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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丨“无论在什么时代,小众都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2020年8月16日
先用2分钟走进这场特别的分享
《药店没了,美好还在》
张玮玮:大家下午好,我先给大家念一个我写的作业,它是关于寻谣的一个作业,从今年6月开始写到现在,以每天5-7个字的速度,现在还没写完。
我念一部分,这篇作业叫《药店没了,美好还在》。
2020年就像好莱坞三流电影的剧本一样,隔着口罩,看着人们,真是如梦幻泡影。很多老朋友都在南京,看到他们以后,终于驱散了一路的虚无感,到了晚上又是喝酒、唱歌、散德行。那天小河也在,他戒酒很多年了,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胡闹。短暂的相聚过后,我又坐在了回云南的飞机上,不同的是手套没了,口罩也变成单层的了。像我这么贪生怕死的人,躲在美丽的云南防疫了半年,就这么一下子破功了。
飞机在云南落地,我一打开手机就收到了小河的信息,他邀请我第二天来上海录制寻谣计划。一入江湖岁月催,在神州的大地上兜圈子的生活又回来了,感恩、兴奋,并恐慌着。我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背起手风琴飞往上海,踏上了2020年的复工之路。
小河做寻谣一年多了,想不到在疫情时期终于参与了一期。江浙的黄梅天潮湿闷热,徘徊在敞开心扉和个人防护的纠结之中,我在上海度过了三天的寻谣时光。
回到云南以后,有一些朋友来家里吃饭,酒后有个老朋友开始批评小河,他说小河现在太平和了,脱离了真实生活的冲突,丧失了创作的激情,寻谣根本没有必要,与其找老歌,不如自己写首新的。我和他争论了起来,语速越来越密,最后面红耳赤,双双挂相。
这位老朋友是小河的多年杠友,我目睹过他们之间的很多场辩论,那时候小河还喝酒,喝完就是一颗永远也炸不完的炸弹,如果你不和他一起炸,那你就是被炸的那个。他们的辩论是这样的,同一个主题,昨天晚上还是正方的,今晚再辩,就变成反方了,而且情绪是一样的激烈。慢慢的我就明白了,正反方根本无所谓,辩才是最重要的。
老杠友从文艺评论的角度说了很多冷飕飕的看法,最后他伤感地说,小河现在都不跟他争论了,不论他说什么,小河都说好,他可真怀念以前的小河呀,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感受,很多人都怀念以前的那个小河。
我第一次见小河是1998年秋天的北京,那年我刚到北京,和几个郊区新认识的朋友凑了一个翻唱组合,想着去酒吧唱流行歌,赚点生活费。有一次我们参加了北京东大桥某个商场门口的乐器促销会,我先和这些新朋友唱几首歌,然后是他们自己乐队的演出。他们自己的乐队叫美好药店,主唱是个很奇怪的人,头发有的长有的短,衣服是里三层外三层,他一上台就把吉他怼在音箱上,喇叭里传出一个特别刺耳的啸叫声,叫了一会,他扭头走到话筒前面,对着底下的消费者们说:“你们都站在这干嘛呢?回家吧!”
我当时就惊了,商场促销演出还能这样?有没有把消费者放在眼里?有没有把老板放在眼里?有没有把演出费放在眼里?我瞬间就high了,千里迢迢从西北来到北京,我要找的就是这个。这个主唱弹吉他不用拨片,用手指同时弹节奏和旋律,在当时的北京,这样的弹法其实还不太常见,他们演完我就过去跟主唱搭讪,我说你吉他弹得真好,我能跟你学吉他吗?主唱用那种正规军看着伪军的眼神打量了我一下,说学这玩意儿干什么?说完他就走了,我不知道他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吉他,但凭着我当时年轻气盛初出茅庐的那种敏感,我肯定他瞧不起的应该是我。
这个人就是小河,美好药店的主唱。我那时经常遇到这种瞧不起我的事情,我当时的心态就是,你等着,我迟早让你看着杂志封面上的我后悔。
1998年的冬天来临,在跨年的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去王府井逛街、吃小吃。吃完小吃我们继续往美术馆走,路过了利生体育商店,在利生体育商店门口搭着一个台子,台上正在演出,我走近一看,就是美好药店。北京的冬天特别冷,我看着他们在台上演出,心里就突然觉得很悲凉。在北京做乐队真难,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乐队?什么时候才能在台上唱我自己的歌?
转眼三年过去,事隔一日当刮目相待,一下隔了1000多日了,我没有自己的乐队,也没有在台上唱自己的歌,而且我还放弃了弹吉他,在野孩子乐队拉手风琴。当时野孩子开了个酒吧叫河酒吧,每天晚上都有演出,小河和晓利是每周三晚上,很快我就和小河再次相认了。虽然我还是没有上杂志封面,我成了每周三晚上小河和晓利共用的即兴乐手。隔了一年,我和小河录了他的现场专辑《飞的高的鸟不落在跑不快的牛的背上》。更神奇的是又隔了一年,我加入了美好药店乐队,并且参与录制了美好药店的专辑《脚步声阵阵》。
那段时间的事情熟悉我们的朋友应该都知道,那是我们的黄金时代。我和小河还有郭龙、万晓利,我们野孩子,每天活在音乐里,活在酒里,整晚整晚地即兴,用身体和心感受音乐,享受音乐。那段时间短暂而且璀璨,它种下了一颗最美的种子,到现在还在开花结果。随后我们从青年变成了中年,在各种事情里,在江湖里分分合合,我也终于有了自己的乐队,在台上唱自己的歌。
写字就是排兵布阵,但是打仗靠的其实不是布阵,还是看你临场的反应。我最喜欢小河的就是这一点,我们俩都是摩羯座,摩羯座对秩序有一种变态的需求,但是小河始终能把自己置身在不安全的情况,并且努力地打破规则和惯性,就像昨天晚上的演出,在这个舞台上那么多人、那么多歌,那么复杂的一台演出全在一天内完成。
昨天晚上在演出前还有20分钟的时候,我在休息室看小河还在和寻谣乐队排练。昨天庆功宴的时候天然跟我说,她在昨天看到了一种混乱的美,这种混乱的美,我在6月份来上海寻谣的时候也感受到了。我到了上海小河来接我,然后第二天早上我们去浦东找奚爷爷,昨天晚上奚爷爷唱的《摇篮曲》,我那天早上是第一次听,在浦东,奚爷爷特别有排面,请我们吃了一顿浦东大餐,然后下午又去养老院,跟一个100多岁的老奶奶,在街头唱了一首《渔光曲》。
晚上终于小河说排练,我说好,肯定得排练,结果一到排练室,发现没有谱子,也不对和声,也不给大家听第二天要录的歌,在一个地下室的排练室里面即兴了两个半小时,然后我就明白了,还是美好药店,只不过是美好药店3.0。
“无论在什么时代,
小众都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李欣:大家好,欢迎来到上汽·上海文化广场,参加今天很特别的艺术家伙伴计划。谢谢语文课代表张玮玮同学,作文写得特别的好。很多人可能听了昨天和前天两场民谣音乐会,还有很多人是听了很久的美好药店或者野孩子。我前两天在看演出的时候,尤其是昨天玮玮在说小白船的故事的时候,我其实特别有感触,因为1998年我正在北京上大学,我特别能够理解那辆公交车往郊区开的样子,那个画面是非常具体的、在我脑海当中的画面。
我在想1998年,那个时候张玮玮还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干什么。现在我的孩子已经10岁了,她的偶像是张玮玮,她会唱张玮玮的《米店》,和你们很多的歌曲,她今天问张玮玮说,为什么不带郭龙来?
我那天碰到玮玮,我说其实玮玮我10年前采访过你,10年前当孟京辉导演的《空中花园谋杀案》第一次来上海的时候,那是一档深夜10点的采访,玮玮肯定都已经不记得了,这当中也发生了很多的事情。那个时候还没有博客,我当时是在开心网的日记的记录里面,写到当时我那天采访的一些记忆,最后一句话就说,我很想再听到美好药店。我不知道属于你们的记忆到底是什么,但是属于我的记忆不完全是工作,而是自己成长的很重要的一部分。
我最早不知道他们的寻谣计划在上海已经在街头落地了,我是有一天在朋友圈里的照片上看到的。我说什么?张玮玮、小河,他们在上海、在街头唱歌?我就跑过去说我要来当跟班,然后终于给自己获得了这样的一个机会,也是没有想到突然这么快《回到民谣》就会进到剧场里面。
而且老实说,这些年玮玮也好,小河也好,来上海可能也进过很多live house的演出,但是这次到剧场来好像有了一种更加安心的感觉,我并没有觉得坐在剧场的位置上听民谣有什么违和感,而且我觉得太恰到好处了,跟是不是剧场无关,而是跟剧场的气息有关。
所以我想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契机,在连演完两天的民谣专场之后,还会有今天这样的一场艺术家伙伴计划。想来聊一聊2020年这么魔幻的一年,民谣对于我们到底属于什么?到底意味着什么?还有这些唱着歌写着歌,带着我们去寻找身边我们一直都没有发现过的这些老人们,这些童谣的痕迹的时候,它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来,有请小河。那是你吗?商场里的那个人是你吗小河?
小河:确切的说,也是也不是。
李欣:刚才玮玮特别深情地回忆了他第一次见你的样子,如果让你回到第一次见玮玮的样子,你会怎么来说这件事情?
张玮玮:他想不起来我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小河:还真的是,这个不撒谎。玮玮说他在商场见我,我还真想不起来了,但我第一次印象深刻的见面是在北京的白石桥,有一个酒吧叫民谣酒吧,他和郭龙去那个酒吧演出,那是我印象特别深刻的,当然是因为他俩琴弹得特别好。我们有一个很长的聊天,真的是特别清纯的两个小伙,那时候玮玮的头发很美丽地待在头上。我跟玮玮、郭龙从那时就认识了。
一直到后来,我觉得玮玮是我在北京做音乐的当中,几个能让我觉得特别开心,愿意和他在一块去即兴的不多的几个人。玮玮其实是有这个能力的,虽然他特别喜欢秩序,但是其实每次跟玮玮在玩的时候,他都能给你新鲜的东西,他不会安分在已有的东西,他也会加新的东西。所以其实是挺难得的。我觉得每次跟玮玮在一块玩都特别开心。直到我把玮玮变成我们美好药店的乐手,是一个特别紧密的合作。
包括现在,哪怕是昨天演出,哪怕是刚才我们调音,其实都会有这种觉得在跟一个好乐手、好音乐人在合作的感觉,所以其实玮玮今天被大家喜欢我一点都不吃惊,因为他本身就很棒,他只不过说以前一直在为别人服务,或者是为一个乐队在付出,但是他现在你们听玮玮的歌就知道他的旋律是多么自然的那种美,一点都都不做作。他不是为了追求个性而去写旋律,而是真正他内心里就觉得这样是美的。
歌词也是朴素,但是朴素里面又是诗意的。那种诗意我觉得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的一种特有的诗意。我觉得是70后的一种对诗歌的理解的感觉,很独特,也不像其他的人写的歌词,或犀利,或标新立异,他还是有一种诗意,而且真的是有时代感的。所以我觉得玮玮能有今天的成绩,我特别为他开心,我也愿意为他服务,成为他的乐手。
刚才玮玮说到怀念以前的我,其实我现在虽然不喝酒了,我也一般都会陪大家尽量能坐到最后。我觉得一点都没有变,就是你想跟朋友在一起的这种友谊,对几个人在一起放开的这种感觉的向往还在,我觉得这个就是活着,这个活着的感觉我还在。我喜欢跟朋友们在一起,一点都没有减,但只是我自己已经明白,我不需要通过酒来去挽留这个想法,或者这种想要在一起的感觉。不用靠酒,现在只是说感觉更轻松了,不需要靠这些东西来维持我跟这个世间的连接,我跟人之间的连接,这个时候你会变得更轻松,然后特别是没有了第二天酒醒之后的懊恼。
张玮玮:其实我跟郭龙我俩老聊小河,尤其我录完寻谣。今年我的复工之路是紧紧地和小河联系在一起的,我录完寻谣回到大理休息了一段时间,我们就去北京排练我们做的一个音乐剧。我刚和小河一起工作了一个半月,每天在一起做音乐,非常密集地从中午1点一直到晚上8、9点钟,现在又来这儿。我跟郭龙老聊小河,因为我俩还比较喜欢聊星座,郭龙是巨蟹座,我是摩羯座,我俩是完全对立的两个星座,所有的观点、所有的看法、所有的人生选择,全是反的。
我喜欢热,他喜欢凉,我喜欢走,他喜欢留,我喜欢冬天,他喜欢夏天。我俩就聊,说摩羯座这个星座如果不自我更新的话,会是一个特别可怕的星座,特别无聊的一个星座,就喜欢固定在一个安全的范围之内,在那里面称王称霸,然后满足在那种情绪里面。摩羯座的人如果不更新,就会特别无聊,没有任何进步。我是一直在努力更新自己,但是更新速度真的没有小河这么好。
我去录寻谣的时候,其实我到了上海,我整个人是特别拘谨的,小河应该也感觉到了,因为我一年半没有拉手风琴。我已经放弃手风琴了,我想好好练吉他。我也一年半也没有跟人玩音乐,我就是想让自己彻底沉一下,把这所有以前的都忘掉。我其实录寻谣的时候到了上海,我是特别放不开的,一方面心里又有疫情个人防护的这种意识,我就又掉到摩羯座的循环里面,自我保护的那一层壳都清清楚楚。那一路其实小河从接我,到最后送我一直到机场,给我说的好几句话,是特别有用的,我感觉一下把我壳就给剥开了。
我到了北京我们开始排练的时候就明显有感觉,恢复得特别好,我这次在北京排练,感觉很好。我觉得这跟你在,有一个特别大的关系,你处理你自己的方式和处理集体、做音乐、处理和世界的关系、和人们的关系的方式,还是对我是很有帮助的。这个得到的东西是超过了我在寻谣录制里面那些歌对我带来的东西,要超过很多很多的。所以我觉得这是寻谣的一个特别重要的意义。
你前两天也在说,它其实有时候是超过那些歌的,更多的是人和人之间,我们朋友之间是我们之间的一种联系,还有和这些陌生的老人家,这些老人家和我们、和观众一个整体的连接,我觉得小河他这个事是特别棒的,是要超过那些歌的。它是一个人和人之间,空间和空间,时间和时间的关系。昨天晚上演出的时候,我在边上看,其实有好几首歌特别感人,民国的歌跨越时代突然就在这儿长出来了,而且它会留下来,有录音、视频留下来。这个真的是功德无量,特别好,为小河鼓掌。
小河:这都不知道咋接了。
刚才玮玮说他拘谨,我觉得其实是因为疫情,大家都变得很拘谨,这个是所有人的大事件。我们都像水里的鱼一样,水变了,每个人都会受到影响的。我觉得拘谨是当下这个时间所有人的一种状态,不光是玮玮。我觉得玮玮说的拘谨,其实是因为他之前一直大理,他在练吉他。玮玮其实特别喜欢弹吉他,他现在的兴趣是抱起来吉他更高兴一些,手风琴估计放了有很久没弹了。
张玮玮:一年半,完全没弹。
小河:对,所以就是刚拿起来,或者说就是来跟我们一起玩的。但是这次其实寻谣的乐队,其实不是去改编老人的作品,这一点上跟其他的项目不同,我们真的不是说我们去把民间的东西采个样,然后我们来做一个改编,变成一个新的音乐产品。其实我们在做的事情就是,这些乐手能用今天他的所有的对音乐的理解,对生活的理解来跟老人去连接,发生一个音乐行为,音乐上的碰撞,这件事情是重点。所以我们不会提前给谱子,因为大家听这些山歌、童谣,其实旋律都不是特别复杂。所以如果我们提前把这些给到这些很职业、很专业、很优秀的乐手,他们其实是很简单很方便就给你配出来了,甚至半个小时排一首歌,他们天天在做音乐,对他们来说太easy了。而且现代流行音乐其实是一个近代时空才有的东西,人们对音乐的理解其实都被近代时空的对音乐的理解所束缚,比如说流行音乐里的和声进行方式,但这个只是这几十年的事儿,也不到100年好吗?但是我们现在就认为音乐就是这样的,流行歌写的就是这样的,它还让大家好像在其中觉得很享受、很好听,但是不会去想这件事情,好像感觉音乐只有这几种方式。
所以我觉得如果站在一个大时空下,其实是需要去反思或者是跳出来,去做一点点突破的,或者是不一样的事情来改变现状,我觉得会让人类音乐的发展可能更快一点进入到新的阶段,而不是现在在这样。现在大家知道做音乐越来越方便,一个电脑就可以搞定了,一个电脑里有所有的乐器,而且如果你很细的话,花功夫的话,可以做到让你听不出来是假的,让你听不出来是彩铃,就可以让一个完全没有音准的人,像一个具备高超演唱技巧的歌手,甚至可以创造一个不存在的歌手。但是音乐这个东西的发展其实还是很慢的,因为他再怎么这样做,还是在一个小的音乐范畴里在做。
所以那些做真正的实验音乐,做前卫音乐或者做艺术探索的人,其实是特别可贵的。我觉得无论在什么时代,小众都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对于我来说,我也从很多身边的朋友当中学到了这份“安住在小众”的精神力量。这个是很重要的,需要有一些人去忘掉流量,忘掉功利,忘掉一些大家现在都急于得到的东西,去做一些真正应该有人做的事情。
张玮玮:我来帮大家从我的角度解释一下小河刚才说的。我们那天录寻谣,去排练,结果完全跟第二天的歌没任何关系,两个半小时即兴,跟当年美好药店一样,我肯定开心呀,拘谨了那么半年,突然又拉起手风琴燥起来了,燥得特别好,到最后我们是放着一首hip-pop的歌,然后陆晨带着我们集体跳街舞。但是其实我心里还是犯嘀咕,我就给小河的助理发信息,我说你把之前寻谣录的所有的歌都发给我。因为小河在地下室跟我说,不要排练,排练出来的不好听,但是我还是犯嘀咕,我说你把所有的歌发给我,哪首是排练了录的,哪首是没排练录的。
我回去一听真的特别明显,凡是没有排练就录出来的都好听,凡是排练的,因为这些乐手排这样的歌,要把它排准确、排好听太轻松了,因为这些合声都很简单,然后他的套路,一波一波的套路,你就随手像一个文件夹一样,把它抽出来放在这里就可以了。但是但凡是用那种方式处理完的歌都会特别别扭,因为唱这些歌的人他不是流行音乐这一小块这个世界里的人,像昨天的倪爷爷,还有奚爷爷的,他们的世界里是没有咱们习惯的流行音乐这一块东西的,咱们觉得它已经是笼罩整个星球的东西了,但是在地球上的很多人是跟这块东西没有关系的。昨天倪爷爷唱那首歌,他是不可能和寻谣乐队的节奏卡在一起的,他的节奏寻谣乐队其实也是卡不进去的,他的音乐语言是另外一套。所以我那天一听我就踏实了,所有未经排练的即兴的那些,为了突然去捕捉一下,或者是临时一击,灵机一动,或者是有些错开的,错了的乱了的,反而和这些老人家的歌合成了一个特别美的东西。我就觉得小河他在这方面的判断其实是非常好的,但是有些人可能不理解,但是像天然她昨天就感觉到了混乱的美。
小河:又不知道怎么接。不接也挺好的。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其实我们乐队在一起即兴,或者我们跟老人在做寻谣这种现场的对话,我们是我喜欢的一个词,叫对话,其实是平等的。老人也是今天的老人,我们有的时候会觉得老人是过去的人,但是老人真的是今天的老人,所以我们今天的一个年轻人用今天的手里的一个乐器来演奏,其实是平等的。我们在对话的当中,就像刚才有一个瞬间没有音,其实它就是现实当中的一个很真实的状况。音乐当中有很多也是允许这样的,但当音乐变成可商品化,当它披上了一个可被商品化的需求之后,音乐变成了一种不允许这样,不允许冷场,这小节你晚了,那一拍子你没在点上......Why?这些跟真实的世界是在隔离的。
有一种真实世界的音乐,你有没有听见?我相信你们都听见过,可能你的女儿无伴奏地轻轻哼唱了一首《米店》,可能调不准,或者她的嗓音没有打开,或者有些害羞,甚至你可能在旅游的路上偶尔听见了一个根本不知道是哪个民族的音乐,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你就会被那个东西感动,甚至相恋的两个人走在一条有味道的河旁边,可能听蝉鸣都是音乐,因为你也知道为什么他们听蝉鸣是音乐,因为爱啊。他们会说,这条河味道好奇妙,这就是我觉得没被商品化的美。音乐工业化其实就是文艺复兴以后的事情,短短不到100年的时间。
“一首歌在某些时候是不如一棵白菜的”
张玮玮:昨天,北京的一个作家土摩托,他也来看演出。他写了一本书叫《来自民间的叛逆》,他是中国研究美国民歌民谣的权威,那本书60万字。他是理科生,在美国是研究生物化学的,在美国上班的时候,同时喜欢这些,他在图书馆每天业余时间看书。他在那里面他就把歌曲是怎么变成现在流行音乐的,给理清楚了。因为当时录音的方式是一张唱盘一面只有4分半,一张唱盘录两首歌,当时美国中部那些海边的大唱片公司去南方录农民的歌,农民那时候的歌,一首高兴了就是半个小时,不高兴了唱两句就不唱了,就是这样的,但是他就规定你必须得把这个歌变成4分半,所以流行音乐就是这么开始,然后到现在咱们就变成了一种习惯,这歌就得到4分半,它就是对的,A段、B段、间奏A2、B2、反复B2、尾奏......它就变成这样的了。但是你去听印度音乐,去听新疆的音乐,歌的长短就是看心情。
小河:而且比如说古典音乐,甚至是一些民间音乐,叙事性的那种民间音乐,他真的是可以唱两三个小时的,他没有为了去做一个商品而形成。当然我觉得其实今天的商品,受音乐工业的影响的这种音乐文化,其实也是音乐当中的一种新的东西,我觉得它也有意义,但并不是说这个只是唯一。现在我们大家都是觉得这个才是音乐,做音乐就不就要做唱片吗?然后一张唱片一首歌应该4、5分钟,好像都算理所应当了。但是其实在这个之外还有更大更辽阔的地方才是。
张玮玮:罗永浩前几天发微博,说四处找小河唱的《爱江山更爱美人》,怎么都找不着,最后找着了一个视频,他说只有这个了,唱得也不太好。所以像这样的,小河特别爱唱《爱江山更爱美人》,我最爱唱的是《昨夜星辰》,喝大了以后拿起吉他就必须得唱这个。他唱的歌有时候就是唱得那么好,但它不是一个可以量化的东西,不是随时都能唱成这样的。那就是歌的美,有时候它就是好,有时候就是不好。
张玮玮:疫情期间,各行各业都打击特别大。其实你们想一想,文艺工作者是打击最大的。我突然意识到了,如果战争来了,我们就是第一批饿死的人,为什么二战的时候希特勒会把会做木匠活、会修东西的犹太人留下来,反而拉小提琴的犹太人会第一批走进焚尸炉,其实是一样的,因为我们跟民生,跟整个社会最基本的需求没有关系,不如一颗菜,真的不如一颗白菜。一首歌在某些时候是不如一棵白菜的,一本书或者是一部戏,真的是不如一颗白菜的。我真切地感受到当你去超市发现买不着菜,而你的父母孩子在屋子里面晚饭就要吃饭的时候,这会儿是菜重要还是歌重要?这是一个现实,咱们大家都知道,但是同时让我觉得特别欣慰的是整个疫情期间到现在我周围的音乐人有很多过得不好,我没有听到一个音乐人在抱怨生活,我接受到的大部分的反馈,我周围的音乐人都在说这段时间过得太好,我自己也是这种感受,你知道我今年疫情期间,我们全家的生活费降到了一个月不到3000块钱,特别好。我最近一直跟家人说,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去保持住?其实不是说我们要清心寡欲,我们要修心什么的,那种感觉特别舒服,让生活变得特别简单,其实是特别舒服的,不在淘宝上买那么多东西什么的,因为好多东西其实我们不需要。
生活最重要的就是,我疫情期间每天起来吃完早饭就练琴,一直练到我妈喊我吃饭,然后吃完饭睡个午觉,继续练琴,练到晚饭。我特别欣慰,我周围的音乐人,我的朋友全是这样,他们有的生活过得很好,有的其实生活是很差的,像其实我疫情期间,存款就真的只能用日渐消瘦这4个字来形容。但没有抱怨,我自己也没有抱怨,我没有感觉到周围的这些朋友抱怨,我觉得这个是特别好的。
我们选择了这个工作,它怎么样,其实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什么问题,疫情期间我周围所有的朋友都在练琴,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练琴,不用出去跑江湖,所有的人也不用琢磨参不参加乐夏第三季什么的。
《回到民谣》演出剧照(摄影:郑天然)
观众:有一个问题想问小河老师,在民谣收集的过程中,您怎么处理方言和旋律之间的关系?因为我们觉得特别是跟年纪很大的这些老人家,像上海郊区的很多老人家,他说话其实我们都已经很难听得懂了,我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是有一些什么样的故事,有没有一些什么样的技巧?
小河:刚才像李欣说的,我们其实有很多在地的志愿者,他们都是第一可能是上海人,另外可能他们在上海生活很多年,说一点上海话。还有我觉得是跟每个个体有关的,当你想去听懂的时候,你的听力会越来越变强,你对一个东西感兴趣,你才有可能会去了解它。所以首先你愿不愿意去耐下心来,去听那些你一开始听不懂的,然后仔细去听,因为跟一个真实的人打交道,不是在听广播,他有表情,他有动作,甚至有气候,甚至有旁边人的烘托。其实交流是一个超三维的,它不是一个平面,不是只有声音,所以在这点上我还很自信。大概在杭州,我们做完杭州的项目之后,我能听懂的杭州话大概有50%。在上海以后,我也慢慢能听懂上海话了。这其实是跟你有没有想去听有关,我觉得是当我们愿意听,想去了解它,那个东西才会变强。我也有朋友在上海生活很多年十几年了,他说我听不懂上海话,因为他跟别人都说普通话,所以别人也会跟他说普通话,他也不会跟说上海话的人去用上海话交流,或者是感兴趣,他可能对这个没有兴趣,所以他这个听力就没有。所以其实跟这个有关系,如果你对一个东西感兴趣,想去听,他才会真的抵达你接收的这些感官。当你的情感跟一个声音互动的时候,其实音乐就开始了。如果你没有一个健康的听觉,你没有你的情感的参与,其实再好的音乐只是声响,只是你的bgm。
张玮玮:我2003年去新疆待了半年,去学哈萨克的一个乐器,冬不拉,我住在一个维族人的村子里,我每天的生活其实是脱离汉族文化的,教我冬不拉的师傅一句汉语都不会说,教我弹布尔的维族老师会说个两三句,我每天跟他们待在一起,待了三个月,到最后因为越处越好,天天在他们家里面吃饭,他们家里面大部分人都是不说汉语的,到最后就是他们笑我也能跟着笑。我其实不太明白他们说的笑话的意思,但是我跟他们一样高兴,因为他们笑的样子感动了你,打动了你,并不是说非得要这个笑话的质量有多高。所以咱们看有些现在电视上的那些网络上的那些笑话一点都不可笑,什么脱口秀一点都不可笑,是因为他们跑到综艺上脸都拉下来了,你的段子再有多厉害,能真正感动人的是就那个人笑的样子,他的音色就可以了,真的。你完全可以和他一起开心,没问题。
小河:我跟玮玮每次配合,都像新认识一个朋友,你跟一个人有特别好的配合的时候,你会有这种感觉:啊,我遇到了一个好朋友。
张玮玮:我这么多年做音乐真的,和小河在一起,我是最能有那种绽放的感觉,真的,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那是自由的,有感情的,同时又是一直在想办法去捕捉不一样的东西,这是特别好的。刚才这个歌叫《90年代》,是我最喜欢的小河的歌之一,然后我自己也老翻唱,但是当然我就把它唱得很俗。
观众:我不是从事什么关于文艺的工作,我就是上“965”的班的一个普通上班族,我听歌就是一种喜好、兴趣,也可以说是一种消遣。我很好奇的就是,像老师们你们把音乐作为一种职业,以前听过说怎么毁掉你的兴趣,可能是说你就把它当做职业。我想知道老师们是怎么平衡的?
还有一个小问题,就是像我这种比较普通的人,想听听老师对于音乐或者对于民谣是怎么样去鉴赏它的,因为像我这种普通人只是听那种感觉,感觉到了可能就到了。谢谢老师。
张玮玮:随便回答第一个几句。如果你都不能做到把你全部的生命奉献给你喜欢的事情,你怎么可能把这事做好?生命如此短暂。
小河:对,我们其实都是普通人,但首先不要太在意这件事情,因为你接收到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鉴赏。刚才你不是已经鉴赏完了吗?你喜不喜欢?也可以不喜欢。这就是你的鉴赏。刚才听到的歌你也不一定把它叫成民谣,也可以叫它民谣,但是首先你要敢去欣赏它,它就在你身边,已经进入了你的耳膜,通过你的耳神经和你的情感也许有了互动。你看见它们吗?你看见那个互动发生了吗?如果你没看见,你怎么去鉴赏?首先不要在意这些,每个人都有鉴赏你接触到的一切的权利,你有鉴赏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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