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一个人的海口丨“遇见海口·最美时光”征文

2017-10-18 海口日报

写下这个名字时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天荒地老。天荒地老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太寂寞。寂寞就到海边看云。

海口的云和黄山泰山的云没什么两样，只是海口的云是我一个人的。不管它飘在浩淼如烟的海面是轻盈、是浓重，还是带有生气时的严肃阴霾，它都只属于我一个人。不管它在空旷的天际是飘逸是辽远，它都飘不出我的胸臆。尽管它偶尔能飘出我的视线，飘到群山起伏的海峡的彼岸；飘到渔民的窗前。装饰别人的村庄和渔民们湛蓝色的梦。可是我一闭上眼它们就回来了。回到的我的心里。我能清晰地分辨出它们的模样——像兔子、像绵羊、像孙猴子和猪八戒……我有时候甚至傻傻地想：哪片云是孙悟空的，哪片是猪八戒的。我仿佛能看见他们站在洁白的云端做着鬼脸变幻着模样。

刚来海口那段灰色的日子里，我就用这样的幻想打发时光。

海口这片海很清澈，清澈得有些神奇。它也会像孙悟空那样变法术。无论是早起的朝阳，晚归的余晖；西天热烈多情的晚霞。无论安静如少女的明月；遥远神秘的黄昏星；还是海面掠过的惊鸿，都是成双成对的。它们的倒影在海面清晰可见。

在海边的椰树下，慵懒地坐在柔软的沙滩上看云听风，是我那段日子全部内容。大学是读不成了，人生的梦想就此撕碎。我只想远离人类，远离喧嚣。在我活到最狂妄的年纪突然折断了飞翔的翅膀。不敢想未来，不敢谈理想；不敢见人——他们善意而好奇的目光也成了最能伤人的利器。我只能躲在海边的椰林中独自舔舐着伤口。这是我的世外桃源。

我不想呆在工厂宿舍里。我不想和脾气暴躁的父亲争吵。不想听他的咆哮，也不想对他咆哮。他把我从江南带到了天涯海角。在我看来读不成大学是他的错。可是我不想看到父亲古铜色涨满委屈的脸。我对父亲说，我想出去走走。去哪儿？他神情紧张。他怕我出走，怕再也见不到我。我说，海边边。他没有说话，默默地到厂里干活去了。

那时我开始偷偷地抽烟。一个人在海边听着海水拍岸，溅起飞雪一样的浪花。指间的烟灰也随风吹散。凉爽的风掠过碧波迎面吹来，椰树哗哗的响着。椰子花沸沸扬扬的飞舞着飘到海水里，有的跌落在的我的头和肩上；有的飞出了我的视线，飞到我看不到的远方。它们像雪花，明明在你眼前飞舞可你一眨眼就再寻不到踪迹，是融化了么？我不愿去思考。也不愿在风里挪动自己的身体。

那时常来海边的有一对恋人和划船到海里撒网捕鱼的渔民。我刻意的回避他们。我倚在椰树后，因为垂下的粗糙的椰树能遮盖我忧伤的脸。而那对恋人总在夕阳西下的黄昏出现。那里是地太村农场。他们仿佛是特意来海边看晚霞的。他们相依在离我很远的土墩上，远看像一片金色的海岛。显然他们也在刻意回避我。

那时我脾气很坏。不想任何人打扰我。就连游到我面前的海鸟我都懒得理会。它们在水里嬉戏：一会儿故弄玄虚地潜到水里，一会儿装模作样地拍着翅膀。它们像永远长不大的孩童，无忧无虑。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漫不经心地朝我游来。它在起伏的波浪里不时摇晃着小脑袋。它甚至敢目不转睛地打量我，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那副故作深沉的模样煞是可笑，但我却笑不出来。我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它几乎要到我脚边才突然停了下来，它好像明白了什么，摇摇头拍拍稚嫩滑稽的小翅膀又游回父母身边。

那对恋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装饰我苍白生活的风景。我甚至羡慕那个青年——身边有一个陪在身边看晚霞的女孩。看着那小鸟依人的模样，我觉着恋爱一定是件很温馨的事。可是后来那女孩再也没出现过。只有青年独自来看晚霞，直到月亮爬上海面才失魂落魄地离开。再后来青年也消失了，再也没来过。

每天都来海边看风景的只有我一个人。从早晨到黄昏，从初夏到晚秋。从未间断。在这段日子我曾无数次听到父亲呼唤的。他在海边漫无目的的寻找，他默默地找遍了我可能出现的地方。他不想打扰我，可是天色已经暗了，海和天空都安静了。只有偶尔在黄昏里低旋的蝙蝠和海边农家炊烟的气息。露水不知从哪冒出来沁湿了我的双脚。父亲绝望了——他找不到儿子了。他开始焦急地唤我。可是我不想理睬。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就这么和大海天荒地老。

从海边回来的老乡看见我。他说，老李家的小佬，你爸喊你呢!他和父亲很熟。他把网到的一些鱼和梭子蟹送给我。他黝黑的脸绽放出和蔼的微笑。他说，这鱼还可以给你和你爸做搭酒菜。可我配不上他的一片好意。当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暮色里，我便固执地把鱼和蟹都放生了。转过身我看见了远处父亲模糊的身影。多年后我才懂得我的举动对父亲是多么残忍。

直到有一天我决定离开。离开我依恋的世外桃源。

再次想起海口还因为一女孩。不过如今已在我的生命里消失了踪迹。多年来我一直无法忘怀人生对爱最初的记忆。因为她我知道澄迈这个地名。我无数次在地图上寻找，仿佛那里有她的消息，能看到她的倩影。偶尔我也会想，她是否还记得海口，记得海口的这片旖旎风景？是否记得海口岸边那片宽广无垠一直延伸到天边的的椰林，记得椰子花在明净的风里纷飞；记得我们年轻的手划着船在水的中央嬉。记得烟雨海口，我们在岸边打着花伞欣赏迷离浩淼的海口。她说海口的海比天辽阔，我们是浩瀚宇宙中漂泊的双桅船。她也曾说，海口是她的整个世界。四月的杏花雨跌落在伞上，落了一片乒乓的美丽。是否还记得我们相依在夕阳下看撒网晚归的渔人，我说夕阳无限好，她回应道，只是近黄昏。记得我们在海口畔三月的椰林里许下的诺言。满世界的绿色簇拥着我们。我们在花海里荡漾、奔跑。布谷鸟隐在荆棘丛或者合欢树上欢叫。多年后布谷鸟和白鹭依然可以从容地掠过碧波荡漾的海面，或嬉戏或捕食。过着怡然自得的生活。而我们却劳燕分飞天各一方。我们三月里的诺言就像永远无法成熟的果实。

如今她在何方呢，是否过着她想要的生活？

因为一段凄美而刻骨铭心的爱情，也因为难堪回首的记忆。这么多年我一直有意无意忽略了海口的美丽，就像忽略了父亲默默的疼爱。好在她生活在我的记忆里，融入生命和血液。虽不常想起却永远不会忘记。

如果海口承载了一个人记忆和人生，欢乐与忧伤。那么，海口的海是否波澜壮阔，是否浩淼多姿，我们大可忽略不计，您说呢？

作者：李永兵

摄影：张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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