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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耕文明的湘西记忆

湘西头条 2023-11-06



编者按

 回到湘西回归美(三)

石健


  还很年轻时,见单位住宅楼顶空阔,就动了养花种菜的念头。于是,我和爱人如农人一般,全以肩挑手抬,将一袋袋泥土、一盆盆花钵搬运上楼,经年累月,终是打造了一个小小的菜园和花园。


  这方天地,春夏秋冬,阴晴雨雪,都有我与家人们的身影。我以深情种下希望,泥土绝不负我。看着种子生根萌芽,茁壮成长,开花结果,蜂飞蝶舞,我会感觉自己的身体灵魂与泥土与大地有了一些联系,变得沉实笃定,而不只是身居钢筋水泥中漂浮的空壳。


  这种联系后来转换成一种依赖。以至于每每失落、彷徨与痛苦时,我会扛着小锄头去到园子里卖力干一场活儿,累了,就独自看植物,看藤蔓疯长、花朵盛开;以至于园子在统一化的洪流中几经挣扎而最终被淹没时,我彻夜未眠,痛心疾首,如同失去了根脉。


  一个人不论走得多远,还是身受禁锢,不论攀得多高,还是跌落深渊,终是都怀揣着一个田园梦。从鼎沸喧嚣中归去,做一个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盘一亩三分田土,种几厢辣椒、西红柿,辛劳淡泊间缠绕着叶落归根、寻找自我、安顿灵魂的情愫与追求。


  我失去了楼顶的小园子,好在还有撒播散布于湘西山水间没有边际的大田园。


  沙科村的稻田就无与伦比。它们或层层叠叠地依山势而上,或整整齐齐摆放在大地上,它们拥有静默的声势浩大,更是故意的自然造化。冬季里,它们因蓄水在太阳下闪光如同宝石;春季里,农人们高挽裤腿驱着水牛犁田,人与犁与牛与稻田,在逆光里绘就了最美《农耕图》;夏季里,丘丘垄垄皆如绿毯,风起时,稻穗轻摆,稻浪起伏,勾勒着世间最优雅最动人的线条;秋季里,它们迎来繁华盛大的丰收,恣意渲染的金黄璀璨夺目,要将所有喜悦与幸福送给村庄里的每一个人。


  在湘西这个大田园里,精彩绝伦的风景还有:山溪边的小水车、河流边的旧碾房、荷锄踏月而归的农人、鸡鸣犬吠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的村庄……


  而这一切,始源于久远的农耕文明,始源于曾经的山穷水恶、偏僻落后,始源于湘西人与大自然的抗争且融合。如果真如梭罗所说:最杰出的艺术作品都表现着人类怎样从困境中挣扎出来、解放自己,那么,湘西大地就是最杰出的农耕图与田园画,湘西大地上的人是以诚实的劳动解放了自己、是以与大自然共生共存并赢得大自然尊重的高尚人类。


  楼上的小园子没了,但在湘西这个大田园里,我依然可以做到:像喜欢的作家苇岸那样一周至少在土地上劳动一次,如果挖胡葱、找枞菌、打板栗、掐蕨菜、寻山笋也算的话;也可以像梭罗那样,去山野间再寻一二分田土,种菜养花之余,看蚂蚁搬家、山鹰滑翔。


  苇岸说“脱离大地与农村的人享受不到季节”,而享受不到季节的人,无非是有生命而无灵魂的机械人。田园湘西四季分明,诗意美丽,生机勃勃,或可归来,作一回辛苦的劳作,以泥土的芬芳沉实身心,以大地的宽厚安顿灵魂。



农耕文明的湘西记忆

吴刚


春播辛劳,秋收喜悦。张谨 摄



1


  最美是稻花,最香是新米。


  这句话,一定能在很多湘西农夫的心里,引起共鸣。


  事实上,作为农耕民族,无数代中华儿女的心中,最大的亲,是对土地的亲,对五谷的亲,对稼穑的亲,对所有食物的亲。


  哪怕我们如今寄生于繁华的城镇,出行于热闹的街市,当偶尔看到整齐的稻田、沉甸甸的稻穗、波涌的稻浪时,也常常勾起潜藏于血脉之中的农耕记忆,倍觉面前场景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美感。



2


  湘西多山,几乎每一个地方,都陷于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千年窘境之中,每一粒谷子,每一口米饭,都来之不易。


  一分田,种水稻;其他坡地荒地野地,种红薯、玉米、小米、荞麦、豆类和南瓜等杂粮。


  杂粮啊,用现在的话来说,富含纤维素、蛋白质、氨基酸、钙铁锌等成分,可助消化、降血压、降血脂、消除自由基,总之营养丰富、好处多多。


  然而许多生于改革开放之前的人,今天坚决不肯吃这些高大上的杂粮,尤其是玉米、红薯和南瓜。因为小时候吃饱了“红薯饭”“南瓜饭”“苞谷饭”和“苞谷粑”。太难吃了。其中以“南瓜饭”为最。真的太难吃了,儿时记忆,灵魂排斥。


  喜欢吃什么?当然是“白米饭”了。所谓“白米饭”,就是不掺任何杂粮的纯米饭;可能有些人更喜欢吃的是“糯米饭”——全年只能吃到一次。每年打糍粑那天,大人会把蒸熟的糯米抓一团分给小孩子解馋。湘西人,吃饭才经饿,糯米食更经饿——也许,经饿才好吃。


  希望那个“米饭”前面需要加个“白”字做定语的时代,从此不再来;而“白米饭”作为一个名词,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永远不要翻起来。


  从河中可以捞出桃花虾,水车可以灌溉良田,湘西人珍惜大自然的每一分恩赐。图为吉首峒河大兴寨秀美的田园风光。张谨 摄



3


  从文化意义上说,农耕的湘西,其实充满了农耕的美感。


  水稻是世界三大主粮之一,世界50%的人口以水稻为主粮,主要产区为东亚、东南亚和南亚。早年有稻作起源印度和起源中国的纷争,近年来在中国发现了大量考古证据,学界公认稻作起源于中国南方,包括了河南的贾湖、浙江的河姆渡、江西的仙人洞,以及湘西周边的道县玉蟾岩(12000年前)、澧县彭头山(7800年前)等遗址,驯化历史至少7000年。


  7000年前的这片土地上,生活着什么人?


  有人说,是传说中的苗族先民,后来叫做蚩尤集团、三苗集团、荆蛮……


  苗族为什么叫做苗族?汉字是象形表意文字,“苗”字又像什么?对,像水稻田。苗族,或者说苗瑶集团,是水稻的民族。



4


  关于湘西农耕历史的另一个有趣的知识点是,前些年还能在峒河等河边看到的、利用势能提水灌溉用的“水车”,其实是发明于隋、盛行于唐的“筒车”。


  于是我们看到,在湘西的群山之间,是幽深的峡谷,峡谷中,往往是一条清澈的溪流,溪流两侧旋转着吱呀着响的筒车,舀着一竹筒一竹筒的水,倒进岸边阡陌纵横的稻田里;稍高的地方,是人家,再高点,是菜地,再陡点,是树林,树林之上是几乎无法攀爬的悬崖,再往上,是的蓝天白云,偶尔有苍鹰盘旋——春去秋来,稻浪滔滔,大小人家,炊烟袅袅,好一幅人间烟火气息的田园山水画卷,好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安居乐业图景。


  丰收后的玉米悬挂在堂屋之上,干燥通风防虫。张谨 摄


  最典型的,莫过于矮寨段峒河峡谷,惹巴拉段洗车河河谷,充满了梦里故乡的安宁祥和、舒适温暖。


  什么是农耕文明?这,就是最典型的农耕文明场景。



5


  从经济角度看,一分田的湘西,太贫瘠了。稻米不够吃,只能用杂粮来补,只能用其他一切可以吃的东西来补。


  于是,为了延长时令作物的保存期,或者变更野物为食物,腌制酸味的技巧被湘西人玩到眼花缭乱:酸鱼、酸肉、酸汤、酸辣子、酸白菜、酸萝卜、酸豆角、糯米酸、苞谷酸……就连平常不吃的芋头梗梗、不能炒吃的野生刀把豆,都变成了湘西人餐桌上的美味。


  同样,保存更久的熏制腊味,也在湘西发扬光大,腊狗、腊羊、腊鸡、腊鸭、腊肉、腊肠、腊猪头、腊猪肝、腊心肺、腊豆豉、腊豆腐干……应有尽有,不应有亦有。


  最让人涎水长流的是柴火煮大锅饭,焖饭的时候沿着锅边放几块腊肉,饭熟后的锅巴香咸油亮,美味绝伦。


  所谓的湘西餐饮文化,其实是被穷困逼出来的湘西智慧,及其演绎出的风味风俗,暗藏着农耕文明的悲哀,亦彰示着生存形态的美好。


  稻田出大米,也产稻花鱼,生态循环,病虫害少了许多——湘西农人自有智慧。张谨 摄



6


  从社会角度看,湘西农耕社会,是一种基于落后而充满了神性美感的和睦社会。


  田地稀少虽难以致富,山林多产也难以饿殍。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农产歉收之年,往往是山货丰产之年,枞菌都长得多些,丰年找一趟一篮子,歉年找一趟一背篓,顺便发现可以装满两裤脚的猕猴桃……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神秘湘西,就该如此神秘。


  在这种条件下的湘西农耕社会,个体求食于自然的努力,必然大于求食于社会的努力,人与人之间,虽多有小隙,少生死大仇,多血性而少阴谋,通常都是以直报直、以暴制暴,直接解决问题。


  这样一来,谁是什么德性,怎么和他说话,惹得惹不得,下一步他会怎么弄,谁才能镇得住他,相对易于预判,一般不需过度猜度。


  相比于外界,湘西人对土地的依赖性两极分化,要不更大,要不更小。


  更大是指,只能靠这点土地吃饭,基本上没有更多办法去开源;更小是指,反正没多少土地也吃不饱,不如当兵吃粮拿命换。


  武陵山区,气候潮湿,食物不易保存,人们把食物悬挂在灶台之上,熏烤出腊肉腊鱼腊豆腐。张谨 摄


  于是,历代以来,湘西人主动外出当兵的比例,要大大高于其他地方。尤其是太平天国时期,湘军中的精锐,就是悍不畏死、作战极其勇猛的湘西子弟,被称为“竿军”。太平军被镇压后,这批以杨岳斌、田兴恕等为首的竿军凭战功高升,乾州、凤凰两城,就出了上百位游击以上的军官。1885年,63岁的杨岳斌再度出山,率领湘西子弟兵奔赴台湾,打败了企图占据台湾的法国人。


  1937年11月,以湘西子弟兵为主的128师6000多人,受命防守浙江嘉善三日,阻击从金山卫登陆的日军第六师团、第十八师团、国崎支队30000余人。战斗打响后,128师官兵冒着日军舰炮飞机的轰炸,与日军展开了惨烈的战斗,反复抢夺,寸土必争,坚守了七天七夜,以伤亡过半的代价,迫使敌人仅前进了11公里。


  “筸军出征,中国不亡”,从此成为湘西男儿的精神动力和不朽财富。


  湘西多山,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是七山二水一分田,每一粒谷子,每一口米饭,都来之不易。图为吉首市矮寨镇家庭村,水田就是在山坡上开挖出来的。张谨 摄



7


  虽然时代变迁,但这些发端于农耕文化、洗炼于湘西禀赋的种种湘西特点,今天虽不再以轻生重死的惨烈方式表达,却仍能在各种湘西表情中窥见一斑。


  比如秋收之后,农事完结,村村寨寨按照故老相传的习俗,约个日子,在收割后的干稻田里组织起“赶秋”活动来,唢呐吹响,狮子助兴,对歌的对歌,撩妹的撩妹,耍拳的耍拳,打鼓的打鼓,荡秋千的荡秋千,锄头犁耙敲敲打打还能合成一组交响曲,再加上踩铧口、上刀梯等绝技表演,就凑成个玩得开心、看得热闹的庆典。一不小心,竟然成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


  无论时代怎么变,只要湘西的炊烟中,还能飘来新米饭的清香,湘西农耕文明的美感,就一定能被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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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团结报

编辑|杨世芳

监制|陈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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