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非比寻常:从“红二代”到“行为艺术之母”再到“行为艺术祖母”
展览: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个展
时间:2019.3.15-2019.6.15
地点:光社影像中心
行为艺术界的先驱、1946年出生于南斯拉夫的阿布拉莫维奇如今已经是奶奶辈的人物。她从上世纪70年代起就活跃于行为艺术领域,这40多年间一直热衷探索人类身体的极限及表演者与观众的关系,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被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行为艺术家之一,她戏称自己为“行为艺术的祖母”。
《节奏0》
这次在光社影像中心展览的只有阿布拉莫维奇的7件作品,但是形式多样,包括了照片、视频和装置,时间跨越1975年到2012年,代表了艺术家不同时期的不同风格。展览按照作品的含义分为三个部分:“战士玛丽娜”“精神的玛丽娜”和“糟糕的玛丽娜”,这同时也是阿布拉莫维奇为自己打造的三个身份。
当然展览也有美中不足之处,一些作品其实耗时很长,可是由于场地所限只能用一张或多张照片表现,这样并不能很好地还原当时的情景。此外阿布拉莫维奇后期钟情于石英和水晶,很多作品都用这些璀璨夺目的石头来衬托,而现场只有孤零零的图像,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寡淡,背离了艺术家的本意。不过策展方为观众安排了漂亮小姐姐当解说,用语言的描述弥补了部分不足。
阿布拉莫维奇是名副其实的“红二代”,父母作为南斯拉夫的游击队成员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后双双被授予“国家英雄”的称号,并在南斯拉夫政府供职。6岁以前阿布拉莫维奇一直和有很深宗教信仰的祖父母一起生活,了解了很多宗教仪式,6岁后才被父母接回同住。虽然一直接受着最好的教育并且多才多艺,阿布拉莫维奇却有着不堪回首的童年。她父母常年争吵不断,母亲一直用军事化的方式管教她,一言不合就会遭到打骂。
在29岁之前,母亲都要求阿布拉莫维奇每天晚上10点之前必须回家。其实她那时候早就开始了行为艺术的创作,其中不乏一些自残和挑战身体极限的行为,也许这些都是严苛童年生活埋下的种子。此次在北京展出的《艺术必须美丽,艺术家必须美丽》就是阿布拉莫维奇早期著名的代表作。现场展出了20张照片,照片上她赤裸着身体,一只手拿着钢丝刷,另一只手拿着梳子。实际的表演是一个连续的过程,阿布拉莫维奇嘴里一直喊着“艺术家必须美丽”,同时近乎疯狂地梳着自己的头发。因为动作太过粗暴,不断地弄伤自己,表情也越来越狰狞。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好像陷入了神志昏迷的状态,言语也轻柔了许多。她就是想借着将身体的痛苦推到极限,把自己带到一个对疼痛和死亡无畏的精神状态,以此向当时社会上“艺术必须美丽,艺术家必须美丽”的声音提出抗议。
这样的自残其实对于阿布拉莫维奇只是轻量级的,《托马斯之唇》中她又把对身体的挑战推向了新的高点。在表演之前,她先吃了1千克蜂蜜,又喝了1升红酒。在这样一个难耐的身体情况下,她开始用刀片在自己的腹部画五角星。最后她背靠冰块躺下,同时用暖气烤着自己的腹部,以保证五角星不断出血……画面极其残忍,以至于当年在场的观众实在看不下去,把她从冰块上抬了下来。阿布拉莫维奇的这个作品是从宗教的忏悔仪式上得到的灵感,在破坏身体完整性的同时,探索行为艺术家和观众的关系,观众成为可以影响表演的决定因素。
虽然这几十年来阿布拉莫维奇在很多国家生活过,可是她的作品里一直有祖国的影子。在参展作品《释放记忆》中,艺术家坐在椅子上,头向后仰,双眼放空,口中不断说出她能回忆起的塞尔维亚词语,其实也会偶尔夹杂着别的语言。在一个半小时以后,她脑海里母语的词汇库终于枯竭。虽然艺术家的初衷是随机地蹦单词,但其实她的词语却和自己的思想和经历高度相关,人根本做不到电脑程序那种真正的“随机”。
后来阿布拉莫维奇又创作了《英雄》,借此来表达对父亲和祖国的纪念。在黑白视频中,艺术家骑在战马上,手里举着一面白旗。人和马都是英姿飒爽的样子,却都一动不动,只有头发和白旗在飘。据说白旗象征着失败,而视频的背景音乐放的是铁托时代南斯拉夫国歌,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这次展览中最吸引我的是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合作的两幅作品,独角戏固然精彩,两人的合作却更加特别。这个乌雷并不是路人甲,而是和阿布拉莫维奇有过12年关系的男朋友。据说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算是一见钟情,在1976年相识后,他们生活在了一起,并开始了长达12年的艺术合作。世人眼中,他们两个就像一对双胞胎,经常穿着一样的衣服同进同出。阿布拉莫维奇作为女性有点刚强,乌雷作为男性又有点阴柔,两人正好互补。为了达到最佳的艺术境界,他们都刻意压制了部分自我,互相热爱又彼此信赖,现实中普通的情侣何尝不是如此。
在展出作品《时间的关系》中,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将彼此的马尾辫绑到一起,背对背静坐着。其实实际的表演并没有如此简单——他们就这样坐了17个小时,不能交谈,只有最后的1个小时才允许观众前来观看,其实那时候他们的马尾早就变得杂乱无章。
《无量之物》是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的另外一次极具创意的配合。他们两人赤身裸体,面对面站在一个博物馆的窄小入口,进门的观众不得不从他们两人中间穿过,在选择面对男人还是女人的同时,还要面临无法避免的身体接触。观众在通过入口时的尴尬反应都被一个摄像机记录着,这也是创作重要的一部分。原定6小时的表演,在开始90分钟以后就被警方叫停,而有趣的是,这组照片的最后一张正好记录了警察穿过他们两人中间的情景。
阿布拉莫维奇曾经说过:在生活中,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你陷入爱的那个瞬间,世界就是一个无奇不有的地方。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后期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的关系日渐走低。终于在1988年他们决定用最后一次行为艺术的创作结束情侣关系,而他们这次创作的地点选在了中国的长城。阿布拉莫维奇从黄海的山海关出发自东向西,乌雷从戈壁滩的嘉峪关出发自西向东,他们用了长达3个月的时间,各自行了2500公里路。阿布拉莫维奇一直觉得他们需要这样一个有仪式感的告别来结束关系。就好像是在演电影一样,他们在中途相遇,向对方挥手告别。
《情人》
《艺术家在场》中的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
道别以后,在路上她从此便只是一个人,其实在相遇前谁又不是一个人在赶路呢?
文|陈吴越
本文刊载于北京青年报2019年4月19日C6版《青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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