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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本不可靠 血缘才是唯一:从《看不见的客人》到《海市蜃楼》

董铭 北青艺评 2019-06-16

看上去还挺年轻的奥里奥尔·保罗,算不上多产,亲自执导和参与编剧的影片也不过四、五部,却成为西班牙悬疑惊悚片导演的代表之一,成功俘获了中国观众的心。即便新作《海市蜃楼》难以打破《看不见的客人》在中国创下的口碑和票房纪录(豆瓣8.8分,1.7亿人民币),但相比本国票房(80万欧元)来说,已算是相当成功。好成绩或是因为中国观众最爱看的剧情结构就是反转,最乐此不疲的科幻元素就是时空穿越,而《海市蜃楼》都占齐了。



如今哪怕不是科幻迷,对“时空穿越、蝴蝶效应”的强设定也不陌生,总之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只要是发生了不同时空或不同维度的接触,历史线就会扭曲,要么在原有时间轴上形成“闭环”,要么派生出一条新的时间轴。《海市蜃楼》里,雷暴之夜的摄像机和电视组成了时空隧道,前后创造了两次对话,三条时间轴,女主角贝拉则用了一次被动,一次主动的选择,回到自己命运的出发点,为自己的善心付出了沉重代价,推倒重来的煎熬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回想《机器猫》,类似的情节也曾出现过——大雄以为回到过去就能弥补遗憾,可现实是必须用另一个等量的牺牲来补偿;而在英国那部《时空恋爱旅人》里,也有穿越导致儿子变女儿的喜剧情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本就是“蝴蝶效应”最有趣的戏剧创作点。


但是贝拉笑不起来,因为整个故事是基于一场凶杀的命案,而她本人付出的代价,是失去最宝贵的女儿,家庭的幸福顷刻化为乌有。从情感角度看,与《海市蜃楼》最接近的是《你的名字》和《时空穿越》,一个母亲所有的命运抉择,最后都落到了对亲人的珍重上;而一个男人最大的报恩,也是奉献最执着的爱情,哪怕等上25年也在所不辞。在这种须弥面前,影片开场的命案真相和侦破过程反而退居二线,甚至可以说,犯罪成了挖掘人物情感真相,探讨悲喜剧定义的道具。



保罗在《看不见的客人》中曾多次颠覆过“证词”的真实性,在杀人动机和密室逃生上下足了功夫,相比之下,《海市蜃楼》的反转则没有那么复杂,至少观众理解起来并不“烧脑”。这首先是因为导演把大思路理得清楚,在小细节上也做得“准确咬合”,像“柏林墙倒塌那一夜”不仅是强调冷战结束的时代背景,还衔接上了之后妻子失踪的伪证,令人赞叹作为编剧的保罗,心细如针。其次,这“历史的真相”并不是重点,自贝拉与男孩尼克“跨时空对话“,意外开启第二时间线之后,如何“拯救未来”才是她的第一任务。而导致尼克遇害的犯罪现场始终未曾改变过,只不过在第一个25年前,他是远观;到了第二个25年前才补充上了杀人过程和碎尸细节,关于邻居杀妻这个事实,并不曾像《看不见的客人》那样,用场景重现的方式来误导和否认。


既然观众一开始就知道了犯罪真相,这就使得杀妻者的狡辩毫无力度,电影此处的悬念只在于具体细节,但导演保罗还是把男孩躲在床下、偷窥凶手的视角处理得惊心动魄,这是他多年创作惊悚片积累的功力。一开始就交代了犯罪和罪犯,剩下的剧情是去深究犯罪动机和破案过程,这种“反推理“的处理方式有点像《神探可伦坡》和《古畑任三郎》,但如果没有强势的人物来支撑,仅仅靠抓住罪犯,让他从实招供来填补片长,那就难免在情绪上泄了气,毕竟无论是被害者还是凶手,都和女主角贝拉没有半毛钱关系。



贝拉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阿德里亚娜·乌加特演得也是十分投入,可只靠她一人是不足以推动剧情发展的。影片在后半程悄悄在人物身份上做了置换,原本算是证人的贝拉担当了“侦探“的角色,而年轻的探长却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幕后黑手”,个中微妙之处,细心的影迷也能在他们的态度中察出端倪,直到最后的反转出现时才得以揭晓。站在贝拉的视角,一觉醒来,丈夫成了别人家的老公,女儿的痕迹被彻底抹去,那种惶恐和无助感,早已超过了隔壁家的成年旧案,观众对她现状的好奇超过了对犯罪本身,她能否再度逆转人生才是关键。被所有人当成神经病,孤军奋战的她,唯一的精神动力来自“记忆中的母爱”,而“找回”自己的女儿,在某种程度上说,也就等同于“找到”那个被她救过的男孩。这种为子女奋不顾身的“为母则刚”,倒是和《看不见的客人》的最终谜底一脉相承。



对于贝拉激烈的反应和波动的情绪,有人会不以为然,这就像是“祖父悖论”(见文末编者注)永远无法避免,不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很难去设想。导演花了大量心思去铺垫女儿在贝拉心里的重要性,她宁愿放弃颇有前途的医生事业,也要陪伴可爱的女儿,说明她是个很聪明也很有主见的女性。可如果这一切突然不存在了,哪怕换成了另一种“幸福美满”,终归是被别人安排的命运,强扭着接受下来,也到底意难平。更何况,丈夫从来就不是完美的,“原配”戴维因为一盒火柴在不同时空里暴露了本性,“新配”的那位又是个费尽心机的陌生人,保罗继《看不见的客人》之后再次质疑“爱情”的可靠性。所谓一见钟情的爱情,浪漫的陌生人邂逅,导演在两个时空的不同男人身上都给予了颠覆,人们直到影片最后才发现,唯有属于子女的那份“血脉”,才是最坚韧,最真实的。


(注:“祖父悖论”又称“外祖母悖论”,指时间旅行的悖论,科幻故事中常见的主题。最先由法国科幻小说作家赫内·巴赫札维勒在他1943年的小说《不小心的旅游者》中提出。情景如下:假如你回到过去,在自己父亲出生前把自己的祖父母杀死,但此举动会产生矛盾的情形:你回到过去杀了你年轻的祖母,祖母死了就没有父亲,没有父亲也不会有你,那么是谁杀了祖母呢?或者看作:你的存在表示,祖母并没有因你而死,那你何以杀死祖母?


文 | 董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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