以,尽管桑世昌《兰亭考》详录四十二人姓名,而后世学者多取早出的四十一人之说。
颜 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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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真卿(七〇九至七八五)传世的楷书,见于碑刻墓志和摩崖,存世的数量多于唐朝其他书家。他三十三岁写的《王琳墓志》还比较稚嫩细弱,四十四岁写的《多宝塔碑》沉稳劲健,有欹侧之势,却类胥吏之书。五十岁之后,初具风格:笔画上,横画略细,竖画、捺画略粗。结字方正宽博,微有欹侧的意态。六十岁之后,笔势雄强,用笔结字变化“二王”以来之“古法”,苏轼许为“变法出新意”。例如六十三岁写的《大唐中兴颂》,用笔“有一掣万钧之力”,体势开张,尤为卓异。七十二岁书写的《颜氏家庙碑》,笔画饱满厚重,结字“有若篆籀者”,稳重健硕。
习颜楷,北宋已成风气,不仅因为他的书法独树一帜,还崇敬他刚直不阿的人品。元朝人从颜真卿的《大唐中兴颂》中,看到一种气势,所谓“昂然有不可犯之色”。以这样的感受写颜楷,内心会升腾一股浩然之气。明朝书家主张,学楷书要先练大字,取颜真卿《大唐中兴颂》《东方朔画像赞》为范本,今后“作题匾大字有法”(丰坊《童学书程》)。
后世书家写颜楷,往往突出两个特点:横向笔画是“多骨微肉”的劲利,纵向笔画粗壮,此其一。其二,结体取平正态势,堂堂正正。写颜楷而著名的书家,如清代钱沣,近代华世奎、谭延闿,莫不如此。
用笔千古不易
元武宗至大三年(一三一〇)秋九月,五十七岁的赵孟頫应召进京,偕夫人管道昇、长子赵亮自湖州乘舟北上。临发,独孤(淳朋)长老送行,示《定武兰亭》一卷,赵孟頫乞以自随。一月有余的旅程,他从容观赏《定武兰亭》,不时题写心得。这些题跋,后人称为“兰亭十三跋”。
九月二十八日舟至济宁,赵孟頫题曰:“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须用功。盖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这段话,后人常引用。但“用笔千古不易”招来质疑,谓“欧、虞、褚、薛笔法已是不同,试以褚书笔法为欧书结构,断难相合,安得谓千古不易乎?”这类声音至今不息。
清朝周星莲曾为赵氏辩护:“赵文敏为有元一代大家,岂有道外之语?所谓千古不易者,指笔之机理言之,非指笔之面目言之也。谓笔锋落纸,势如破竹,分肌劈理,因势利导。要在落笔之先,腾掷而起,飞行绝迹,不粘定纸上讲求生活。笔所未到气已吞,笔所已到气亦不尽。故能墨无旁瀋,肥不剩肉,瘦不露骨,魄力、气韵、风神皆于此出。书法要旨不外是也。”指出:“所谓千古不易者,要在善于弄翰,磬控纵送,锋芒不顿。如庖丁解牛,批郤导窾,迎刃而解,即所谓其中非尔力也。”(《临池管见》)
可知赵孟頫所谓“用笔千古不易”乃就“笔之机理言之”,“要在善于弄翰”。不明此旨,则厚诬前贤。
响搨还是向搨
古人复制书法名迹,有临有摹。
复制名迹的临写,既要形似,亦须笔势如古人,“非于书有深诣者,不能也”(李日华《竹懒书论》)。敦煌石室发现的唐人临右军帖,虽好,却不如古摹本精细。
复制名迹的摹写,求逼真。南宋张世南《宦游纪闻》(卷五)将摹搨之法分为“摹、硬黄、响搨”三种:“摹谓以薄纸覆上,随其曲折婉转用笔曰摹。硬黄谓置纸热熨斗上,以黄蜡涂匀,俨如枕角(如鱼枕明角那般透明),毫厘毕见。响搨谓以纸覆其上,就明窗牗间,映光摹之。”
明朝李日华《竹懒书论》说及复制之法,沿袭张世南之说而稍有发挥。但是,李日华将宋人所谓“响搨”名为“向搨”,他说:“向搨者,坐暗室中,穴牖如盎大,悬纸与法书,映而取之,欲其透射毕见,以法书故缣,色沉暗,非此不澈也。”
同是向光摹搨,前人却有“响搨”与“向搨”两种名目,孰是孰非?按情理,既然是在暗室内向光映照的摹搨,应是“向搨”,称“响搨”则不通。当是向(嚮)、响(響)二字的繁体相近、发音相似而混淆。
“向搨”之法,须先用毛笔向光勾勒字画边廓,线如游丝,然后置于案几上填浓墨,故而又名“双钩廓填”。南朝陶弘景《与梁武帝论书启》言及“摹填”,可能就是映光钩摹的向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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