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小朋友聊聊乌克兰
在周六的文章留言区里(点击阅读:关于俄乌冲突的另一种立场),有很多读者希望我们能跟小朋友讲讲俄乌冲突。
但正如在留言区回复中所说的:我们认为战争作为人类矛盾的最高也是最暴力的表现形式,尤其是战争中最血腥残酷的那一面,其实并不适合过早的让孩子去深度理解。
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孩子的心理,更重要的是,在理解每一次战争的背后,需要有相当多的基础知识沉淀。在过往,我们在学习战争历史时,总是简化成正义vs邪恶,压迫vs反抗,好vs坏。而这种简化其实并不正确,也并不能有助于孩子更全面的搭建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
这当然不是说“战争都是xxx”这种绝对论,也不是说战争里没有好坏善恶这种和稀泥。而是说,我们了解战争,重要的不是分谁对谁错(实际上很多时候也分不出来,只是取决于立场),而是去了解矛盾的原因和背景,以及了解为什么没能用其他的手段解决这些矛盾。
不需要马上去教孩子如何评判战争双方,首先需要去了解如何避免我们自己也陷入到这样的境地,如何减少全人类发生这样的苦难。
所以我们最终决定还是录一期小朋友聊乌克兰的音频。但可能会让一些家长失望,音频的内容并不会去评判现在战争双方以及背后的各国,而是跟小朋友简单聊一下乌克兰这个国家的历史,以及它和俄罗斯、波兰等国家在历史上关系。
也许有点枯燥,但我觉得,这些可能更适合让小朋友去了解。
此外,音频中没有讲解一些过于血腥的历史,比如乌克兰与波兰之间的屠杀惨案,并不是因为这些不重要,只是因为希望能让小朋友再长大一些后,可以更整体的去了解这些历史细节。
文章后面我们还节选了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中关于俄乌关系的一些段落,推荐爸爸妈妈们读一下,其中有些内容,也可以用来解读小朋友们的疑问。
乌克兰的地理位置
图片来源:百度百科
持盾者为留里克
(俄罗斯下诺夫哥罗德市千年纪念碑)
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西乌克兰和东乌克兰
图片来源:eastbook.eu
乌克兰领土变化(1922-1954年)
图片来源:Wikipedia——Ukraine
前些日子我们在聊丰县的文章中,推荐了一本福山的书《政治秩序的起源》。而最近也有读者问有没有其他关于国际政治,文化冲突的书可以看。
想了想,可以推荐一下福山的老师,已故国际政治学者塞缪尔·亨廷顿的这本著名的《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吧,不过想来可能很多人都已经读过了。
虽然这本书是26年前,也就是苏联刚解体的时候写的,描述的主要是剧变后乌克兰的内部矛盾。不过俄乌问题激化后,我又翻出来看了一遍。今天顺便摘录了里面一段关于俄罗斯和乌克兰问题的这段,依旧有很好的参考性 —— 书中不仅分析了乌克兰的分裂问题,同时也提到了俄乌关系的三种可能性。
当时亨廷顿认为,因为俄乌之间文化的共通性,最可能出现的局面是,乌克兰总体上与俄罗斯密切合作。而俄乌冲突和乌克兰分裂的可能性相对较低。那为什么亨廷顿不认为俄乌之间会爆发剧烈冲突呢?
这是因为亨廷顿认为,弱小的乌克兰除非得到西方强大和有效的支持才能生存。而只有在西方与俄罗斯的关系严重恶化,变成像冷战时的那种关系时,才有可能出现。
当时苏联刚刚解体,意识形态矛盾已经不是冲突的主要原因,所以亨廷顿才认为俄罗斯和西方既然不会恢复冷战关系,那西方自然不会全力支持乌克兰来对抗俄罗斯,乌克兰内部也不会因此分裂。
亨廷顿的失误在于,他虽然第一个预测到文明将取代意识形态成为冷战后时代冲突的来源,不过他还是没有预测到文明的冲突会如此剧烈 —— 西方,尤其是美英对于“异文明”的仇视和恐惧,让他们重新回到了冷战思维,与俄罗斯关系全面恶化,从而全力支持乌克兰反俄。
而在西方的这种全力支持和怂恿下,原本都属于东正教文化,只是不同分支的乌克兰与俄罗斯,矛盾持续加深,最终走向战争,生灵涂炭。
而这同样让我们感同身受。
附录:《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摘录(P144-146)
除了俄罗斯外,人口最多和最重要的苏联共和国是乌克兰。在历史上的不同 时期里,乌克兰都曾经独立过,然而在近代大部分时间里,它是莫斯科统治的政治实体的一部分。
决定性的事件发生在1654年,当时反抗波兰统治的哥萨克起义领袖博赫丹・赫麦尔尼茨基同意向沙皇效忠以换取俄罗斯帮助哥萨克反对波兰人。从那时到1991年,除1917年至1920年的短暂独立外,乌克兰在政治上一直受莫斯科控制。然而乌克兰是一个具有两种文化的分裂的国家,西方与东正教之间的文明断层线贯穿了它的中心地带,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如此。
过去,西乌克兰有时是波兰、立陶宛和奥匈帝国的一部分。它的绝大部分人口是东仪教的信徒,他们实行东正教礼拜式,但承认罗马教皇的权威。历史上,西乌克兰人讲乌克兰语,他们的观念中有强烈的民族主义色彩。
另一方面,东乌克兰人绝大多数信奉东正教,而且很大一部分人讲俄语。20世纪初,俄罗斯人在乌克兰全部人口中占 22%,土生土长的讲俄语的乌克兰人占31%。大部分小学和中学都用俄语授课。克里米亚人口的绝大多数是俄罗斯人,直到1954年克里米亚一直是俄罗斯联邦的一部分,那一年,赫鲁晓夫把它并入乌克兰,其借口是承认300年前赫麦尔尼茨基的决定。
东乌克兰和西乌克兰的区别明显地反映在这两部分人所持的态度上。例如, 1992年底,西乌克兰三分之一的俄罗斯人说,他们深受那些反俄罗斯的人的敌意之苦。而持这种态度的人在基辅只占10%。东西两部分的分裂在1994年7月的总统选举中非常引人注目,在职总统列昂尼德・克拉夫丘克尽管与俄罗斯领导人有密切的工作关系,但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民族主义者, 他获得了西乌克兰13个省的多数选票,最高的超过90%。他的对手列昂尼德・库奇马在竞选中吸取了用乌克兰语演说的教训,以类似的多数赢得了东部13个省。结果库奇马以52%的选票获胜。
事实上,1994年乌克兰公众以微弱多数确认了1654年赫麦尔尼茨基的选择。正如一个美国专家所说,这次选举“反映、甚至集中体现了西乌克兰欧洲化的斯拉夫人与俄罗斯—斯拉夫人之间在乌克兰应当成为什么样的国家这个问题上的分歧。这与其说是种族的分化,不如说是不同文化的分化”。
由于这一分裂,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关系可能沿着三条道路中的一条发展。20 世纪90年代初期,在有关核武器、克里米亚、乌克兰境内的俄罗斯人的权利、 黑海舰队和经济关系方面,两国之间存在着重大的争议。许多人认为可能会发生军事冲突,因而一些西方的分析家论证说,西方应当支持乌克兰拥有核武器以威慑俄罗斯的侵略。
然而,如果文明起作用的话,乌克兰和俄罗斯发生冲突的可能就很小。这两个国家都是斯拉夫国家,它们的人民主要信仰东正教,几个世纪以来两国人民之间有亲密的联系,相互通婚非常普遍。尽管存在着极大争议以及双方都受到来自极端民族主义的压力,两国领导人还是作了很大的努力,并在很大程度上缓和了这些争端。1994年中期,乌克兰选出了明显倾向俄罗斯的总统,减少了两国之间爆发严重冲突的可能性。尽管苏联其他地方发生了穆斯林和基督教徒的严重冲突,俄罗斯人和波罗的海诸国人民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并有一些战斗,但是至1995年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实际上没有发生任何暴力事件。
第二种可能性,在某种程度上也许更为可能的是,乌克兰沿着文明断层线分裂成两个相互独立的实体,其东部可能与俄罗斯融合。分离问题首先始于克里米亚。克里米亚人口中的70%是俄罗斯人,在1991年12月的全民公决中,相当多的克里米亚公众支持乌克兰从苏联独立。1992年5月,克里米亚议会经投票宣布克里米亚从乌克兰独立,但其后又在乌克兰的压力下取消了投票结果。然而俄罗斯议会通过投票取消了1954年把克里米亚割让给乌克兰的决议。1994年1月, 克里米亚人选举以“与俄罗斯统一”为竞选纲领的人作为总统,这使得一些人提出疑问:“克里米亚是否将是下一个纳戈尔诺一卡拉巴赫或阿布哈兹?”
当克里米亚新任总统从就独立问题举行全民公决的承诺后退,代之以与基辅政府谈判时,上述问题的答案是响亮的“不”。1994年5月,当克里米亚议会投票恢复1992年宪法(该宪法实际上使它独立于乌克兰)时,局势又一次白热化。然而俄罗斯和乌克兰的领导人又一次采取了克制态度,从而避免了这场争论引发暴力,两个月后,亲俄罗斯的库奇马当选为乌克兰总统,减弱了克里米亚向分离方向的推进。
然而,那次大选展示了乌克兰的西部与越来越向俄罗斯靠拢的乌克兰部分分 离的可能性。一些俄罗斯人可能会对此表示欢迎,正如一位俄罗斯将军指出的, “乌克兰或东乌克兰在未来5年、10年或15年将会回归,让西乌克兰见鬼去吧!"然而,这样一个残余的信仰东仪教和倾向西方的乌克兰只有得到西方强大和有效的支持才能生存,而这种支持只有在西方与俄罗斯的关系严重恶化,变成像冷战时的那种关系时,才有可能出现。
第三种、也更有可能出现的局面是,乌克兰仍将是一个统一的、充满裂痕 的、独立的国家,并且总体上与俄罗斯密切合作。一旦有关核武器和军事力量的过渡问题得到解决,最严重的较长期的问题将是经济问题,这个问题部分地要靠共同的文化和密切的私人关系来解决。约翰・莫里森指出,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关系之于东欧,犹如法德关系之于西欧。正如后者构成了欧洲联盟的核心一样,前者对东正教世界的统一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核心。
图片来源:Google Ma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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