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地名文化趣谈｜苗乡茶山地名故事多

在凤凰与乾州交界的武山腹地，有两个苗语都叫“腊吉”的寨子，皆坐落在高山顶上，且相距不远，当地政府为示区别，在翻译成汉语时特地作了微调，把位于凤凰县禾库镇的“腊吉”译成茶寨村，位于竿子坪镇的“腊吉”译成茶山村。

“吉”在苗语里有几种含义，其中一种是指茶叶，如吕洞山地区的夯吉苗寨，本义即茶谷之意，那里以盛产黄金茶闻名。还有一种含义是指油茶，茶寨和茶山的苗语地名“腊吉”，本义就是油茶林边的田地。从地名可以想象出，当年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油茶林，先民们在茶树旁开垦田土，繁衍生息，慢慢形成了村落。

苗族先民们除了习惯以当地景物、特产等特殊标识作为地名外，还习惯以第一个迁入本寨的宗族的姓氏作为地名组成部分。禾库镇茶寨村居民以麻姓为主，他们的苗姓为“卡”（苗语写作khad），所以周边的苗民又把茶寨村叫做腊吉卡，意思是麻家人的寨子。竿子坪镇茶山村居民以吴姓为主，他们的苗姓为“弄”（苗语写作hlongb），附近的苗族同胞便把茶山村又叫做腊吉弄，意思是吴家人的寨子。

除了麻姓外，时、施、梁、张等姓氏均属于苗姓“卡”这个支系。茶寨村的麻姓祖先从吉首市小兴寨村迁来，小兴寨都是时姓，到了茶寨村后却改成麻姓，在外人看来胡乱改姓简直不可思议，但苗族内部视为正常之举，因为无论姓时还是姓麻，他本身苗姓仍是“卡”，真正的姓氏并没有改变。

关于这个麻姓先祖从小兴寨迁来茶寨的原因，当地还流传有一个故事。据说这位麻姓先祖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有哥哥、姐姐，父母对他自然要溺爱些，从小就不爱干农活，喜欢舞枪弄棒，习武练功。小兴寨紧邻峒河上游有名大码头大兴寨，这时家老二成天在码头上厮混，到处结交江湖异人，学得一身好武艺。乾嘉苗民起义时，他加入吴八月义军队伍，与清军作战勇猛，屡立战功，自然被官府视为眼中钉。后来起义失败，官府派出大批兵丁追捕他，时老二一路逃亡，途中经过一片苎麻地，情急之下钻进茂密的苎麻林里躲避，清军没有看到，一直往前追去，时老二得以躲过劫难，跑到茶寨后隐姓埋名，为感谢苎麻救命之恩，特改姓麻，两百多年繁衍下来，子孙聚居之地形成了一个近百户的寨子，还有一些发散到上茶寨、半冲、拉务等村寨。

这个故事与当时的历史背景基本符合，唯独躲在苎麻地里逃命，为感谢苎麻救命之恩特地改姓麻的情节纯属穿凿附会。有可能是后人不了解时、麻同属一个苗姓的渊源，由麻姓之麻想到苎麻之麻瞎编出来的情节。也有可能是茶寨先祖刻意而为之，目的是为了强化子孙麻氏家族意识，淡化与小兴寨时氏家族的联系，既保护自己原来的宗族，又保护在茶寨的后代子孙。

茶寨背靠壁多山，下临半冲峡谷，距离两地都不到一个小时脚程。壁多山汉语名上茶寨，居民多为吴姓，与乾嘉苗民起义军领袖之一吴八月同宗。半冲苗寨则是吴八月妻子老家，起义爆发后义军另一领袖石柳邓曾长期避居于此。这片地域在起义期间一直是清军与苗民义军反复争夺的重要战场，壁多、茶寨、半冲等地名在清军统帅上报乾隆皇帝的奏折里多次出现。茶寨的地理位置重要性，在新中国成立初期仍有体现，当时败退到台湾的国民党不甘心失败，经常派飞机深入大陆投放反共传单、为潜伏的特务投送装备，为了反击敌人这一阴谋，政府在茶寨后面山头上设置专门的观察哨，在反敌特斗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竿子坪镇茶山村吴氏家族据说来自花垣，与周边村寨的吴姓不同宗。苗族吴氏有两大支系，其苗姓分别为“弄”和“肖”，俗称大吴、小吴。武山片区的吴姓苗族多半是小吴，即苗姓“肖”（苗语写作 xot）这一支系，所以茶山吴氏在当地便显得有些独特，其中一个比较显著的特征就是不吃狗肉，而小吴支系则不忌狗肉，但忌食祭祀用的糍粑，这里面也有故事。

传说大吴、小吴是兄弟俩，有一次哥哥大吴上山干活，中午累了躺在草地上休息，睡得正香时周围突发山火，跟着他上山的大黄狗见情势危急，跑到山脚下在溪沟里打了个滚，再跑回来把身上的水珠抖落到大吴周围，这样反复操作，直至累瘫在地。等大吴睡醒，发现附近草木都被烧尽，唯独自己周身草地是湿的火烧不过来，再看家里的大黄狗身上湿透瘫在地上，大吴顿时明白过来是大黄狗救了自己一命，于是发誓从此不食狗肉，这条规矩代代相传，后来演变成为整个宗族共同遵守的习俗。弟弟小吴不吃祭祀用的糍粑，是因为有一年家里祭祖，一直到深夜仪式还没完成，小吴困得受不了先睡着了，等仪式结束后哥哥叫他起来吃糍粑，他睡意正浓，心里烦躁，便吼哥哥说：“我不吃你那糍粑，吃了让我拉肚子。”话一讲出不能改口，所以从此小吴宗族不吃祭祀用的糍粑。

凤凰县叫茶山、茶田的地名还有许多，如茶田镇茶田村、吉信镇茶山村、山江镇茶山村等等，有的是行政村，有的是自然寨，在这相同的地名背后，都有各自不同的历史来源和故事传说。

（本文所述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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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团结报

作者｜龙骏峰

编辑｜刘娜

监制｜陈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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