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潘金莲”老想笑 因为认出了好多熟人
到底还是那股鸡汤味儿比较安全
虽然《我不是潘金莲》并不是一部完美的电影,但确实是这两年国产电影中为数不多的可以拿出来说说的一部不错的影片。
不完美不是因为范冰冰演技差。虽然她的演技在这部电影中,尤其是在一路演技出众的男演员映衬下,虽然很努力,依然时常浮夸到令人尴尬。然而,我们换个思路想想,观众过于夸大明星对于一部电影的重要性,甚至天真地以为明星可以决定一部电影,也是范冰冰绝大部分作品都没法看的主要原因吧。本来,女明星美貌到一定程度,演技不佳是可以被原谅的,哪个时代、哪个国家还没几只花瓶?更何况范冰冰连文青们的偶像陈丹青都惊艳乎?陈先生甚至用王羲之的书法来形容她的眉眼,说是“笔笔中锋”(其实王羲之哪有笔笔中锋?)不过,陈先生后来又觉得她漂亮得有点“过分”了——但毕竟她美貌无疑。范冰冰的主要问题还不是演技差,而是她“范爷”的一面经常会影响、甚至改变作品故事的走向,最终掉入玛丽苏故事的低幼俗套。
然而,范冰冰这次遇到的是冯小刚,算她走运点儿。
不完美,也不是因为电影拍的不够“美”,而是刚好相反。本来冯小刚电影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不炫耀,老老实实讲故事。比如有的导演喜欢炫耀深沉思想,有的喜欢炫耀拍摄技巧,结果就是弄得假深沉或搞搞大型视觉秀罢了。而冯小刚这回不知道为何老艺术家上身,大玩形式主义。特别是他引以为傲的圆镜头,在银幕上是那么任性而固执,那是一种老土的任性与固执。不过,有点艺术追求总比没有强。
不完美,甚至不是因为“思想不深刻”或者“批判不彻底”。而这两种要求都是有点任性的:并不是每一部电影都要那么“艺术”的。我们的影评经常会把导演安放在激进艺术家或者斗士的祭坛上,实在是夸大了电影的功效,也该吃药了。须知,冯小刚电影主要代表了一种市民趣味,一直如此。他意识形态的主要面目可参见《老炮儿》或某年春晚。冯小刚电影最后都会来段老炮儿式的说教,是市民阶层所喜闻乐见的、鸡汤味儿的“大实话”。《我不是潘金莲》也不例外。其中有些说教属于拍电影的策略,可以忽略不计,但最后的鸡汤味道一点没变:例如范伟演的果农对范冰冰演的李雪莲说的那一席话。李雪莲拧巴了差不多整部电影,在上吊那一刹那,突然就被这大实话点通了,她手搭凉棚看着天,呀,天是那么豁亮地是那么广,于是,吊也不上了,病也好了……这才叫,一句顶一万句。
“雪莲牛肉汤”真正为民所需
然而,这碗晚来风急的雪莲牛肉汤正是急群众所急,需群众所需的呀。
在这两年陷入IP电影谜之僵局的国产电影中,《我不是潘金莲》简直就是滚滚IP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流。 它最大的意义在于,在小鲜肉脱衣或者玛丽苏的淫荡失效之后,国产电影又回到地面上来找真正的出路。回到地面,不是回到乡村爱情或是喜剧综艺节目二人转套路的那个贴瓷砖的地面。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农村路太滑,地形更复杂。这才是更为真实的路况。往大里说,看看我们的生活——当然这不是电视里的那个生活。《我不是潘金莲》试图掀开生活的真实一角给我们看——虽然采取的策略是偷窥式的。其实这并不是一部所谓农村片,本来现实中的农村也早已面目全非,不再是那个传统意义上的乡村了。刘震云虽然来自农村,但是早已经被体制圈养,并且他的书写以“农转非”后的人物最为生动。剧中的李雪莲,她“拧巴”的一大根由,是为了得到一套县城里的房子,或曰想获得城里人的一种身份认同而假离婚,而结果是被另一个女人住在里面了,代替她获得了这种身份。
所以,《我不是潘金莲》并不是《秋菊打官司》这样写实主义的农村电影。据说巩俐当年为了演好秋菊几个月不洗澡,学农村妇女用洗衣粉洗头,让头发变成那种状态——关于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且不论,重要的是这个农村早就不是那个农村了,如今李雪莲们早已不用洗衣粉洗头了,她们早就用资本主义大托拉斯宝洁公司的系列产品了。“拧巴”是她们普遍的精神状态。那也是一种心里觉得冤枉,想喊却喊不出来,甚至自己也无法描述这种委屈感到底为何物的状态,“我若开口,同时觉得空虚”,近于一种失语症。影片最后被解释为李雪莲因为流产对孩子的内疚感或曰罪感,但这仅仅是一个原因而已。那种“拧巴”的状态可以说贯穿整个电影。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拧巴”着来的。表面上看并没有冤案,只有“拧巴”,但这正是“大时代”的“小人物”失语症的写照。“失语”状态下,人人都不愿相信人人了,因为所有人都“不走寻常路”,能绞尽脑汁规避一切做事的正常方式,去寻找他认为能解决问题的那个“套路”。这部影片也没有像《秋菊打官司》那样涉及一个法制公正的内核。它准确拍出的是这种“套路”的时代症候。
从更深层的意义上说,“拧巴”在这部影片的官员群像的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冯小刚不经意中(或者是经意中)道破了那个真相:根据“套路”,这些人既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也不相信自己做的事,却又认为自己说的话和做的事都是,且必须是“正确”的,虽然偶尔也会怀疑一下。这就好像影片中张嘉译扮演的那个道貌岸然的市长,不经意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假发,从而泄露了秘密。在影院里引得观众失声发笑的正是这种“拧巴”。发笑,这回决不是由于插科打诨,而是认出了自己的熟人。但与此同时,在场另外一些观众则感到了真切的冒犯。在黄建新的《背对背,脸靠脸》之后,还没有一部电影像《我不是潘金莲》这样,如此生动传神地为我们展示了官员的群像:从省长、市长、县长、 法院院长、公安局长到法官,无一不在一个荒诞的怪圈里兜兜转转却不自知,不自知自己的可笑、自己的浅薄、自己的轻佻(例如几个“领导”在提到李雪莲时,那语气何其轻佻,简直是提起一个随时可以轻薄的女子)。
而影片中一些不经意的细节更泄露了“官本位”的思想对整个社会的浸淫之深:领导说话前要鼓掌;领导总是“正确”的;领导说话时,要拿出笔记本记录;领导开会喝水用的茶杯,要由年轻女服务员戴着白手套,整齐地摆成一条直线;所有领导,都穿着款式迷之相同的衣服,区别只是面料和颜色而已。而官本位思想浸淫之下那些谄媚的嘴脸,又何止是这些官员呢?按照“上访维权”套路或者“为民请命”思维套路去看待这部电影,还真的把这部影片看低了点。当然这些“套路”,本身根本一点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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