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专稿︱塞壬：走过塬上

塞壬，原名黄红艳，现居东莞长安。已出版散文集四部。两度获《人民文学》年度散文奖、第七届华语传媒文学大奖新人奖、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第六届、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散文提名奖、第四届华语青年作家奖、第六届冰心散文奖、第十一届广东省鲁迅文艺奖等。

走过塬上

塞  壬

南方人对这个“塬”字是颇为好奇的。动手去查，哦，黄土高原啊。脑子里迅速漫溢出一堆文字来，它们酷烈、苍凉，有原生的血性。那片土地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独特的密码，而这篇小说《塬上》，我是循着羊肉泡馍、油泼辣子、西凤酒、杮子树这些性格倔强的名词一路走进这叙述的深渊。我先前以为它是嘹亮的，像高亢的秦腔那样，有快意的人性。然而，作家陈玺却给我们呈现了一个暗黑世界的悲剧故事。一个人的悲剧，不在于他误读了侠义二字，也许，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悟出何为真正的恶。小说《塬上》，原先名字叫《塬上的混混》。主要写了两个混混。故事并不复杂，主人公栓栓是我们年少之时都会出现的一位不良少年。他们做着武侠梦，英雄梦。学着电影的偶像样子，幻想着有一天能够一呼百应，威风八面。这种梦，更多人向往的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惩凶罚恶。然而，栓栓向往的却是英雄的虚荣和靠武力掠夺的利益。他为祸乡里，却以侠自居。在诸多以暴制暴的事件中，他成了塬上的明星。我们误以为，这个混混终究是有着良善的底子。我以为小说反着写，是想把一个混混写成一个真英雄。如果小说只是止步在前七节，那么，这个套路是常规的。然而，陈玺却往骨子里写了，一个混混的终极面目。他层层剥皮，最后把这个裸泳的人留在沙滩上，毫不遮蔽。图穷匕现。这里面，小说的手法是层层铺垫的，它让读者累积了足够的误解。等到最后一击，土崩瓦解。干净利落。起先，栓栓结集小混混们明抢了村里五爷的杏子。这作实了作为一个混混的本色，但也只是顽劣的个性，激不起人有更多的不满。人们更多地会说，哈，这个小淘气。接着继续着把混混的名号立起来：打群架。然后被迫离乡。在异乡继续做着英雄梦，竟去了少林寺学功夫，还烫了戒疤，去做一个真和尚。然而回乡的第一件事，就是报了上回打群架的仇，断了人家的手指。他又重新立起了塬上混混的名号。这个时候，小说的另一个混混顺生这个角色出场了。记住，这个混混是从劳改农场回来的。此时，老婆丢下孩子跟人跑了，他求助于外甥栓栓用非常规手段去掳回自己的女人。到这里，我依然以为，栓栓是因为亲情，同情舅舅的遭遇才出手相助。我们以为……这个顺生，小说径直把他再一次写成了一个混混。没有给他留有余地。我记住了那些漫山遍野滚动的苹果，那些涌动的欲望，直接把人吞噬。地点切到广州，火锅店，剑南春酒，一切的一切，都让这个土里土气的混混无法自拔。他出轨，再一次伤害了妻子。这个女人，有着塬上女子最美好的人格，小说并没有写她哭天喊地，怨恨、撒泼，作家仿佛不舍得再去伤害她，放她走了。在塬上，依然保留着最古老的道德伦理秩序，那里的人们唾弃这样的顺生，唾弃一个富起来后就背信弃义的人，这是这部小说最难得的，最让人动容的地方。人们永远不会弄混淆一个人的洁净。栓栓也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他痛批了舅舅，以示决裂。我们以为……紧接着，他娶了已经大肚子的丽丽。欢天喜地地迎来了儿子的降生。睡了那么多的姑娘，可以随手打女人耳光的坏小子，终究是收心了。我们又以为……有一个细节值得一说，婚宴时不忘五爷，给他备了礼品。当年曾明抢了他家的杏子的。我们以为……这个浪子……我们全错了。我们积累了太多的好感只是受骗。恶狼的本性是嗜血的。小说的第八章终于揭开了他的真面目。栓栓诱惑镇干部，利用他们的人性弱点，借收税费之名收刮民脂民膏。镇里的干部，竟无一幸免，全部中招。他们，嗜赌，好酒，跟栓栓一样，也是塬上的混混。这里依然有一个细节，一位穷得只剩下棺材板的老汉实在交不出钱，栓栓善心大发：替他补齐了那一百二十块钱。在施小惠这件事上，栓栓从来不放过任何表演的机会。 姓阎的镇长。小说巧妙地让他姓阎王的阎，这个可怕的人隐身在故事的背后，他先利用栓栓的贪婪，收齐税费，然后又借他人之手把栓栓送进打黑的局。他们都是塬上的混混。让我们回溯，回到小说的最初。在谜底揭开之后，我再一次从过往的蛛丝蚂迹里寻见了这个混混的卑劣本质。他从来就没有真正良善过。他的侠义，只是表面的附丽。让人心冷。残忍、虚伪、狡诈，更让人不齿的是，他完全一幅不知恶为何物的态度。悲剧并不会因为恶人得到惩罚而改变悲剧的底色。那片塬上，有着天底下最好的人们，那里生长火红的杮子和甜脆的苹果，那里是作家陈玺的故乡。他书写着他的塬上，那些在记忆深处的人和事。他走过了那暗黑的世界，掀开它，让阳光照进来。

▲2019-6《十月》目录

中篇小说

一水三浪/005  胡学文

请为我喝彩/040  孟小书

方国民师傅/060  李  铁

短篇小说

江州往事/081  陈世旭

众神谱（十篇）/097  大  解

西皮流水/154  宋阿曼

环形山/166  严  彬

散  文

一段宋朝洞庭和它的地形学/113  毛晨雨

薄暮与少年/118  徐海蛟

天  生/172  玉  珍

走过房陵/180  梅  洁

小说新干线

囚  鸟/124  梁  豪

鸭子飞了/139   梁  豪

论“演员”的自我修养（创作谈）/149  梁  豪

开锁的人：读梁豪新作（评介）/151  刘欣玥

思想者说

最后的猎人/187  王  族

译  界

雷沙德·克利尼茨基诗选/203  李以亮  译

科技工作者纪事

12306之恋/208  李木马  黄丽荣  汪健雄

诗  歌

深情可以续命/223  潘洗尘

乌鸦与采石场/226  高鹏程

让灵感擦拭掉锈斑/229  叶延滨

礼孩的诗/231  礼  孩

杏花浩荡/233  郭新民  艾克拜尔·吉米提  玉珍  杨碧薇  等

艺  术  

封    面  粉—浅 之一[局部]　  周  力

封    二　赏（油画）           张义波

封面设计                       赵平宇

篇名题字                       刘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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