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诺|关怀100多个癌症晚期病人,他说一生只做两件事就能释然面对死亡
如何对生命做最好的告别?
如何释然地面对死亡?
张大诺
2002年至今,他关怀了一百多个癌症晚期病人
他说去一次殡仪馆,人就会放下一些东西
他相当于去了一百多次殡仪馆
放下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他说用80%的时间只做两件事情
第一 、我喜欢做的事情
第二、值得我做的事情
其他所有的事情都不关心
那样无论在什么时间离开这个世界
我们都能够更从容
为什么?
不为什么。肯定、必须是这个样子!
释然地面对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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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诺
至美公益基金会理事、首席公益导师
我叫张大诺,是至美公益基金会的首席公益导师,也是一个有二十多年公益关怀经历的一个人。我其实很少讲今天这个主题,但也是我心中最想讲的一个话题:癌症晚期患者的心理关怀。
其实在2002年的时候,我就在黑龙江的肿瘤医院报名了这样的一个项目,但当时它不收我。我当时非常惊讶,怎么做志愿者还没人收。他说这个癌症患者到了晚期的时候基本已经脱相了,你看都不敢看他又怎么关怀,我们只收有医学背景的人。
11岁绝症女孩的心愿
后来看我特别的执着,就给我推荐了我的第一个关怀的病人,这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她得的肉瘤长在后背上,她每天只能趴在床上。她家很穷,隔着一个门看走廊里电视放的那个动画片。
我当时去的时候,开始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我觉得我好像没什么用。但有一次这个小女孩跟我讲,她说:“大诺叔叔,我知道我要死了。”我当时一惊,我们所有人都不认为,这么点小孩她会知道生命的一个结束。
这个时候她有一个大的愿望,她说:“你能不能跟我爸妈说,别再因为我吵架了,哪怕我死了之后也别再吵。”后来我就去问她的父母,她父亲说:“我们不是因为她闹心,而是我们有了钱之后,我想给她继续治病,多活一年是一年,但是她母亲就想带她去玩。”
后来他俩突然发现,我是可以传递消息的,因为三个人都在痛苦之中,而我可以传递一种消息。慢慢地我发现,我可以传递一种正常的情感,因为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压抑,而我去的时候,大家可以很放松地聊天。
甚至有那么一次我印象特别深刻,当时是一个秋天,黄昏的时候,在她家那个很小的床上,那个女孩就趴在床上,然后她的母亲在床边给她按摩浮肿的脚,她的父亲坐在里边,我在外面,然后大家说着、笑着、谈笑风生。后来女孩的父亲跟我讲,我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好像是正常的天伦之乐的感觉。
有天早晨,我想让这个小女孩高兴一下,我就去到花鸟鱼虫市场买了个只乌龟,大早上给她送去。到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了,她的父亲出来趴在我的肩头。当时我离开的时候,我是第一次知道了那句话,什么叫大脑一片空白。从她们家到我的单位,公交车上四十多分钟,真的是脑子里面一个念头都没有。
在下车那一瞬间我问自己,这么残酷的事情你还继续做吗?当时我真没想到,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其实你可以做得更好!
我一直想给这小女孩举办一个小的party,把她的小朋友们都带来,给她一起唱歌跳舞过生日。我没有想到她会走的这么早,我就觉得我能做得更好。
尤其在那个时候,我会有一个念头,我做了二十多年志愿服务从来没有这个念头,生命尽头的一个人,她居然相信了你,然后你居然给她带来了一种关怀。我觉得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那种感觉从头灌到底,让我浑身发抖那种感觉。我当时就在说:“哪怕你给这个生命尽头的人,带来一秒钟的快乐,这个事情都值得你全力以赴地去做。”之后我开始做大量的这样的关怀。
一辈子做好人有什么价值?
有一个大姐在医院里,每隔四个小时她就会尖叫,因为她骨癌特别疼。到了四个小时,打吗啡的时间快到了,她整个人就要爆炸一样,她如果能动的话,她肯定是撞墙那种。
后来我去看她,她一直很沉默不怎么说话,我陪了四五次之后,她那天突然间指了一下,我一看一个手机,一个很旧的手机。她说:“我是个会计,我这辈子从不做假账,四个老板炒了我,最后老板他被气乐了,他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真是服了你了。还给我买了个手机,当着所有人夸我,但你告诉我,我这辈子得到什么了?我这辈子就得到了这个能把人疼死的病,以及这么一个破手机。人为什么做好人?完全没有价值。”
在那一瞬间,我第一次接触到了,一个人对自己生命价值的一个整体的否定。我当时没敢回答,我觉得我回答不了。
过了几天我看了一个电影,一个电影频道播出的电影,我当时就一愣,然后回头我就去找她。我跟她讲:“大姐,你知道有一个人叫焦裕禄吗?”她说:“知道,我们那个时候的。”我说:“焦裕禄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一个人,也是我非常崇拜的一个人,非常好的一个官,他也是得癌症去世的,那你能说他这辈子除了一个癌症,什么都没得到吗?”
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这话有没有用,但我真实看到了,大概过了几分钟,她的眼泪流下来了。在那一瞬间,时空真的像静止了一样,我觉得她好像在挣扎地想什么东西,然后突然间她笑了。她说:“你说得对!”我们不再聊这个话题,但变化已经出现了,之后她变得很开朗。
在她病危的时候,突然有一次我去看她的时候,发现走廊里面好多人,很多男士都是跟她同龄的,病房里面很多女士围着她,我说:“你们是?”她们说:“我们是同学、朋友,从全国各地赶过来要送她一程。”她们说:“我们至少请了七天到十天的假,我们就是要送她走,她是我们见过的最好的人。”
有一个内蒙古的人说:“我在遇到一个特别大的困难没有钱的时候,她把刚结婚得到的所有的彩礼钱都给了我。”那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这个大姐下面有个特别厚的大垫子,就是内蒙古那个人,在内蒙古打的这个垫子,给她托运过来的,让她躺得舒服一点。这就是她获得的这些东西,后来她弥留之际又救回来了,救回来之后她跟我说,好像很多人来看我,我给她讲了以后她笑了。
再往后的时候,有一天她跟护工讲,她说:“你给大诺那个东西。”我说:“什么东西?”一个档案袋里面抽出一张照片,我一看是在没得病的时候的照片,坐在一个沙发上,满脸笑意,其实还很漂亮。她说:“我印了很多这个照片,留给一些人,这张特意留给你,你别忌讳就行。”
说句实话,那一刻我非常的感动,可能做多了有这个预感,我们知道大概什么时候会是最后一面。我在最后走的时候,真的是认认真真地看了她一眼,她也认认真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我们都笑了。就像这个图片显示的这样一个笑脸一样,但我知道那是生命最后的一刻,是阴阳两隔的微笑,之后她就去世了。
但我永远能够记得,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的,那样的一个微笑,它穿越了无数的这样的时空,现在此时此刻我想起来,嘴边都想微笑。
大难不死,人生就是赚的
有一天我接到一个越洋电话,美国的一个朋友,她说:“你能不能关怀关怀我的父亲,我的父亲癌症,六十多岁。他就特别过不了一个坎:我为什么这么个岁数我就要走?”后来我们也通了电话,因为那个父亲他也只能通电话,聊了很多,他很排斥我,他基本不怎么搭理。后来我没办法,说了好多我多么专业,我多么厉害,关怀了多少人,什么情况我都遇到过,他也不吱声。
之前做过一个调研,我了解了他生命之中有过一次大的灾难。大概在20多岁的时候有一次濒临死亡的一个经历,后来被救过来了。后来我跟他讲,我听说您在二十多岁有一个很危险的一个濒临死亡的事情。他说:“是,当时好多人都死了,就我还活着。”
我说:“咱能不能做这么一个想象,我们假设那个时候您就有可能就去世了,跟其他你说的所有人一样,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那三四十年都是赚的,跟那些人相比,尤其跟已经去世的相比,你之前还去墓地看他们,真的都是赚的。”
这个时候他一愣,我们有时候关怀的时候会有感觉,他如果是觉得你说的话对,他会反复给你重复,接下来二十分钟,一直在重复我说的话的意思,翻过来调过去,翻过来调过去,我就明白他好像知道了,他彻底走出了这样的一个痛苦。
有的时候,我们对于生命这个东西,可以在内心有那么一个感觉。假设说在座的也好,包括我们的网络朋友也好,生命中曾经有那么一次重病,绝症或者是危险,记住那一天,大难来临的时候,真正遇到危险,真正要生命垂危的时候,告诉自己,从那段到这段这都是赚的,人生够本。
为了最重要的人,能死而不死
曾经有一个特别危险的事情,有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一个人,表情非常平静,在肿瘤医院里,然后他说:“我去卫生间。”打着那个点滴,然后他自己推着轮椅就进去了。进去的时候,护士是比较敏感的,知道他平时有点问题,然后就贴着那个门缝听。根本就没有上卫生间的声音,然后就敲门,敲不开,然后踹门,踹开门之后发现,他基本上已经站在那个十几层楼的窗台上,就要往下跳了,要轻生。
拽回来之后,医院的医生跟我说:“大诺,能不能去看看他?”我说:“行!”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躺在那个地方,也是一言不发,然后他的儿子也在那个地方,二十多岁,刚上大学,我在这个地方,我没法跟他交流,我很尴尬,我就跟他的儿子随便唠嗑。
他儿子跟我讲,他说:“我爸就认为他现在身心全都是上刑一样,天天疼得要死,然后还花着我的学费,把那个房子还非得给卖了,花的是我将来结婚那个钱,反正早晚得死 他干嘛还活着,他为什么不自杀,一了百了,全家人全省心。”那我就明白了,然后我就跟他讲:“既然你都已经走过一次鬼门关了,我也不跟您客气,咱们就实话实说,如果您真的走了的话,您是一了百了,可能有那么一个结果。”他说:“什么结果?”我说:“这个结果就是,您的孩子将来长大的时候,走向社会的时候,如果他遇到自己过不去的坎,他也有可能跳楼自杀。”
当时他一愣,我回头问他,我说:“你有可能吗?”我不知道他是为了配合我,还是他真这么想,他说:“差不多!”然后我又跟他说,我说:“我们反过来讲,如果您就认了这个病,不管疼成什么样您就认了,然后我们自然而然地走,那么您的儿子在将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坎,他一想到我的父亲,疼到那个份上他都没走,他内心痛苦的那个程度,他都没走,那就是我的力量,那就是我生命的父亲,那就是我一辈子的父亲,我只要想到他,我现在这个难就能忍。”
我再问他,我说:“你是不是这样?”他说:“是,爸,你要能不走,我这辈子我答应你,我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不走。”这个病人其实他是一个非常坚韧的人。他点点头说:“好,咱们仨都不走。”把我算进去了,吓我一跳,我说我没想走。他说:“对,咱们都不走,都不走。”
这告诉我们什么东西,就是一个人活着,需要一个意义。一个人能死而不死,更需要一个意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最重要的那个事情,真的就是他生命中最后一道堤坝。如果我们在生命之中,如果现在我们发现,我们有最重要的一个人,最重要的一个事情,我们要感谢自己。为什么?因为我们会在生命的最痛苦、最疼痛、最难忍受的那个时刻,我们有可能在瞬间成为一个英雄。
轻吻额头,做最好的告别
接下来这个故事是一个医生,当时我去关怀的时候,我很不好意思,为什么?她说:“我不需要关怀,你完全不需要找我,我没什么可痛苦的。”非但没事,我聊了五六分钟,没什么可聊,很尴尬。她说:“我也累了。”当时她那个孩子们也在旁边,然后说:“你们都走吧!”我正要往外走,这个时候她又补充了一句:“来吧,孩子们,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然后这个六七十岁的女医生,她就开始做了一件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一个事情。她就闭上了双眼,然后她的几个孩子就自动地排了一个队,然后第一个人就非常平静地走过去,微笑着然后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她就也是那样微笑着、感受着;然后第二个人走过去,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然后她微笑着、感受着,你要知道我在旁边看的时候,这一幕把我都看呆了。
我关怀了癌症病人一百多个,我从来没见到过这样的场景,就像是一个特别美好的一个事情,就像是一个生命中的一个礼物,它不是一个最后时刻的什么东西。每个人都怀着一种享受的心态,然后共同地完成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
我再去的时候,我就不去问那个关怀,我说:“能不能就是分享一下,您为什么能这样,毕竟我关怀那么多病人,他们都很痛苦,能不能分享给我,我也会传递给他们这种感觉。”她说:“其实没什么复杂的,我是个医生,生死我看多了,这都是自然规律,最重要的是我这辈子,我该做的事我都做了。我该治的病人我都治了,我把孩子们养育成人了。而且我特别庆幸是什么,我特别庆幸的就是我抓紧时间把这事都做了,我就知道人不一定能活到九十岁,所以说我在五六十岁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拼命地做各种事情,然后我现在无怨无悔,走就走了吧!”
真的就这样一种感觉,让你觉得原来有些人,有些事情,有些生命,它是可以这么从容。
如果用80%的时间只做两件事
有一个朋友跟我讲,他说去做了基因的癌症筛查。因为一般来讲,比如说三个主要的癌症,像肺癌、肝癌、胃癌,肺癌一般平均可能得癌这个比例大概在5.49左右,那么在肝癌是1.78左右,那个胃癌在1.71左右。他去检查就发现,天呐!这个肺癌的可能性大概占到11%了,比一般多两倍,他很紧张。
我说,别紧张没事,我给他讲了很多这样的故事。我说我能不能分享我的感受,我关怀了一百多个癌症病人,大家去一次殡仪馆的时候,你就会放下一些东西,没那么纠结。我相当于去了一百多次殡仪馆,我放下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之前关注的,可能一千多个东西,然后就有一千多个烦恼,我现在一点点都变成了就关注两三个东西,我只有两三个烦恼,而那两三个东西,都是我愿意做的事情。
他说:“能不能说具体点?”我说:“假设我们有这样一种人生,我们用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只做两件事情,第一 、我喜欢做的事情;第二、值得我做的事情,其它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不关心。”他说:“这很难!”我说:“是很难,但是要知道,当我们拼尽全力,真的用人生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只做这两件事情, 无论我们在什么时间离开这个世界,我们都能够释然地面对死亡,为什么?不为什么,就是肯定必须是这个样子!”
他说:“好,我明白了,那你想做什么?”我说:“我想做的事情,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在癌症关怀这个领域,继续关怀,继续有一些人找我,我去告诉他怎么做,继续宣讲,包括在我们自己至美基金会的这样一个校园巡讲之中推广。
我之前写的第一本书叫《她们知道我来过》,这是关于高龄老人临终的一本书。我还有两个梦想,要写一本癌症关怀的书,第三本是关怀绝症儿童的一本书,三本书形成一个系列。”
我说:“有些书籍未完待续,但实际上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未完待续,如果我们真正能做到刚才我们提到的那样的话,那么人生虽然必然要走向死亡,听着像一个灰暗的一个过程,但是我们都可以在这个灰暗的过程之中,在未完待续的过程之中,每一天都过着有光芒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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