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潜在的“杀人者”?
最好的文艺作品,一定可以看见“作者情绪”。不是无病呻吟,不是悬浮于现实,而是真正地对这个世界有话说。最近完结不久的台剧,《我们与恶的距离》就展露着这种充沛的作者情绪。
无差别杀人事件,仅仅是故事的起点。施害者家属与受害者及其家属的创伤疗愈、媒体暴力、对精神病患的偏见,这些才是真正要讨论的。但结论很悲观,所谓“我们与恶的距离”,其实是,我们与恶没有距离。
身为受害者母亲的宋乔安,同时也是“杀人者”。担任着新闻台副总监的她,一次次任由罔顾真相、一味迎合受众的新闻报道释出。在无差别杀人事件的杀人犯妹妹看来,以宋乔安为代表的媒体,杀的人并不比她哥哥少:“你们拿被你们践踏的媒体权任意断定人……你们可以随便贴别人标签,你们有没有想过,你在无形之中也杀了人!
而这部剧每集的开端,我们又会看见另一些“杀人者”。就是那些在热门新闻事件底下,发表着激烈留言的部分网友,那些一个个摆出全知全能的审判姿态的卫道者们。但就像剧中的律师王赦质问的:“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你有标准答案吗?谁有标准答案?”
有时候,卫道者也是“杀人者”。
《我们与恶的距离》
为什么,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潜在的“杀人者”?
半个多世纪前的《倒扣的王牌》,放在今天看,毫不过时。记者丘克有着敏锐的新闻嗅觉,但他要做的,并不仅仅是忠实描摹事实,而是制造真相。事情的起因是,利奥被困山洞,但丘克为了尽可能榨取这则新闻的利用价值,与当地警方结成利益集团,采取错误的施救方案延长援救时间,最终酿成惨剧。原本可以获救的利奥,却被硬生生拖过了最佳救援时机。
《倒扣的王牌》
影片里最荒谬的一幕,是利奥的出事地点——一个荒凉的山谷短短时间内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游乐场,因为这则掺杂着巨量人工成分的新闻,各色人等汇聚于此。
到底是谁杀死了利奥?是丘克,是渎职的警察与救援队,还有无数被这则新闻吸引的看客们。尽管这其中的每个人都会声称,他们从头到尾,无意杀人。但结果是,他们不自觉地成为杀人者,或杀人者的帮凶。
更可怕的是,有时候,“杀人者”还自视为正义者。
《狩猎》
电影《狩猎》的男主角卢卡斯受冤,背上了性侵女童的罪名。就这样,他成了小镇的“全民公敌”。而似乎正因他是罪人,每个人好像就变成了天然的审判者与执法者。他们杀死了卢卡斯的爱犬,他们殴打卢卡斯……整个小镇成为一个猎场,而卢卡斯正是那头被猎枪对准的无辜麋鹿。在观众看来,小镇居民是恶的化身,是人性暗黑的极致展现。但对小镇居民来说呢,他们不过是在替天行道,是良知与正义感的自然流露。
旁观者看来乖谬无比的行为,在当事者眼中,从来是逻辑自洽、心安理得、光荣正确的。
还记得《盲山》里的那些村民么?被拐卖的女大学生白春梅,为什么逃不出这个村落?因为太多的村民统统站在了白春梅“丈夫”这边,而这个所谓的丈夫,准确地说,只是一个非法的“购买者”。所有有可能救助白春梅的村民,统统成为了囚禁白春梅的看守者。这才是真正的绝望。所谓“盲山”,其实是心盲无明。
《盲山》
为什么叫“我们”与恶的距离,而不是“我”与恶的距离?因为,那些轻易滑向恶之深渊的情况,从来不是个例,而是从古至今的集体沦陷。
在社会心理学家勒庞的笔下,这种极易滑向邪恶的“群体”,无涉理性思考,行动起来倒是很麻利,“群体行为的结果看上去非常恶劣,但参与其中的个人的动机,却很可能与卑鄙邪恶的私欲丝毫无涉。”这些描述,统统来自勒庞那部知名的著作,英文名为“the crowd”,而中文则译作了带有明显贬义色彩的“乌合之众”。中性的“群体”一词,其实更叫人们警惕与恶的距离,但谁会认为,自己这一生与“乌合之众”沾边呢?
当年那些纳粹成员,会认为自己在作恶么?而纳粹的“浪潮”,有可能会在今时今日,卷土重来吗?身为教师的赖纳,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而教室里的多数学生当然持相反观点。为此,一场实验拉开序幕,要证明的就是,我们与恶的距离有多近。结果是,实验成功了,赖纳的预言成真了,新时代纯良的少年们,重蹈旧世纪纳粹的覆辙。个体的自由与尊严,霎时间覆灭,无条件顺从“群体”才是正确。
《浪潮》
可悲的是,这不仅是电影《浪潮》的情节,而是真实地发生于1967年。一个微型的“纳粹帝国”轻而易举地诞生在美国的课堂,告密、暴力、专制……迅速地在少年们的体内疯长,最后以一死一伤的悲剧结局收尾。
所以,到底谁才是恶人?李相日导演的《恶人》说,每个人都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每个都有作恶的冲动与嫌疑。青年祐一是谋杀犯,当然是大众眼里的恶人,但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貌似无辜者,同样是恶人,比如失职的父亲,比如市侩的母亲。
《恶人》
《圣经》里有个故事,说的是行淫的妇人,按摩西律法要被众人用石头打死。这时,耶稣站出来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
我们会是那个拿起石头的人吗?还是我们在心里阿早已无数次拿起了石头?
文 | 淹然
她非比寻常:从“红二代”到“行为艺术之母”再到“行为艺术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