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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今天还在宣扬女性主义的时候,这位华裔女导演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就出柜了
南华首位女导演伍锦霞的传奇人生:剪短头发、着白西装,老照片上目光炯炯的年轻人打扮入世、英姿飒爽,如此装束对于今日之女性来说仍不失时髦独特,更不要提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那时西方现代女性主义才渐兴起,中国女性尤处于自身定位模糊的蒙昧时代。而正是这样一个短发西装的干练形象,却成为人们对导演伍锦霞(Esther Eng)最鲜明的记忆。
纪录片《金门银光梦》预告片
《金门女》中出境的李小龙 | © wikipedia.org
寻梦金门
由此产生浓厚兴趣的魏时煜从旧金山、洛杉矶再到夏威夷、纽约,历时三年辗转访问。起初,她曾担心片子会因资料不足而收到局限——伍锦霞没有声音影像、日记或书信留下,唯有照片。直到去纽约之后采访到小燕飞等几个和伍锦霞相熟的演员朋友,看到旁人模仿伍锦霞讲话的动作神态,才得以更清晰地了解到这个形象的全貌。就这样,散落在时间长河中的碎片得以重组,这位长久宛如“谜”一样存在的人物再次生动地出现在人们眼前。
魏时煜在提到影片时说,“伍锦霞一生被人称为‘霞哥’,她也许是华语电影史上最特立独行的女性同性恋导演。在她的时代,大家如何理解‘同志’这个概念,又如何理解“女导演”这样一个存在呢?今天的人们或许完全无从想像。”
基于这种考虑,魏时煜在影片中亦还原了当时二战的历史背景,并选择了两位同时代人物作为参考:黄柳霜,一个种族的标杆;多萝西·阿兹纳,一个性别标杆。她试图用这两个人去探讨伍锦霞在美国长期从事女导演工作的可能性。“事实上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是很小的,但历史没有如果,所以就想把这样一个命题放进去。历史上发生的事情都是彼此连接的。”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伍锦霞作为好莱坞早期的导演、在美生活的华人、保守社会中的女性、出柜的同性恋者,亦经历战争对行业带来的影响,她所面对的挑战与所做出的回应,给今天的人们带来了无数鼓舞。
这部电影在美学价值之外,同样实现了历史及社会学层面上的探索。电影拍摄的整个过程,亦实现了两位女导演乃至两代人跨越时空的相遇。电影完成后收到各界好评并于各国电影节放映。
魏时煜亦将片子带回美国,在伍锦霞曾经生活过的城市,人们再次得以回忆、知晓她的传奇一生。在旧金山,这部电影放映的地点还是“大明星戏院”——前身是伍锦霞最后一部片子公映的“大中华戏院”。魏时煜导演这样回忆当时的景象:“那个戏院特别大,能坐600多人。那边还有很多人记得伍锦霞一家和她的故事。当时感觉就像这部片子回家了一样。今年电影在纽约放映,在纽约的China Town,看了的人们也都有非常温暖的感觉 —— 终于有这样一个片子来反映我们的生活了,这种感觉。”
对话导演魏时煜
纪录片《金门银光梦》让我们了解了伍锦霞,也向我们展现了您作为研究者一路追寻伍锦霞的过程。除了历史资料和采访,您本人也有在电影中出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设定?
在女导演的电影里面,女性角色的主题性通常会更强一点,男性角色会作为比较边缘的存在,后来我在做更多的研究时,也意识到女性拍摄的影片,大多数在情感的处理上要比男导演要更流畅,或是这是因为女人天生的感受力比较强吧。那么,在做这部电影的时候我也把自己的感受放了进去,片子里有我这样一个现代人,像考古一样探索,对观众起到引领的作用,也挺有意思。不然的话,观众会觉得冷不丁的要去看一个发生在古代的事情。
此外,片子中影像、信息和声音的连接多以情感的流动为主,不是特别拘泥于事情之间的逻辑,一个类似的画面、一个类似的声音就可以实现转场,比较意识流。
伍锦霞这个人物最吸引您的地方在哪里?
当时伍锦霞所处的时代背景,对女性导演的出现,是否可以说是一种机遇?
我觉得战争是个机遇。其实在默片时代有很多女导演,第一拨女导演的出现,除了最早几个在一九零几年就开始拍片子,很多都是在1910年代开始拍片子的。她们是比较集中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和结束之后这段时间(出现的)。等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尘埃落地的时候,大概1926年左右,这些女导演又都消失了。等到1929年左右,好莱坞已经正式转到有声片年代了,形成了一个比较工业化的、有秩序的产业,而所有的这些秩序都是男权的,女性的身影也就消失了。战争前后,社会比较宽松,当大家对性别的理解也比较宽松的时候,女导演和女作家才有更多发挥的空间。
我在电影里讲到的这批女性,伍锦霞、赛珍珠,他们都是二战前出现的,甚至包括宋美龄,她们在二战中都是大放异彩。等战争结束后,她们就又不得不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了,反而没什么机会了。到40年代末,战争已经基本完全结束,世界已经消停下来了的时候,基本上没什么活跃的女导演了。但30年代的时候,美国有,德国有,日本也有。
2016年,香港城市大学出版社把我2014年完成的书籍《东西方电影》进行了增订,把各个国家的第一位女导演增加进去了,然后这本书里就有了一个对东西方电影史的比较完整的叙述。
和《金门银光梦》中出现的女性角色相比,当下的女导演和女性从业者又面临了哪些新的挑战?
这几年好了一些。如果在原来,你是业界内唯一的女导演,当然了,你或许能够得到很多的媒体报道,但当你是这个“唯一”的时候,就要面对很多误解和质疑。反之,当女导演们都在创作,并且都有了一些成绩的时候,那么大家就会有一些新的认知,不会因为你是女性就不给你机会。
不过提到媒体,他们还是有很多误区。到了70年代的时候,仍有媒体将唐书璇导演叫做“香港第一位女导演”,其实那个时候他们早就把伍锦霞给忘了,而且唐书璇之前也还有好几位女导演,但媒体也早就把她们遗忘了。
现在在做的电影项目是?
去年我还完成了一部52分钟的电视纪录片作品,是为港台的华人作家系列纪录片拍摄的,名为《跋涉者萧红》,在Youtube上可以收看。完成萧红的纪录片后,我们正在做一部萧军的纪录片。所以希望今年能完成萧军的纪录片,这也将会是一部很有趣的片子。
原标题:《寻找伍锦霞:被遗忘的传奇女导演》
魏时煜,祖籍福州和北京,在山东东营出生,在西安长大,九十年代初到加拿大留学,获颁电影学博士。2001年移居香港,开始在香港城市大学任教。2003 年起开始拍摄记录片。其作品包括《崔健:摇滚中国》、《红日风暴》、《金门银光梦》等等,多获国际奖项,受到各地媒体好评及学术界重视。很多学者撰文称赞其影片对于历史书写、对于纪录片发展所作出的贡献。
作者:吴小霜,本科毕业于香港城市大学,研究生毕业于爱丁堡大学,目前就职于CHAO艺术中心。长期关注艺术、文化、社会等相关议题。曾在本科就读期间参与电影《金门银光梦》的后期制作。
版权:歌德学院,吴小霜,本文以Creative Commons BY-SA 3.0 DE版权首发于歌德学院在线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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