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展|风景旧曾谙,丁枫殷切旁观下的江南
海报设计/顾霖昀
江南,当然,而且也一直被认为是中华大地上一个人杰地灵、山清水秀、文化深厚的地方。那里(也许我应该用这里)经济富庶,气候相对宜人,因此相对有利于人类居住与生活并且可以努力营造、发展出一种更好的生活。
自有江南这个地理(也是文化的)概念后,有关作为一个宜人适居的江南形象,开始在文学、绘画、电影等样式中发酵、成长,形成了庞大壮观的江南表征体系。
首先,文学承担了最早的营建江南意象的任务。从汉代乐府到白居易的《江南好》与李白的名句“烟花三月下扬州”,再到宋词的瑰丽江南意象,江南一直是骚人墨客的一唱三叹的主题与对象,其吟诵的多是水乡的小桥流水、青砖白墙以及离愁别恨。即使到了现代,戴望舒的《雨巷》所营造的江南意象,也仍然是一种阴柔之美。这样的江南意象之强烈,长期统治着、限制了甚至可说是扼杀了对于江南的想象。
而在有关江南的视觉表征中,绘画曾经长期担任了营造江南意象的重任,尤其是因为水墨画的独特的媒介特性,如倪瓒的水墨画,令江南意象的表征达到一种无以复加的美学高度。现代油画中,无论是颜文樑的质朴的水乡景色,还是陈逸飞的江南女子形像,都为江南想象增添、打开了新的维度。
《风景旧曾谙》第14-15页
《风景旧曾谙》第20-21页
《风景旧曾谙》第22-23页
《风景旧曾谙》第24-25页
自从摄影发明之后,专门以江南为主题的摄影家也辈出于中。其中突出者如常州吴中行,以其典型的画意摄影风格,定调了他的江南摄影的美学基调。而在上海展开现代主义摄影探索的金石声,在其艺术风格形成的过程中,也持续在其镜头中凝望江南,并且通过对于江南的凝视升华自己的艺术语言,锤炼自己的艺术风格。总的来说,摄影中的江南图像,往往着眼、着重于水乡泽国的娟秀妩媚的特色,给出的意象,也确实令人神往。但是,事物从来都是一体两面。真正的江南以及其日常生活,既有其宜人时节的春风诗意,但也有着其日常中坚砺坚硬的一面,尤其是在时代变迁与发展中的江南,并不都是一直那么充满诗意与舒适。但是,如果我们仔细思量,却会发现,江南日常生活方面的更为复杂的意象,却又往往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种忽略,也许是有意识所为更多。
就在这样的偏于阴柔的持续生产出来的江南视觉表征谱系中,经许海峰先生的介绍,我赫然发现长期生活于常熟这个江南的典型中的典型的城市里的摄影家丁枫,其持续拍摄的常熟,也可以说是江南的图像,其意象与气息截然相悖于常套的江南表征。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江南图像并不以背书前辈文学家、画家与摄影家的江南意象为己任,而是断然另辟蹊径,拿出了令人意外、令人深思的江南图像。
我们当然不排除丁枫这次的展出照片里,会有逸出常熟这个地理范围拍摄的照片,但他主要的拍摄范围是在常熟的老城区却是无可置疑。在城市化进程中,由于开发成本的考虑,地方当局往往会在老城之外另起炉灶建新城。尽管文化蕴藉深厚的旧城的衰败势不可挡,但城区中人间烟火仍在顽强弥散,并成为不屈的生活意志的证明。丁枫照片里所呈现的,显然是成为了新城区的对极的老城区里的日常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老城区意味着过去,时光压缩停滞,也是被抛弃的历史的一部分。而新的崛起,往往就是以不屑于过去为标志。但其实,丁枫照片里的旧,不就是必定到来的新的将来形态吗?新不可能永远新下去,新成为旧是一种必然规律。丁枫要追寻的、要给我们看的,其实就是通过我们今已不屑的旧来警告我们新的必然结局与命运?
《风景旧曾谙》第36-37页
《风景旧曾谙》第38-39页
《风景旧曾谙》第40-41页
《风景旧曾谙》第42-43页
《风景旧曾谙》第44-45页
他的江南照片,让我想到了日本摄影家浜谷浩的《背后的日本》。浜谷浩不去拍摄面向太平洋的经济较为发达、光鲜亮丽的日本,而是拍摄日本列岛朝向日本海的各地生活。这些地方因为恶劣气候与地理限制等原因而经济发展相对落后,也因此成为日本不愿示人的地方。而他的“背后的日本”,就是让我们从这些地方的日常行事中,看到了日本传统、习俗以及本性的一面。
从某种意义上说,丁枫的照片也让我们看到了如常熟这样的江南经济发达的核心地带的被忽略的一面。如他这次向我们展示的,即使是在常熟这样的既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又是经济发达的地方,仍然有着我们可能不愿面对的、且时时加以掩饰的“背面”。这一“背面”,在旅游宣传中当然不会、也没有被纳入视野,或者说是要回避与掩盖的。但是,复杂意义上的江南,真正意义上的江南,相当程度上,其生活的质感、实感与意象也是由这些“背面”的图像所构成。所以说,他摄影的是“背后的江南”。
这“背后的江南”,是由日常的琐屑与局部的细节所构成。而他的许多照片就是以不避日常琐屑的坦然,通过凝视甚至有时是窥视,来展示其特殊的气息与存在感。他并不是爱好过时、过气与陈旧,而是爱好真正的日常散发出来的历史气息所转达的历史感。丁枫的江南照片影调往往被压得很深,因此会透出一些悲凉在。但就是这样的并不高昂的照片,却真实地传达出生活中的无奈与苍凉感。而我也经常被这种苍凉所打动。
在他的视觉选择中,有时会把套路化的江南表征与不起眼的日常并置同框,结果就呈现了一种张力或者是破绽。许多江南城市在建造青砖白墙建筑的同时,还不嫌繁琐地在白墙上画上水墨江南的拙劣图像,煞风景地要强加江南“诗意”于人们,而丁枫只要举重若轻地把放置在窗台上的一双鞋子与这些图像同框,这些虚浮的江南意象就变得苍白起来,人为的“诗意”瞬间就被消解。
其实,丁枫要做的,是以摄影的眼光去提取生活的实质性的东西,尽管那看起来不是那么舒服,更不要说养眼。但是,摄影从本质上说就是要去发现这样的刺眼的东西,从志异的角度来说,刺眼的,或许才是异的,因此更应该被看到,被呈现。
《风景旧曾谙》第92-93页
《风景旧曾谙》第126-127页
丁枫的照片,打破了长期以来成为了一种主流形式(也许说套路更合适)的江南叙事中的诗意与浪漫,还原了一个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日常江南。同时,他也刻意(没有贬意)发露日常中的“异常”。而这对“异常”事物的追寻与呈现,可能是他能够持续地进行在地志异的动力。作家威廉·福克纳标榜要把他所说的“邮票那样大小”的家乡的故事写尽。在丁枫,他的“邮票那样大小”的地方,也许就是他的家乡常熟。他立足于这个只有他才能把握领会并且展现其深邃的地方,以持续的执着去志异,来帮助我们建立较为健全的、而不偏颇于一种表面明丽明快的更为复杂且丰富的江南表征。
丁枫的照片所撷取的,似乎多是一些充满了偶然性的事物。但是,就是这些也许可以说是沉浮于现实中、偶然探头的的事物,却以其并不优美、亦不温情,有时甚至是煞风景的实在,构成了一种更大的必然性,因为现实的必然性往往就是在此中生息,端赖有心人通过这种对表面的偶然的发掘来发现深层的必然。而日常中的异常,也往往更能揭示更为深层的真相。
是的,在丁枫向我们展示的江南景象中,确实有一些现实的不堪。但就是这些不堪,却会具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召引他的、也是我们的眼光的回首与驻留。就是这些带着江南温度、湿气与氤氲的不那么明快的现实片断,向我们连绵不绝地披露了我们有意无意忽略与忽视的现实真相。
丁枫的摄影是一种殷切的旁观。如果没有凝视的殷切,这些现实中的不起眼的事物有可能就此被略过,自生自灭。而如果没有旁观立场的持守,拍摄时的过度介入,可能会惊动正在我行我素地发生的一切而致错失。正是这种恰到好处的殷切的旁观,或许才是丁枫的江南摄影具有其特殊魅力的原因所在。
顾铮写于2021年6月上海
关于摄影家
丁枫,1970年生于安徽绩溪。
1992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基础数学专业。1992年至今一直从事国际贸易工作。2013年开始接触摄影,2017年开始进行以纪实摄影的方式创作。2019年4月,上海海上文化中心举办《东张西望》个展。出版有《心之目》和《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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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旧曾谙》
丁枫摄影作品个展
展期:2021年6月27日-7月20日
开幕式暨分享会:2021年6月27日14:00-16:30
上海睿品画廊
上海市普陀区莫干山路50号4号楼4C107
周一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