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小顾：我不是“精神鸦片”
从某种意义上说，小顾（他有时也自称为顾爷）是个谜，因为说不太好他算干什么的。
由于在网上写艺术史方面的帖子，小顾成了“网红”，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能否算个活儿，还能干多久。他形容自己的写作是“简单粗暴”，但也有网友称那是“精神鸦片”。
像老一代一样，小顾也想干份自己喜欢、又有点意义的事，但世界回复给他一万个反问：可能吗？
写作曾经那么风光，作家只需坐在家里，挥斥方遒、骂骂人就行了，其他的事自有人去完成，可小顾他们没辙，写字、编段子、配图、设计、挨骂、视频、拉票、广告……18般兵器都得亲自去耍，创作的快感不断被压缩，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点。
“我也觉得不公平，可我又能怎样？坐着抱怨吗？”没有解决方案，小顾只能凭着直觉摸索前行。好容易看见一点光明，这光明看上去又难长久。
小顾太像一个80后的标本，迷惘、自失、漂泊、奋斗、成功，小顾兼而有之，所以他知道：这一切都没什么太大意思。
小顾
北青艺评：你高中毕业后就去了澳大利亚，在那里呆了10年，为何又选择回国发展？
小顾：我是改革开放后第二代出国留学的人，我叔叔他们是第一代，那一代都是成绩好的出去，到我这一代，都是成绩不好的才出去，因为在国内混不下去，只好出国去碰碰运气。
我成绩不好，也许和从小父母老夸我聪明有关，让我真的以为自己很聪明，不看书也能应付，结果证明不行。如今我也有了孩子，我不会再去夸她聪明了。
刚到澳大利亚，我也不知道该学什么，家里就安排我去学会计，因为当时会计、厨师、美发最好拿绿卡，澳大利亚急需这三种人才，而另两种活儿我估计也干不了。可是到后来，我发现我也干不了会计，到现在也还不会退税。
澳洲生活比较安稳，可太单调，一到晚上7点，城市便漆黑一片，大家全都睡觉了，在那里，30岁就能看清自己60岁时是啥样。
我在网上火了以后，觉得既然国内还有这么多人在关注我，干吗不趁年轻回来试试呢？所以就回来发展了。
北青艺评：你是学会计的，怎么又蹿到艺术圈来了？
小顾：我对会计实在没兴趣，而当会计是没法当老板的，既然要打一辈子的工，不如干自己喜欢的。正好在同学那里翻到一本书，讲平面设计，觉得很酷，就跑去问女朋友：如果你有个当设计师的男朋友，帅不帅？她说很帅。所以我又去读了一个设计方面的本科，毕业后在一家电器公司打了5年工。
北青艺评：因为学设计喜欢上了艺术史吗？
小顾：那倒不是。我学的是平面设计，比工业设计、建筑设计之类Low多了，也没艺术史方面的课。学之前，以为创意很重要；真学了，才发现技术更重要；等毕业工作了，才明白老板的想法最重要。总之，就是老板站在你后面指点江山，你跟着来回来去改就是了。
我毕业后所在的公司是个标准的养老公司，整天无所事事，同事年龄都比较大，每到下午4点40分开始整理提包，5点准时冲刺。
北青艺评：那你是怎么开始玩起艺术史的呢？
小顾：是从网上画漫画开始的。
在澳大利亚，我这种人最惨，交不到朋友，好容易交个朋友，人家一回国便又断了，而国内的朋友也越走越远，所以那时留学生都特别喜欢上开心网，希望能留住曾经的关系。刚开始，我也是在开心网上画漫画，到后来有了五六万粉丝。
我绘画的基础不太好，但画不好，可以想办法用技术去修补，如果纯粹是爱好，画画也不太难。
我爸爸爱画画，我上中学时也学过一两个月的素描，但我爸爸很讨厌国内的教学方式，认为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他说：就算你过了又怎么样？难道去当艺术家吗？所以我画了一段时间石膏方块、三角，连石膏像都没画上，就不玩了。后来听人说，国内美术院校毕业生能当艺术家的，只有4%，像我这样业余的，就更没戏了。
在开心网上画了一段漫画，都是鸡汤类，渐渐觉得没意思了。正好澳大利亚办莫奈画展，看了一遍，什么也没看懂，只好回来查了些资料，再和同学一起去看时，便给他们讲，他们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我就在微博上写了出来，没想到一下子就火了，那是2013年的事。
小顾新作《小顾聊神话》
北青艺评：能总结一下你成为“网红”的经验吗？
小顾：我一直想当“网红”，可一直没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火了，我原来想，对艺术感兴趣的人能有多少呢？后来想明白了，可能大家都有兴趣，只是以往艺术显得太“高大上”，而我写东西比较“简单粗暴”，这样大家更容易入门，我算是做了点普及工作吧。
恰好我也喜欢干这个活，为更新微博，我那时每天都睡得很晚，夫人说，你干这个有什么意义？没想到后来这就成了我的工作。
其实我算不上“网红”，现在那些玩视频的才是真 “网红”，人家一夜之间粉丝量就是我的好几倍，我觉得自己分分钟就会被他们干掉，可我就喜欢做内容，实在拉不下脸来去秀。
如果说经验，较快度过初期阶段很重要。刚开始时，晚上写完一篇帖子，第二天醒来时，看我的帖子竟然是点击量排行第一，超过了汪峰，这实在是太激励了。如果发出的帖子都不温不火，估计我也坚持不了多久。
说起来，一切都是运气，我又不会拉流量，也从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北青艺评：还是说说你成了“精神鸦片”这件事吧！
小顾：这让我怎么说？有人说我“毒害青少年”，可2014年新阅读研究所又给我的《小顾聊绘画》授予了中国最佳图书奖。
网上有一个帖子，说我是“精神鸦片”，主要批评我四点：其一是太浅，其二是内容有错误，其三是不尊重艺术，其四是做广告。
我做的是普及，当然要浅一点。我也写过深的，可网友没兴趣。
说我写的东西有错，只能说我确实没亲身经历过文艺复兴运动之类，只能看资料，资料都是人写的，而是人写的就会有错误，那些说我错的人，你们不也是看资料吗？凭什么你看的就是对的，我看的就是错的呢？
我觉得，就算尊重艺术，也没必要统一口径，若干年后，后人看今天的电影，可能也会奉为经典，难道我们今天就不能随意评价了？
至于做广告，那实在没办法，自媒体光靠内容是养不活自己的，大家都在做广告，我觉得既然做了，干吗不做一个让大家喜欢的广告呢？这有什么可非议的呢？
北青艺评：对这些负面评价，你生气吗？
小顾：刚开始有点生气，后来觉得没必要。100个人给你评价，只有2个是差评，为这生气太不值了，等于忽视了另外98个。我能理解那些骂人者，我也曾经很想红却红不了，也曾有过类似的心态，好在我还不至于不择手段。
北青艺评：网络写作和传统写作的区别在哪里？
小顾：区别没那么大吧，其实我不喜欢使用网络语言，因为过一段时间再看，会觉得自己很傻，比如当下最流行的蓝瘦、香菇，再过几个月，大家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不过在网络上写作比较直接，有时会夹杂粗话，这恐怕也算不上不尊重吧。
北青艺评：你上学时作文成绩怎么样？
小顾：非常一般，都是按套路写，开头、结尾几个排比句，中间说说大道理，应付考试呗。我上中学时从没想过去写东西，其实上网刚开始也没想过去写，只是漫画画得不好，实在没办法了，才去写的。
北青艺评：你能写作却不喜欢写作，是否体现出当下语文教育的失败？
小顾：我不知道，因为我上学时成绩太差了，所以我没法批评现在的教学方式。
北青艺评：为什么年轻人会喜欢你写的东西呢？
小顾：我想很多人和我一样，在上学时都练出了一种本事，就是考试完便将所学的知识瞬间清零。我曾经问过不少同龄人，他们都知道哥伦布，也知道他发现了新大陆，可绝大多数人竟然不知道这个新大陆就是美洲。
我做的工作就是打开一扇门，告诉一些大家以为自己知道其实不知道的东西。我写的内容大家都似曾相识，可读着读着就会“噢……”。有时我也觉得某篇文章写的内容太基础，可大家就是爱看，这也许与专业不同有关吧。如果你写篇天文方面的东西，我大概也知道点，但恐怕读着读着也会“噢……”。
北青艺评：你为什么只聊西洋画？
小顾：我也聊过中国画，可很多画家的徒子徒孙们不干，西洋画比较开放，允许不同人有不同观点。在国外，画廊没那么高雅，卡车司机有时间也会来看看画，也会买画。把艺术说得玄乎其玄，我感觉是一小群人故意为之，他们不想让圈外人看懂，这样他们就没话语权了。
北青艺评：成了“网红”，你下一步会怎么发展？
小顾：我其实没想过创业，但公司效益不好，老板把我开除了。我胆子不大，没魄力，人生这么大的决定，没人推一把肯定不行。
我觉得自媒体未来不会太好，恐怕两三年后就不行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呗，自媒体能出头，因为原来的大媒体做得太差了，留出了这个空间，可最终大家会被各大品牌吸收掉。就像当年旅游业，那么多皮包公司，都能赚钱，现在就很少了。
读者新鲜劲儿过去了，自媒体只好再回到各大机构中。
虽然我现在创业了，但没指望赚大钱，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够了，好多风投找到我，我说我真想不出有什么自己想干却没钱干的事，给我钱也没用。
我就喜欢做内容，想一直这么开心做下去，有一天做不下去，那也就这样了。
我不知道别人怎样，我直到高中毕业后仍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没有“三观”，后来独立生活了，才找到自己的兴趣和擅长。开公司后，我面试过很多同龄人，他们中很多人对自己所学的专业不感兴趣。
总之，明天会如何，我没太多想法。至于目标，《小顾聊绘画》已出了2本，希望有一天能将7本出全，此外刚出版了《小顾聊神话》，希望能继续出下去。
北青艺评：80后各方面承担的压力比较大，但你们似乎很少抱怨，这是为什么？
小顾：80后当然也有怨言，可跟谁抱怨去呢？自己投胎没投好呗。我有一个同学，父亲是房地产商，他每天就是开车送儿子上幼儿园，然后到父亲的公司里发一天呆。我当然也想过这种生活，住大房子，开好车，如果真能这样，谁还奋斗？
北青艺评：普及做多了，会感到厌烦吗？
小顾：肯定会有，因为现在影像资讯太发达了，艺术品不再神秘。比如前一段去欧洲拍视频，在一家小教堂里，看到贝尼尼制作的雕像，如果是第一次看，肯定会觉得很震撼，可关于它的各种照片、视频遍布网上，所以让人完全兴奋不起来，现代技术剥夺了人的亲历感。
看达芬奇《最后的晚餐》时，那种仪式感反而给人留下很深印象——必须提前半年订票，参观时15—30人一组，一道道大铁门，锁上后面的再开前面的，开、关、开、关……这么折腾半天，大家进去后只能看15分钟，真品挂在墙上，隔着老远，根本看不清楚，还不如回来看印刷品。
有时候站在真品前面做直播，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都觉得在打自己的脸。
北青艺评：创业不容易，如何保护好自己的健康？
小顾：这段时间确实没办法，经常要熬夜，做直播时，有网友问我：你眼睛是不是被人打了一拳？因为黑眼圈很明显，化妆也没遮住。在创业者中，我算是很幸福的了，每天还能回家吃饭，周末还能陪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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