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原创绘本的80后力量 | 刘畅专访
本次童书研究所连线的嘉宾是一位中国原创绘本创作者--刘畅。她的最近一部作品荣获今年第十二届信谊图画书奖图画书佳作奖。
这位年轻的创作者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传递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她的画风独具特色,令人过目难忘。《北冥有鱼》气势恢宏壮丽,意境空灵梦幻,于山水穿梭之间,讲述了大鱼与自然环境产生联系与反应的故事。清丽空旷的画面勾起了读者的好奇心,引人无尽遐思,清新朴素的文字有如温柔的旁白,与图画相得益彰。《门兽》则讲述了百年际遇中的变迁与友情,以黑白素描的呈现形式,让细腻与温情于图文中自然流淌出来。
出生于安静的江南小城里一个“创作型家庭”,过去十年间,刘畅出版了绘本《北冥有鱼》《门兽》等作品,曾获第三届信谊图画书奖佳作奖、第十一届信谊图画书奖入围奖、第八届全国书籍装帧大赛佳作奖、首届金风车国际青年插画大赛原创绘本奖、2021年日本插画协会比赛铜奖、第八届全国插画双年展专业组优秀奖等奖项。
本科及研究生阶段均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刘畅先后学习了绘本创作和摄影,后赴日本大学艺术学部攻读博士学位,研究方向为大学绘本创作教育。如今,她一边担任大学教师,进行理论教学,一边继续身为绘本创作者,专注于绘本创作,保持孜孜不倦的创作热情。
我看到国家全民阅读形象代言人、新教育实验发起人朱永新曾如此评价刘畅:一个耐得住寂寞、沉得住气的插画家。如今,刘畅携获奖新作,与我们聊一聊她走上绘本创作之路的历程、对于绘本认知的不断更新、创作灵感等话题。
INTERVIEW
独家访谈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 x 刘畅
采访:Ella|整理:清月
编辑:Emily|排版:Ciel
写东西+画画+相声
像吃饭喝水一样去创作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童年时光对你现在的创作有什么影响?
刘畅:有两个比较大的影响。我的父母曾经是文艺青年,年轻时他们经常投稿发表文章、参加文艺聚会等等。我父母喜欢写作,直到现在还坚持创作。父母对于写作的热爱让我觉得写东西是一件特别正常的事。所以童年我会生出一种“我得比你们再厉害一点,我得再会画点”的念头。另一个影响是,小时候父亲会训练我说相声。通过练习说相声,父亲给了我一种特别的启蒙,我开始明白什么事情是特别有趣、有意思的。我原来准备成为相声演员,但最后成了一名绘本创作者。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是如何走上绘本创作这条道路的,有什么契机吗?
刘畅: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如前所说,开始,我希望自己既会画画,又会写文章。中学时,我看到了几米的作品,当时市面上几乎没有太多其它绘本。那时觉得,哇,几米真厉害,我也要像他一样。当时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不清楚要创造什么样的作品以及具体该怎么做。后来上大学,去了中央美术学院的绘本创作工作室。刚进去的时候,我还没确定要创作绘本。毕业后回顾从前,发现自己上课时看了很多东西,听老师讲了很多内容,才想我是不是可以去做这件事。前两天收拾东西,翻到一本我大学时做的绘本,特别幼稚,但也很可爱。现在想起来,它可能就是最早的一颗种子。
刘畅大学时创作的绘本
研究生时期,我读的是摄影专业。在专业课里学了一些新的内容,例如构图、视角,让我觉得很有意思。我想不如去创作一个故事,就画了《北冥有鱼》并投稿参加了比赛。后来我觉得说相声可能不太行了,但是创作绘本这件事可以做下去。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从你最初开始创作绘本至今,已有十年时间。你觉得在这十年当中,自己对于绘本的认知有什么大的改变吗?
刘畅:有非常大的变化,可能每一年都在变。上大学时,我还认为绘本只是小朋友看的东西。那会儿作为“叛逆的年轻人”,我渴望创作深刻的内容。大概是从读博开始,看的理论多了,慢慢觉得我可能什么都不懂。我对绘本产生了新的理解,发现绘本的形式与内容多种多样、富于变化,比如图文关系居然有那么多种,甚至还可以去探索并创造新的图文关系。总之,我忽然间意识到绘本中有非常多的东西值得去研究。正是这些东西让我觉得原来我“所知甚少”,并且我驾驭作品的根基还不够强,还需要进行更深入的学习。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有没有什么国内外的创作者对你影响比较大?
刘畅:影响最大的是陈志勇先生。他于我而言是一个遥不可及、远超越“偶像”式的存在。陈志勇的作品充满了力量,给人以鼓舞,在我觉得自己画不下去的时候,看看他的作品,就会有“我该再努力一下”的动力。
陈志勇绘本插图
“中国思想的绘本”
不是套一个“中国”壳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在创作的时候,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收集灵感?
刘畅:创作《北冥有鱼》和《门兽》时,我完全是跟随直觉,没有特地去搜集灵感。日常生活中可能会偶尔突然看见一个什么东西,想到了就去做了。现在逐渐开始有一些比较清晰的构思,比如说新书,就是生活中非常小的细节,从很小的细节去扩展一个故事。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可以简单介绍一下《北冥有鱼》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吗?
刘畅:这是一个由梦境引发的故事。当时我做了一个梦,早上醒来想想,觉得那个梦真厉害,不如把它画出来。我当时觉得很诧异的一点是,大部分人的梦里没有颜色,可是当时我那个梦境颜色非常丰富,觉得很奇怪又很憧憬那个画面。这本书实际上是一部完全由直觉引领创作的作品,没有经过反复的打磨修改。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尽管你说《北冥有鱼》是一部由直觉引领的作品,但是在创作过程中,它特别的版式设计是自然发生的,还是有一些考量在里面?
刘畅:这个的确是有一些考量在里面。因为这个故事是一个由传统文化故事引申的改编,最初我想把它做成一个长卷。考虑到长卷不适合大量印刷,我后来就想到用目前这种长条的版式进行替代。我试了一下,觉得效果不错,但同时出现一个问题:在这种非常窄的版面里,如果在图上再放文字,读者的阅读体验不是特别好。我又重新思考了图文关系,它们的关系不复杂,是重复性的,所以将文字放在图上的意义不是很大。于是我就将它们拆开,想营造一种读者在看画面时,仿佛听到有人念旁白的感觉。也就是大家现在看到的,先有文字,再看到画面的版式设计。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是不是因为《北冥有鱼》描述的是一个梦境,所以你选择了淡雅的颜色来进行描绘?另外,你的作品几乎都是铅笔画,这也是一个刻意的选择吗?
刘畅:颜色选择不是刻意为之,但的确是经过思考后的决定。前面说到最开始我想采用长卷的版式,当时觉得山水画里颜色很少,所以我就用最简单的铅笔去模拟山水画的感觉。《门兽》也是不适合用大量颜色去画的故事,否则就出不来我想呈现的氛围,所以“一不小心”也成了黑白色的。换句话来说,我不拘泥于铅笔画的形式,只是刚好创作的故事都更适合用这样的形式去呈现。我后来画的颜色多、颜色少的故事都有,哪种形式更适合故事本身就用哪个,即根据文本的需要来选择契合的创作方式。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北冥有鱼》这本书是你十年前创作的。现在的创作经历相比当年要丰富许多,如今重读这个故事,你会有一些新的思考和感受吗?
刘畅:有两种情感。第一种情感是仿佛看见自己十五六岁日记的那种尴尬和不适。另一种情感是觉得还可以,现在让我再想一个这样的故事,也不一定想得出来。因为当时的年龄,会更加关注细腻的情感。总之,它就是一个符合当时的心境才能做出来的东西。现在再让我去改或者再创作,我觉得很难,已经离开那个气场了。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可以简单介绍一下《门兽》这本书的大概故事脉络吗?
刘畅:这个故事源于一个“为什么”。我发现中国文化里非常讲究“好事成双”——比如雕塑或者什么装饰品,一定要放两个。我觉得很奇怪,去查了查,也没有查到具体解释。于是我画了这么一个故事,石狮子只剩一个了,那么另一个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它还要怎么存在下去?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门兽》整个故事都给读者留下了非常大的想象空间,比如这个故事最初发生的年代,中间发生了什么,另外一只石狮子为什么会不见,以及最后老宅里会住进谁,会不会真的有另外一只石狮子过来,等等。你自己在创作这个故事的时候有没有思考过,这个宅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畅:我们平时去看很多名胜古迹,不管有没有对其进行专门的了解,至少都会默认它背后一定有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你站在这个名胜古迹面前,你能够感受到你和它之间有一个交流。《门兽》这个故事的意义,也是如此。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曾经提到去日本读书的时候,导师读了你的《北冥有鱼》和《门兽》之后评价道,这两本书都是关于“失去”的。你后来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不自觉地创作和“失去”有关的故事?
刘畅:我一直觉得人生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我们在不断得到的同时,又不断失去,最后不带一物地离开。从人之诞生到离开这中间的过程,似乎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发生过的事,挺值得创作的。或许,最后就是因为这种失去的本质,这个事才有意义和价值。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的新书去年拿了第十一届信谊图画书奖的入围奖,给大家剧透一下吧!
刘畅:新书的名字叫《糟了!我忘了关水龙头》,讲的是一个日常生活中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引发的故事。
因为我是一个经常忘东忘西的人,像是没拿钥匙、忘了关水龙头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我的搭档觉得,既然这样,我们就把它写成故事,估计这样的人也不少。我们就把它扩展成了一个无法收拾的故事,从一个小的点,扩展成了一个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可能世界大乱的故事。最后怎么办?要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呢?邀请大家到时候去看吧。
另外还有一本尚未出版的新书,得了今年第十二届信谊图画书奖的佳作奖。
我们一直提倡要做中国思想的绘本,我个人觉得它不是去套一个壳,比如说用一种表现方式或是套一个民间故事代表中国。这本新书的内核是非常典型的中国传统思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它的展现形式,行文与结构,比较开放简洁,完全不“中式”。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所以你在创作童书的时候会有“这个作品要代表中国”之类的考虑吗?
刘畅:作为中国人,我希望弘扬本国文化。但是中国的很多思想,外国人很难理解。所以如何能采用更通俗易懂的方式,通过绘本使每一位读者都可以理解这些思想,我觉得是很难的课题。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最近如何让自己在创作过程中更加关注创作本身?
刘畅:我最近关注创作本身的方式就是在做减法。以前我可能会觉得我要讲的东西很多,但是现在倾向于该砍掉的都砍掉,只剩下骨架的部分。所以我的新书《捉》里没有在画面中再讲述其他线索的故事。
读博士的每一天
都变得又渺小了一点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在日本读的是绘本相关的专业,能不能谈一谈这一段经历?
刘畅:我读的日本大学艺术学部,绘本作家荒井良二也毕业于此。我读博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但是也正因如此,我对绘本的理解每天都在发生变化,每一天都觉得自己又渺小了一点。我读博期间的研究方向是绘本创作的教学,是一个实践型的项目。我一边写理论,一边去日本的大学里给大二、大三的学生上课进行实践。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教绘本创作和自己创作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你觉得绘本创作真的能够被教授吗?
刘畅:我觉得技法性的东西还是可以教的,但是一教完,学生们就能创作出一本非常成熟的绘本,这个概率比较小。因为课程量比较短,例如三五个月,基本上属于一种体验性的教学,学生们通过课程去体验绘本创作里的各个部分以及感受到可能会遇到的困难,但是最终目的并非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去创作出一本特别好的绘本。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事实上,除了以绘本为专业的大学生,还有很多小朋友,也在创作故事。对于这样的小创作者,你有没有什么创作建议?
刘畅:在谈绘本创作之前,我想先从画画这件事情说起。我觉得让小朋友学画画的具体技巧不太合理,应该让他们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从画画延伸到绘本,我们作为老师,可以控制学生的整个故事的构架,毕竟作为孩子,他可能没有很强的能力去驾驭故事结构。但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孩子自发地想画,而不是为了受到表扬而画才最重要。总而言之,没必要去干涉孩子画什么、怎么画。我觉得,我们没有小朋友画的好,就像毕加索曾经说的:“我花了四年时间画得像拉斐尔一样,但用一生的时间,才能像孩子一样画画。”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自己在创作过程中,除了前辈的激励,还有什么创作原动力吗?
刘畅: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通常是一旦想创作,就去做了。也可能受家庭影响,创作对我而言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是一件特别自然的事情。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来自一个“创作型家庭”,父母都非常喜欢创作这一点也给了你创作的部分动力。你小时候在家里父母特别鼓励你创作吗?还是看到了父母的榜样,你就自然地萌生了创作的热情?
刘畅:就是榜样的力量,我会觉得这个是一件每天都要做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去做。我的父母从来没有“教育”我一定要干嘛,除了带着我说相声吧。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除了创作绘本,还有什么是你希望读者了解的?
刘畅:除了创作绘本,我也翻译日本绘本,比如荒井良二的《幸福先生》。
荒井良二和陈志勇一样对我影响很大。他年轻时在广告公司担任美术职务,画画很“正常”,但这份工作让他抑郁。后来他回到乡下生活,整天跟几个小孩一块玩,有一天突然想开了,开始画得非常松弛。我非常欣赏他作品中流露出来的轻松感及他源源不断的创作热情。荒井良二创作了100多本绘本,非常厉害。
总之,陈志勇和荒井良二对我最大的意义是:在我打算“躺平”时,鞭策自己。天才和大师都还在坚持不懈地努力创作,我也不该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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