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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子牙」是一种实验

三声编辑部 三声 2021-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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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初衷就是想尝试一下。”


作者 | 张一童


成绩单晚来了250天。因疫情撤离春节档的第8个月,《姜子牙》终于和大众见面。


和创造了49.7亿票房奇迹的《哪吒》被一同归于彩条屋“神话三部曲”之下,《姜子牙》在上映前就受到诸多关注,仅上映4天,票房便突破10亿。


2016年,《姜子牙》和《哪吒》几乎同时启动。《姜子牙》的四位导演均为学院派出身,其中有三位具有海外背景,他们清楚好莱坞式的动画电影是什么样的,因而更期待做出不一样的专属于中国的动画电影。这让这部作品具有了更强的实验性。


制作团队在三维动画工业流程的完善和视觉美学的塑造上做了诸多尝试,也试图探索如何用动画在中国市场讲一个更沉重的,不那么合家欢的故事。尽管这种尝试可能并不完全成功。《姜子牙》在口碑上出现了明显的两极分化,它被很多人称赞画面精良、特效震撼,但也被很多人指责在故事表达上存在硬伤。



以2015年《大圣归来》的横空出世为起点,中国动画电影的探索持续进行,并逐渐走向体系化。它的背后,一批具有海外视野和经验的动画人的成长和回归带动了整个产业在故事、视觉、工业等多个维度上的迭代。而作为这一事业的主要推动者,在以投资形式在各个产业节点上都建立起控制力后,创意之外,进入新阶段的彩条屋有能力也有想法推动更多具体制作细节的实验和更新。


这些尝试都为了共同的答案,什么是中国市场需要的动画电影?又怎样获得可复制的成功?


在得出这个答案之前,我们需要《哪吒》,我们也需要《姜子牙》。


01 | 重塑「英雄」的权力


2016年,还在美国的程腾和李夏接到邀请,远程参与一个国产动画项目的故事创作。


发来邀请的是他们在中传时期共同的老师高薇华,另一位参与者是同为中传动画学院老师的李炜。李炜在国内动画圈子久负盛名,曾经参与《宝莲灯》的制作,并担任《大鱼海棠》的执行导演。


四个人早有合作。2010年,程腾和李夏凭借动画短片《红领巾侠》受到广泛关注,在《红领巾侠》的片尾字幕里,制片人一栏写着高薇华的名字,李炜则出现在鸣谢一栏。


2014年,高薇华和李炜共同指导的动画剧集《我的师父姜子牙》发布了预告片,在网上引起了诸多讨论,但这个项目最终因为诸多原因并未能推进下去。直到2年后,彩条屋找到了高薇华和李炜,讨论以动画电影形式重启《姜子牙》的可能,并在当年4月投资了二人所在的公司中传合道。


导演程腾


获得南加州大学的硕士学位后,程腾顺利进入梦工厂,在开始的几个月里,他都以线上方式远程参与项目。


吸引程腾的是一个最初的想法——姜子牙的哲学转变,原有的对神、对昆仑的信仰崩塌后,重新建立起新的信仰,“这一句话概述戳中了我。”


即使在更为成熟的欧美市场,动画电影主要受众的年龄层依然偏低,类型也以喜剧和合家欢为主,但他一直希望能够做出让更多“他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喜欢动画”,这个概述让他看到了可能性。


和《哪吒》一样取材自传统神话,面对姜子牙这样一个经典形象,制作团队需要找到富有新意的解读角度和呈现方式。姜子牙的特别之处还在于,这几乎是封神故事中最具神性的一个角色。


“我们一直努力在做的是姜子牙的去神化。”程腾说,“在整个影片的开场,他是我们传统意义上所有影视作品里那个完美的,高大上的姜子牙,他有为天下苍生的纯洁的正义之心,有超高的智商和武力值,封神登天,走上人生巅峰。但我们立刻让他犯下了一个错。”


“犯错”是去神化的第一步,但这并不是一个关于亡羊补牢的故事。“整个电影在讨论,这到底是不是一个真正的错。”


程腾认为这是一个能够在社会中,特别是在中国年轻人中产生普遍共情的话题。“中国的年轻人太怕犯错了,但其实有些错并不一定是错,这是我想传达给大家的。”程腾说,“我希望姜子牙可以像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同事、同学、朋友一样,会困惑、会退缩、会纠结、会惆怅。但同时让这样一个普通人去迈出那一步,成为一个英雄,这是一个很有力的东西。”


这看起来是一个经典的已经百试不爽的好莱坞商业电影逻辑——遭受挫折的英雄经历磨难,在旅途中重建自我。但导演团队并不想把姜子牙变成一个典型的好莱坞式英雄,在表层故事逻辑背后,姜子牙的哲学逻辑,处事态度是中式的。“我们不希望观众们看完以后,认为这是一个蜘蛛侠一样的好莱坞式英雄,他的个人成长是很中式的。”


把一个深刻又沉重的话题表达清楚,还要让这个商业故事讲得足够好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平衡感的掌握成了剧本创作阶段最困难的事,不同观众的需求都要被考虑,“至少让观众都能得到一个最基本的满足。”


甚至还没有进入正式的剧本创作,在故事设定第二阶段就经历了17次大改。程腾回忆,正式剧本改过上百次,到分镜阶段又大改过6到7次。“最后的故事基本上和一开始的东西没有任何一点相似,除了那个一开始打动我的内核。”


争吵一直都有,为姜子牙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为姜子牙和其他核心角色的关系应该怎么处理。一次为了争论如何处理一个角色情感关系,李夏和程腾还动了手。


02 | 归来的大神


正式回国前,程腾和李夏去暴雪动画位于尔湾的总部拜访当时还在暴雪动画担任角色总监的王昕。


联合导演、艺术总监王昕


西海岸聚集了大量的动画、游戏公司,南加州大学拥有世界顶尖的动画专业,这里每年都吸引着大量年轻动画人的前往。在王昕的一篇自述里,他写道:2016年,因为联系申请进入USC学习,我在洛杉矶的一家韩国咖啡馆里,第一次见到了宋尚(《地铁大逃杀》作者)和李夏。从那天开始,与其他极为同在USC的年轻电影人、游戏人一道,我们定期碰头分享、讨论。


王昕是这个小圈子的核心,也是领袖人物之一。2003年,他进入当时的暴雪电影部,此后的十多年,他负责过模型、贴图、艺术指导、角色研发等多项工作。2012年,王昕主导制作的《熊猫人之谜》正式推出,这部在动画表达和故事呈现上都有所突破,不同于以往暴雪作品的短片立刻在世界范围内掀起讨论。


《熊猫人之谜》是王昕个人职业生涯和艺术理念的重要转折。他所在的暴雪动画源于暴雪的CG部门,游戏CG无限追求画面的精细程度,要求每一帧截下来都没有“崩坏”,每一秒按暂停都是完美的画面。很长一段时间里,王昕和同事也在不断向这个方向努力。


但是从《熊猫人之谜》开始,王昕意识到技术最终是要服务创意和故事的。他开始尝试新的视觉风格,不再仅仅关注画面本身的精致程度,而是关注故事对角色的影响,注重角色的综合表现力。“你知道这是不够的,你希望角色更有感染力,有冲突,有足够的时间安排故事,我的努力方向也从纯粹的视觉转向视觉的故事化。”在之后的两年,他还深入学习面部动捕和实时渲染技术。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王昕开始和国内的动画圈子产生更多交集。2014年,在同事推荐下,他在YouTube上看到了《我的师傅姜子牙》和《地铁大逃杀》两部动画短片,了解到它们都来自中传。同一年,王昕前往北京,参加了中传筹办的ANIWOW,又拜访了追光动画。


这次北京之行让他对国内动画人和动画公司都有了更多认识,但这些认识并没有缓解他对一个行业的顾虑。


当程腾和李夏与他谈起回国计划时,王昕无法掩饰自己的忧虑。一个很客观的因素是,程腾和李夏都是二维动画出身,一直以来的作品也都是二维,高薇华和李炜的经验也在二维,但《姜子牙》在立项之初就明确了要做3D。



当时的王昕并没有考虑自己回国的可能。尽管《大圣归来》在2015年以9.56亿票房创造了国产动画电影的奇迹,但单个案例的成功并不能改变整个行业存在的问题。


2015年,彩条屋开始跑马圈地式的投资,投资了包括彼岸天、可可豆、中传合道在内的一批动画公司。这些以导演为核心的新公司大多缘起于第一批互联网“闪客”,当时的彩条屋负责人易巧希望在这批“最有创意”的人身上找到中国动画电影的可能方向。但这一定程度上也是个无奈之举,在以低幼和代工为主的中国动画行业,当时能够兼顾产能和原创的公司凤毛麟角。


彩条屋对其内部体系的梳理也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在以出品宣发介入《大鱼海棠》、《大护法》等项目后,和《姜子牙》几乎同时开始立项推进的《哪吒》是彩条屋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全程参与制片的项目。


在过去五年,彩条屋投资超过20家动画产业相关公司,但直到2018年,这个名录里才出现了大千阳光、红鲤文化等产能型制作公司。《哪吒》中的1400多个特效镜头有超过100家公司的1600人参与制作。易巧接受参访时表示,他不认这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反而觉得是非常悲哀的,”这说明你的产业非常不完善,你只能用人海战术,用不专业的合作方式去做。”


这都让王昕对两位年轻人的前路感到心忧,但他心中又隐隐有一个想法在悸动,他们所缺乏的对3D动画的经验正是自己最擅长的,如果呢,王昕用“邪恶”形容这个突然跳出的念头。


第二年的春天,王昕再次邀请李夏和程腾到自己家中长谈,又在一周后前往中传合道位于北京的工作室实地考察。


2017年5月10日,他在凌晨离开位于美国加州的家,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03 | 持续实验


王昕的一篇自述里,他写道:我要改变中国动画人对个人的过分倚重,我要改变中国动画对流程的蔑视,我要改变中国动画用肌肉思考的坏毛病。


回国前,王昕在暴雪动画工作十四年,程腾在美国梦工厂担任联合导演,在USC读研期间,李夏也在皮克斯实习。他们都熟悉美国动画的工业流程,也试图将这一套方法运用到国内项目上。


在过去几年,围绕工业体系的优化和实验在中国动画行业内部持续进行。一系列合拍片和东方梦工厂等合资企业的出现,加快了模式的引入速度。新一代的动画从业者成长在一个更体系化更开放的行业,也有着更强的意愿学习新的方法。其中也包括像王昕这样,一批在美国顶尖公司从业多年的资深动画人的回归。2017年,“有妖气”创始人周靖淇和旅美动画导演唐伯卿共同创立了仙山映画,其核心是一套海内外协同运转的工作流程。


《姜子牙》采取了国内相对较少使用的“螺旋式迭代”方法,不是在一个步骤完成后再进行下一个,而是同步推进多个制作环节,以体系化的方式共同推进项目。


整个制片计划由王昕主导制定。前期开发长达一年半,大量的时间用在了和中期团队沟通以及制定标准上,中传合道内部制作过两个不同长短的成片进行测试。



不同于欧美工作室以内部产能为主,在中国,大量工作需要转移给外包团队,这对前期团队的控制力提出了极高的要求。《姜子牙》的中期制作主要由大千阳光和红鲤文化两家彩条屋被投企业完成,这不是刻意选择,而是前期团队多番对比后的结果,但这层关系的确为双方的合作提供了更多便利。


为了更好地进行沟通,王昕多次带领前期团队前往合作的制作公司培训、讲戏,开各种各样的宣讲会,还有人长期驻场,已提供手把手的帮助。王昕甚至和公司打饭的阿姨开过玩笑,自己全国各地跑,可能是飞机里程数最高的导演。


对于《姜子牙》过长的前期开发时间,彩条屋也表示过担心,但王昕还是选择了坚持。“如果没有和中期团队这样精准化的对接和深入沟通,他们没有办法实现我们的意图。《姜子牙》后期产能的爆发也证明了我们的方法是有效的。”


官方发布的三维制作特辑中,王昕表示,《姜子牙》的总镜头数为1851个,影片特效镜头数量超过1300个,平均每个镜头修改在20次以上,九尾的每一根尾巴都被要求有独立的动态系统,难度和工作量也因此翻倍。


在镜头数这样的表层背后,《姜子牙》在视觉上最大的尝试也是最大的难点,是“用很刻板的三维动画系统做出抽象的有东方韵味和意境的视觉画面”。


2014年,程腾的《天外有天》获得了第41届美国学生奥斯卡银奖,也是第一个获得此项荣誉的中国人。这部关于中国武术的动画短片与《红领巾侠》风格迥异,带有强烈的国风属性。制作短片前,程腾做了大量工作,研究美影厂巅峰期的作品风格,研究《山水情》、《三个和尚》,体悟工笔中的大写意、小写意。


程腾希望能够制作出跨越文化壁垒的动画作品,他曾希望在美国动画导演的合作中有所成果,但最终发现双方在思维上的巨大沟壑似乎并不能弥补。在《熊猫人之谜》上线时,王昕其实对国内观众良好的接受程度有些惊讶,因为这实在是一部太“美”的片子。


他们想用三维这个完全由美国人开创的动画技术做一个足够中国,足够东方的故事,这和彩条屋的想法不谋而合。


从《大护法》到《姜子牙》,面向风格最不受限的动画电影,彩条屋愿意给个更多小众风格试错空间,但一条美学主线是这些内容必须是中国的,这种美学不仅仅是某种元素的提炼,而是真的做到“你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好莱坞做的。”



意境是王昕抓住的关键词。国产三维动画大量学习皮克斯和迪士尼等美国动画公司,专注人物表演和具体材质,之后才是构图和运镜。“我们所有的场景都是以意境和体验感为目的去设计的。就像姜子牙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风雪连天的江边垂钓,这里的光线要怎么运用,他站在夕阳下的时候,怎么有水天一色的感觉。”


那是2016年的最后几天,受王昕邀请,程腾和李夏从LA开车到尔湾,他们参观了暴雪总部,又和王昕聊了关于《姜子牙》的想法,王昕充满忧虑,但两位年轻人坚定异常。5个月后,王昕也离开了生活了十多年的加州,来到北京与他们汇合。


他们期待做出一些新东西,给中国动画带来一些变化。不犯错当然重要,但有突破更可贵。“《姜子牙》想尝试的东西很多,我们的初衷就是想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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