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台剧《不良执念清除师》:借鬼事写人情
爱奇艺国际版新近完结的十二集台剧《不良执念清除师》,成为时下口碑仅次于《漫长的季节》的华语剧。剧集由中国台湾新晋女导演林冠慧自编自导,由凭借《刻在你心底的名字》蹿红的曾敬骅,《罪梦者》中与许光汉有大尺度感情戏的彭千祐,以及曾经担任《西虹市首富》女主角的宋芸桦领衔主演,也请来杨谨华、郑元畅、郑人硕、钟欣凌等一众台湾实力派演员出演。可以说,爱奇艺国际版在这部台剧的制作上下了工夫。
不少观众首先是为《不良执念清除师》的题材所吸引,这是一部灵异主题的故事。但灵异的外壳下,剧集试图探讨的是人心的执念,并以此透视人性与社会议题。从更远的层面来看,《不良执念清除师》是国内外流媒体资本进入中国台湾省后,为台剧生产注入新活力的又一样本——它所具备的新奇、放松与澎湃的人文关怀,是“新台剧”的魅力体现。
灵异的奇想世界
《不良执念清除师》讲述的是,出身书法世家的中二少年蒲一永(曾敬骅 饰),从一场车祸导致的漫长沉睡中醒来后,意外获得与化为人形的“执念”怪物对话的能力。蒲一永还被执念化成人形的怪物们缠上,他必须帮怪物们化解执念,并透过书法渡化万物。由此,蒲一永和医学系高颜值学霸曹光砚(彭千祐 饰)、女警陈楮英(宋芸桦 饰),三人误打误撞开始一场神奇的执念清除之旅。
世界当然并无什么鬼怪,但在文艺作品中,人与鬼怪处于不同的平行世界,大多数时候互不干扰、相安无事,也存在一些例外的情况,人与鬼怪发生了联结。中国古代一众小说对这个奇想世界有过非常生动的描述,比如《搜神记》《聊斋志异》《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夜雨秋灯录》等都有类似主题的精妙文字。这个文学传统至今仍然保留着。
进入大众影视时代,灵异成为诸多影视作品的表现对象。比如《不良执念清除师》以书法化解“执念”的创意,导演林冠慧就受到林正英僵尸片的影响。她在采访中说:“小时候看林正英的电影,他写下的符咒能用来对付僵尸,那绝对不只是朱砂跟黄纸的功用,还有灌注在文字上的心意。”
林正英以外,这些年来华语影视剧也有不少在执念上做文章的灵异故事。比如内地的《灵魂摆渡》;香港的《降魔的》《降魔的2》《金宵大厦》《金宵大厦2》;台湾省则有《通灵少女》《灵异街11号》,以及当下很火爆的电影《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
鬼怪灵异故事一直有其受众群。一方面,它带有轻微的恐怖元素,比如恐怖的形象、恐怖的氛围,超越观众庸常的日常经验,在让观众心惊肉跳的同时,给观众带来新颖、猎奇的心理满足。《不良执念清除师》中,执念会附着在各种人或物身上,比如破碎的尸块、无名尸背上的仕女刺青或者模拟失踪女儿的仿真娃娃,称不上太恐怖,却也并不稀松平常。
另一方面,灵异故事带来的恐惧并非难以忍受或令人折磨,观众的内心清楚地知道:这是虚拟的影像故事,现实是安全的。观众在获得紧张的体验后,又回归平静,一张一弛间也将日常生活中累积的压力释放出来,获得一种短暂性的放松与解脱。在《不良执念清除师》中,这就体现为无论执念的人形多么惊悚,或者执念背后有多么令人心碎的故事,它们最终都将一一化解。
借鬼事写人情
“借鬼事写人情”,是绝大多数灵异故事的共同点,差别仅在于时代背景不同、人文风情不同,多少影响着“人情”的刻画。《不良执念清除师》化解执念,看起来只是“灵魂摆渡”或“降魔”的变体,但这部剧能够在华语圈风靡并收获好的口碑,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其对“执念”的重新阐释,以及由此衍生的对人性与社会的透视,更具现实温度,也更具普遍意义。
何为执念?剧中以人物之口解释:“(执念)是人心的一部分,你们的思念、悲伤、遗憾,人的这些执念就像一面镜子一样。我们就是被映照出来,被映照出来具象化的生命。”执念不仅仅是死去的人不散的魂灵,执念也可以来自活着的人。只要人的意念足够强大、足够执着,形成浓得化不开的执念,它就可能附着在某个原本不具有生命的事物身上,并幻化为人形。
并且,执念不一定是负面的。导演特地解释,所谓“不良”指涉的是主人公蒲一永是“不良少年”,而非用来形容执念本身。有些执念可能是无法善尽的爱,是未完成的承诺,是挥之不去的思念。
这样的立意,让《不良执念清除师》超越了一般的灵异故事,带给观众的不仅仅是他人的奇观,也让我们反省自身的“执念”,让我们想到如何与自身的执念相处。不需要放弃,也不用丢掉,只是不要抓那么紧,并把每个信念引导到正确的方向。
剧中每一个执念背后,都有令人心碎的故事,也构成当下社会的浮世绘。比如第一个执念,让观众窥见职场霸凌问题,并反思东亚家庭过于为对方考虑的爱或让放手更难也更痛苦;第二个执念引发更广泛的共鸣,其探讨了当代社会的普遍孤独和无名者的“孤独死”,如何让社会“看见”那些需要帮助的灵魂,始终是值得更多深思的议题;第三个执念之下,是我们如何与挚爱的人“告别”;第四个执念,既让人看见爱之深切,也让人警醒妒之可怕;第五个执念则揭示儿童所遭遇的暴力问题……
说到底,剧中的“借鬼事写人情”,执念虽可能来自活着的人,但“人情”始终与死亡相关。对于国人来说,谈论死亡常常显得忌讳,也总是难以深入。《不良执念清除师》以执念为载体,尽量去剖析死亡背后的爱与怯,并从中寻找向死而生的勇气。而蒲一永身上所具备的善良品格,以及能帮一个是一个的仁慈,化解的不仅是那些不散的执念,也温暖了人世间的同行者,让剧集的人文关怀澎湃动人。
“新台剧”浪潮
台剧曾深刻影响了内地观众,尤其是1990-2000年代的台剧“黄金时代”,使得众多优质的台湾偶像剧成为无数人的青春记忆。只不过,2010年代也是台剧失去的十年。在台湾省这片人口2300万人的土地上,一度有100多个电视台、300余个频道,让电视台进入野蛮生长时代。电视台为了抢收视率无所不用其极,各种鸡零狗碎的直播新闻成为电视台的立身之本,电视剧的制作经费不断缩减,粗制滥造一度成为很大一部分台剧的代名词。
但这不意味着台剧走入穷途末路,开放的创作氛围、多年累积的制作经验、大量的人才储备,都是台剧自身的优势。台剧的困境更多来自于收视的无力、资金的匮乏。如果电视剧不是只有电视台这个唯一买家,如果电视剧不再以收视率为唯一指标,如果台剧的资金来源更为多元充沛,台剧就会迎来新生。
事实也是如此。这四五年来,随着流媒体平台的崛起,Netflix、HBO、FOX、爱奇艺国际等流媒体平台纷纷将台湾省作为重要的华语剧集生产中心。平台有了,资金有了,观众也有了(甚至可以直面全球观众),台剧久旱逢甘霖,创作迎来大爆发。HBO带来《我们与恶的距离》,FOX带来了《想见你》,Netflix带来了《罪梦者》《华灯初上》《模仿犯》,爱奇艺国际带来了《逆局》《不良执念清除师》。
不同于台湾传统的闽南语乡土剧、根基深厚的偶像剧,流媒体时代的“新台剧”有了更多鲜明的特点:其一,制作更为精良。其二,题材更多元、视角很新奇,从政治、新闻、犯罪到奇异无所不包,故事的切入点常常小巧而别致。其三,现实色彩更为浓重、人文关怀始终是底色——新台剧”将台湾2016年“植剧场”“回归初衷,写好故事,道出真实人生,展开新局”的初衷发扬光大。其四,创作氛围宽松活跃,可以严肃端正地针砭社会问题,比如《我们与恶的距离》;也能以自在放松的状态探讨很重的人生,比如《不良执念清除师》,剧中俯拾即是的笑点、有趣的CP组合,让这个灵异故事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爽感……
殊为难得的是,不同于流媒体资本涌入下的韩剧更多成为好莱坞美学的复制者,物美价廉的台剧获得更大的创作自主权,也得以保留更多中华文化的特色。这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局限了华语剧的国际化,但对于同根同源的两岸来说,在影视剧中读懂我们自己、在影视交流中相互学习借鉴,比迎合他人来得更为重要。
作者|曾于里 编辑|罗皓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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