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民族主义就诞生于与传统的连接出现了断裂的地方。” | 德国书业和平奖得主纳韦德·凯尔曼尼专访
纳韦德·凯尔曼尼 © 歌德学院(中国)
在本次访谈中,纳韦德·凯尔曼尼将向我们讲述以作家的身份旅行,身为陌生人的优势以及民族仇恨蔓延的缘由。
— 纳韦德·凯尔曼尼 —
© 歌德学院(中国)
纳韦德·凯尔曼尼,德国伊朗裔作家,1967年出生于德国锡根,目前作为自由作家生活在科隆。他是获得大学授课资格的东方学家,也是德国语言与诗歌研究院成员。2000至2003年,他担任柏林高等研究院长期研究员。2009至2012年,担任埃森文化科学研究所高级研究员。2008年,他获得罗马西莫别馆奖学金,在法兰克福、哥廷根和美因茨教授诗歌,在法兰克福和美国达特茅斯学院担任客座教授。他也是科隆媒体艺术大学客座教授。纳韦德·凯尔曼尼以小说、散文和纪实报道赢得众多重要奖项,包括克莱斯特奖、约瑟夫-布莱特巴赫奖以及德国书业和平奖等奖项。同时,他还是一位颇具影响力的公共知识分子,致力于推动基督教文明与伊斯兰文明之间的对话。他的许多著作已被翻译成英文,包括God is beautiful: The Aesthetic Experience of the Quran (亦是他当年的博士论文),Between Quran and Kafka: West-Eastern Inquiries等。他的中译著作《沿坟墓而行》已在中国面世。
(视频时长:8分钟)
— 访谈摘要 —
当然了,不然呢?旅行以各种方式教会了我很多——我现在无法将其只归结到一点上。不过,无论如何,每个旅行都是一种边缘体验。而且每次当你走出自己的世界,从外部对自己稍加观察,你当然也就会更好地了解自己。我相信,不去旅行,我就会完全无法写作,旅行已经成为了我生活中的一个基本组成部分。
旅程不必总是远程的,我认为你如果全身心地投入进去,那么,即便是德国境内从A到B的远足也完全没有问题。不过,当然经历身为局外人的情境也还是很重要的:那也常常是一种近似发生在神秘意义层面上的同化、“失去自制”——这不是说你现在要晕厥过去的意思,“失去自制”有点儿类似于人们感觉陶醉之时看着自己,陷进一种另外的状态。而这一点也是很重要的。我将旅行做了很大的区分:从事写作的旅行,因为我那时更为专注;它与单纯度假的旅行截然不同。度假时我只想欣赏自然——我一点儿也不“好奇”。而在进行写作旅行时,我真的会陷入一种固着状态,一种不同的固着状态。
有,肯定有。首先,身为局外人,常常被人做负面联想,而我却认为局外人没什么不好。局外人——“他者”本身其实并不怎么糟糕,而当人们因此受到歧视或者被排除在外的时候,身为局外人才会变成一件坏事。但是,局外人本身并不是负面的。其实,这反而是正面的。身为一个外来者,这原本也是一种奇妙的经历。就是说,他不属于这里,由此他得以从外部把可能满含愉悦的目光投射进来,他根本不想永远地归属于此。我认为这是一种充满矛盾的体验:一方面,对于非常基本的东西所有人的想法或多或少都一样。我相信如果你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问别人“您最大的幸福是什么?”他们会说,“希望孩子们能够幸福”,诸如此类。没有什么高大上,只是非常普通的东西,这些哪里都一样。
另外,我们还能高兴地看到,不管你去了哪个地方,初来乍到,大家的反应都是友好的、好客的,可以说在所有的文化中几乎都是如此。不同之处可能在于表达的方式,中国的好客之道几乎是艺术化的,中国有很多非常隆重的、并且仪式化了的待客形式。然而,即使是作为核心的“待客之道”,在阿尔卑斯山某处表现出的方式也是不一样的。不过,那里的人们对待外来者的态度也并非不友好。但是同时地,这实际上也是令人着迷的:如果在人们旅行的所到之处了解到的总仅仅是人性的核心,那就未免有点儿单调了。
民族主义也有着不同的种类,有弱者的、受压迫者的民族主义,也有19世纪左右时的、作为民主运动的一部分的民族主义。民族主义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它有着非常危险的层面,因为这个汇聚到一起的民族,为了组成一个城邦,一个公民团体而形成了对其他人的排斥,这时也就会出现导致暴力、怨恨、排外的潜在危险,这种情况是我们在20世纪中一再地重复经历到的。今天的民族主义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不管我去哪里旅行,民族主义的现象都奇怪地见诸于各地的属于中产阶层的人们身上,也就是那些直接受到全球化影响的阶层。如今,正在变成民族主义者的,并非是那些被剥夺了权利的人和穷人,而恰恰是那些生活上其实彻底全球化了的人,换言之他们的生活更加趋同——他们的个人履历越来越相似,他们的工作流程、着装与购物的方式以及饮食习惯所有这些都愈发地趋同——正是在这些中产阶层中,民族主义最为如火如荼。您可以在印度、欧洲,在主要盛行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阿拉伯世界,在中国——看到这种势头,并且它将变得格外危险。现在我们必须要小心,不可做一概而论,不过,这仅是一个对中产阶层的观察:他们害怕自己有所损失,而且也害怕自己的社会地位会降低,也就是说,那些其实还过得很不错的人,但却不知就里地惧怕会失去他们的好生活。并且无论怎样,都想让一切保持不变,而这则可能会变得非常危险。
“全球化的第二张面孔” | © wikipedia.org
通过观察我们自己——观察文化究竟是如何运作的,观察是什么真正造就了欧洲文化,或者什么造就了一个其他的文化,也就是说,文化在不断地变化,并且不断地接受来自外部的影响。比如,欧洲文化的鼎盛时期,还有其中所有的我们脑海中涌现出的各个伟大人物,如果有人提到“西方的防御”,那么指的正是这样的时代。它同时也是血腥的、那是自我展示的、殖民主义的时代。这一点也是我们不能低估的,但是那同样是一个转化的时代,所有我们文化的伟人都对其他的文化满怀好奇,并且汲取了知识。我相信,这是文化的主旨,文化不是僵硬的东西,文化通过界定自己得以形成。但是,在这个划分界限的过程中,我们从其他的人那里也会接纳一些东西。而一旦文化开始僵化,一旦这个接纳过程发生中断,一旦我们开始说“现在这是欧洲”,或者“这就是德国”,那么我们就是在摧毁文化,之后它就会变成文物,或者变成一种武器。
从这个意义上说,一个强大的文化丝毫不必畏惧来自他者的影响,或者更确切地说,如果它怀有这样的畏惧,那就表示它不够强大。
— 延伸阅读 —
点击“阅读原文”,查看歌德学院更多视频专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