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民粹主义的历史考察》（外一篇）

专栏作家  阿法新・莫拉比

翻译 老狼是也

法国的历史学家费尔南・布劳戴尔（Fernand Braudel）在世界史学上以他的“长期持续”（译注：亦称“长时段”）论而广为人知。他去世已经30多年了，但他的理论在今天动荡的世界越发显示出其重要价值。

本月15日荷兰的众院选举中由吉尔德・威尔德斯（Geert Wilders）率领的极右派自由党大有获取众院第一党的强劲势头（但是没有政党愿意与其合作，自由党获取政权的可能性很低）[译注：3・15的选举结果，自由党并未如愿以偿地获取第一大党的地位]。法国总统选举中，极右派国民战线的党魁马里昂・勒庞（Marie Le Pen）在4月1日的首选中也有可能夺得首席（但预测在最终选举中她将败北）。

如果布劳戴尔健在的话，对于整个欧洲现状中左右两派的民粹主义的抬头会作何感想呢，这会是今后跨越数代人的政治变局的持续现象吗，抑或只是左右两派传统政治对立构造中的一缕波纹呢？

这种现象中有些相同的部分。既有欧洲的右派民粹主义针对左派的“神圣领域”--对同性恋、少数派权利和比较宽容的移民政策的挑战；也有左派民粹主义针对右派的“传统”价值观、资本主义和财富的“神圣领域”的怀疑。

但是，这里面还有令人费解的部分。唐纳・川普在竞选中对华尔街进行激烈抨击时，和总统预选中出马的自称“社会主义者”的伯尼・桑德斯显得更为接近。意大利的民粹主义政党“五星运动”的领导人毕普・格里罗（Beppe Grillo）则认为川普的胜利是反对既成秩序运动潮流中的一环而表示欢迎。

难道如勒庞所说的那样，世界“从一个时代正跨入另一个时代”吗？现在欧洲处于不安定状态中。从最近的舆论调查也可以看到，英国的民众约三分之二认为自己的下一代人的生活将不如今天；根据赫芬顿邮报（The Huffington Post）的舆论调查分析看，法国、意大利、德国则更显悲观。展现社会进步的最根本的尺度，就是人们对将来是否有信心，特别是能否相信下一代能够享受比今天更好的生活。从这点看，欧洲部分的经济大国的社会状况出现了病态。

历史转折点——1973年？

那么让我们考虑一下原因何在。首先，西欧近十年处于经济低成长期，特别是包括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等一些国家遭遇深刻的经济低迷。长期的经济低迷造成失业增多，结果人们的储蓄耗尽，技术革新受阻，在丧失信心的人们中间，扩散着不满和不安。

其次，信息革命。讴歌技术革命的人们强调对于IT所带来的正面效应。IT使得对教育、情报、娱乐的检索不断增长，也使得业务更加效率化、带来了对拯救生命的医疗技术飞跃进步……但与此同时，多数场合也意味着对于仇恨、不满和虚假报道的检索也在大幅增长。

即便这样，西欧为什么这样骚动，怎么就卷入了愤怒和不安之中，为何反精英的民粹主义得以形成如此气候？

在欧盟圈，不确定的将来和经济增长低迷都是问题，但是西欧在未必久远的过去曾经体验过更加惨烈的灾祸。整个世界约有5000多万人被夺去生命，欧洲的城市和社会遭遇到不可想像的毁灭性破坏，那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

现在的西欧社会大致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环境中形成的。并非在战时，而是形成于战后繁荣的基础之上。

西欧大约在四分之一个世纪享受着战后的繁荣。据经济评论家历史学家麦克・里文森的新作《惊异的时代》揭示，繁荣背后的阴影始见于1973年。

“48年～73年的四分之一个世纪，是人类史上实现了最显著的经济成长期”，里文森写到：“这个黄金时代，西欧、北美和日本这些‘先进工业国’，追赶着岁月的足迹，生活水平不断攀升，讴歌下一代将会更加繁荣，这些国家的民众都不会有所质疑。”

“然而一切变化的发生就始于1973年”，里文森指出：“失业率上升和深刻的经济低迷，使得危机指数攀高，实验和抗议活动都几乎不再有，对于生活水平下降的恐惧，对于下一代未来的不安……这将导致迄今为止更加保守的时代即将来临。”如果像里文森指出的那样，也许今天所发生的情况将持续影响今后的三四十年。

人们在选举投票时，往往并不具备长远的眼光。今年，如果荷兰、法国、德国在选举中民粹主义或者反保守主义（Establishment）势力得逞的话，媒体或许将记载政治地壳发生了巨变吧。同时，这也许不过是自产业革命以来历史长河中的瞬间一刻而已。

迄今为止五百多年，欧洲的进步和革新打造了这个世界，欧洲的殖民主义也曾经扭曲了这个世界。早就有预言称西方在没落、东方在兴起，但是欧洲对这个世界给予着重大影响，这点并无变化。

即便这样，我们仍然不能忘记欧洲所拥有的悠久历史。为了不至于作出失误的判断，不被眼前的现象所迷惑，我们必须持有和各国历史相符的长期观点来看待今天。

（译自《Newsweek》3.14）

看看川普的法西斯度（采访）

翻译 老狼是也

美国总统选举期间，除了批判唐纳・川普是个为选战盛况添色的可笑的角色之外，还被贴上一个重要的标签，就是他被认为是个法西斯。

川普在竞选活动中，唤起了选民们一种偏激的感情，他对他们所持有的最恐怖的感觉和偏见给予刺激，而这一手法获得了出色的成功。

关于川普的登场和他的历史地位，由记者艾萨克・乔提纳（Isaac Chotiner）向法西斯历史的权威专家哥伦比亚大学名誉教授罗伯特・ﾅﾁｿﾋﾋｼﾍｮ（Robert Paxton）进行了采访。

○    作为法西斯专家，您对于川普的登场怎么看？

感到很吃惊，也很担心。他一点都不具备对于一个美国总统所要求的基本素质。

而且怎么称呼他姑且不论，但确实有点法西斯的气味，当然也有完全不同的一面。

○     法西斯的气味指什么呢？

首先我要强调的是，我对轻易使用“法西斯”这一词有强烈的抵触。因为这是蔑称中间最重的类型。

川普在两个方面与法西斯有相通之处。第一方面，他提出的课题。他使用的是民族主义的偏见（Stereotype），煽动对外国人的恐惧，这完全是法西斯式的。还有他的口号（Catchphrase）“让国家再次伟大”，这就是法西斯口号。

关于对“国家衰退”的担忧，是法西斯言论中具有代表性的，而川普也最大限度地使用了这种言论。其实美国未必具有深刻的危机在走向衰退，但川普却用来说服了选民。而要阻止“衰退”，就需要采取攻击性的外交政策，这完全就是法西斯的方式方法。

第二方面，他的姿态（style）和技巧。他好把下颚昂起，表现出一种盛气凌人的姿态，他对大众气氛的把握技巧和巧妙利用媒体的方式，就是意大利的墨索里尼那一套。

我看了描述川普到达集会场所的报道记载，感到十分吃惊。他乘坐自己的飞机一直开到在飞机库前集结的人群面前。这和希特勒在1932年初次获得大选胜利时候所做的一摸一样。作为候选人他下飞机没有即刻开始演说，而这是很震撼的场景，他压倒听众，强烈显示了力量和权威。

或许这只是偶然的一致，却是希特勒大选战术的完美再现。煽动劳动者选民对左派产生厌恶，这也是和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相通的战术。从这些方面看，感觉到有法西斯的气味。

○     川普是不是有意识地使用法西斯那样的语言呢？

我觉得是无意识的。他的语言不是那种精心设计的形式。他可能未必读过有关希特勒或者墨索里尼的书吧。

○     包括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的法西斯主义分子对自己的行动都极为自信。但关于法西斯，他们善于制造语出惊人的谎言或者政治性的挑唆吧。

确实如此。很多人以为，法西斯主义者坚持自己的纲领，这种认识应该抛弃。

如果看1920年纳粹创设时的25条纲领，1919年墨索里尼所提出的纲领，这些和他们最终所做所为根本没有关系。特别是墨索里尼，以左派面目现身，当初的纲领里还有赋予妇女参政权、废除君主制等等。重要的不是纲领的内容，而是他的行为方式，纲领只要符合潮流，什么都好了。

○     那么，川普与法西斯不同之处何在呢？

有几个方面大不相同。首先，法西斯要求的是消灭“强烈的个人主义”的存在，要求勇于献身。希特勒和墨索里尼都把个人主义看作是国家衰退的原因，个人必须放在社会利益之下。但是川普和共和党在相当部分是赞赏极端个人主义的。

还有一点不同之处在于，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不同了。希特勒时候的德意志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败，此后又受到大恐慌的经济危机的打击。墨索里尼的意大利当时处在内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我们虽然也面对着各种各样深刻的问题，但是要和当时这些国家相比，就算不上什么了。

○     现在的美国，为什么会倾向于像川普一样的人物呢？

美国在经济上在军事力上都是世界最强。国家也没有走下坡路的倾向。如果对黑人总统抱有不满的话，则是另一个问题了。

○     这样的人其实很不少。

非常遗憾。他们的主张倒很明了。这和希特勒、墨索里尼当时相像的地方就是，认为现在的政府太弱，对于他们来说，希望能有个与强大美国相吻合的政府。

教育水平较低的白人男性在经济复苏中被遗留下来，对于他们来说，美国并不像以前那样美好。抱有这种感觉的人，越能够引起变化的话人数也就越多。

○     选举期间看着“稳健派”共和党人相互批判的情况，令我想起1932年德意志的选举。大家都觉得比希特勒个人来说，还有更大的威胁，他们只注重自己的利益，而没注意到希特勒。

确实是这样。当时的德意志和意大利的选民感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比纳粹和法西斯具有更大的威胁。所以，保守派中信奉希特勒的选民选择了利用他来打倒左派。意大利也是采用了同样的方式。

这种情况在美国并不存在。保守派对川普的反对，并无利用他的意图。如果今后川普继续取得成功，或许利用价值增长起来也未可知。

（译自《Newsweek》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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