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到与汽车的关系时，德国人也并非总是意见一致 | 德国的汽车文化
德国现有登记在册的汽车4700万辆，是欧洲机动化程度最高的国家之一。德国人喜欢驾驶自己的宝马、奔驰和奥迪，但收到过一张以上罚单的德国司机仅占1%。这并不意味着德国的道路交通毫无问题。相反，问题不但存在，还相当严重。
文 / 巴托斯·约泽菲克
宝马挽救了马可的人生。
他还清楚地记得与命中注定的那款车相遇的那天。
那辆宝马E21气势雄伟地出现在二手车商的停车场内。时至今日，马可还记得它那标志性的、略显弯曲的仪表板。虽然车况不算理想，但他还是当即买下了它。
将近30年后，已经换过十余辆宝马车的马可仍然坚信这是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一次购置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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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况愈下
17岁那年，马可从德累斯顿迁居西德。他的母亲在餐馆和咖啡厅倒班工作，他自己则在萨尔兰的建筑工地打工。在那里，他买下了自己的第一辆宝马车。一年半后，他又换了一辆车况更佳、成色更新、价格也更贵的宝马。他为此贷了一笔巨款，但这显然是值得的。
柏林墙倒塌后，马可第一次驾车回德累斯顿。他的下一辆宝马车——这次是一辆新车——给他的旧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马可转行推销家用电器，赚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桶金。很快，这笔钱就被他挥霍在了派对、女人和酒精身上。他回到德累斯顿开了一家安保公司，在这一过程中接触到了各类不入流的人物。
“当时的我每况愈下。”马可说。那时候，他也抛弃了宝马，开起了福特和欧宝。回首往事，他说那与他当时做过的许多事情一样，就是一个错误。
最后，他因为一些至今不愿谈起的事情而入狱，获刑数年。刑满释放后，他决定改过自新，首先就是回归自己的旧爱：他又买了一辆宝马车。
虽然从未接受过机械师培训，但马可还是自学成才，经营起一家汽车修理厂。他买入旧宝马车进行修复。没过多久，他就成了闻名德累斯顿的汽车调校专家。一晃十二年过去了，马可仍在经营着自己的汽车修理厂和宝马配件商店。他的停车场上摆放着13辆不同款式的宝马车。他把自己的爱好变成了职业，但这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处在社会底层时，我感到十分无助。重新步入正轨后，我成立了一家宝马俱乐部。我希望让年轻人感到自己并不孤单，让他们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借酒精和毒品逃避生活。”他这样说道。
马可担任主席的这家俱乐部早已盛况不再。现在还来参与聚会的只有大约10人。但马可知道，他已经帮助不止一位年轻人走出了困境。
谈起最爱的汽车品牌，马可就像在介绍自己的心上人。但与此同时，他也再三跟我保证，无论是他还是俱乐部的其他成员都不认同任何品牌沙文主义。他们绝不会用尽手段说服其他品牌的粉丝皈依自己。他说：“这种‘品牌憎恨’不会发生在我们这里。每个人都应当以自己的生活方式获得快乐。”
偏爱高品质汽车
马克的例子虽然有些特别，但绝不是孤例。德国人喜欢汽车，尤其是他们自己的汽车。
欧洲汽车制造商协会的数据显示，德国在2018年登记在册的轿车达4700万辆。也就是说，即便将婴儿和高龄老人计算在内，德国仍有半数以上的人拥有汽车。平均每千名居民的轿车拥有量是569台，而欧盟的平均值则为531台。因此，德国已成为欧洲机动化程度最高的国家之一。但意大利和卢森堡的汽车密度还要更高，波兰的轿车密度也达到每千人次617台。
研究表明，德国司机更加偏爱本土品牌。“德国人为自己的汽车工业感到自豪。外国品牌在德国市场上很难占据一席之地。我认为，这也是一种爱国主义的表现。德国人偏爱高品质的汽车。”德国交通心理协会会员托马斯·瓦格纳博士（Dr. Thomas Wagner）这样评论道。
我们在德累斯顿南郊的尼克恩区漫步时，也明显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在一栋栋独户住宅前停满了设计时尚、宽敞舒适的宝马家用旅行车。
在这里，我又结识了一个对自己的宝马车深以为豪的德国人，他碰巧也叫马可。他是一位信息工程师，经常开车去拜访顾客。但他的生活伴侣、身为空间设计师的苏珊娜却更喜欢沃尔沃。“我们的客户遍布德累斯顿全城，出行全靠汽车。”苏珊娜解释说。
两人随后纷纷表示，价格是他们购买新车的主要参考标准。由此可见，德国人对本土品牌的热爱还远未达到根深蒂固的程度。外出度假时，他们会根据票价选择便宜的火车或长途巴士。
安德烈阿斯在其位于德累斯顿市郊的屋前花园里接待了我。不久前，他刚刚开着自己那辆虽然有些年头、但依然结实耐用的大众车去园艺中心买回土壤。他还会开着这辆车去波兰度假，但上班却主要骑自行车。安德烈阿斯曾是本地基督教会的牧师。柏林墙倒塌后，他见证了越来越多的教众购买属于自己的汽车。
“在这里，汽车既是地位的象征，也是一种必需品。我的儿子住在隔壁村，他有三辆车。一辆自己开，一辆他妻子开，另一辆奔驰商务车则主要用于外出度假。在乡下，公共交通基本靠不住。”安德烈阿斯说，“而我在柏林的女儿根本就没有车。他们一家外出都坐地铁、城铁或公交车。”
汽车更像是必需品而非奢侈品
对于德国前十大城市的居民而言，公共交通才是首选。像柏林、慕尼黑、多特蒙德和汉堡这样的城市，都有十分完善的公共交通网络。
越来越多的德国人开始放弃拥有私家车的想法，这股风气在年轻人中间尤为盛行。20年前，德国人考取驾照的平均年龄是18岁。现在，大多数德国人取得驾照的年龄更晚，有些人甚至干脆放弃了学驾照的念头。
“这一趋势在德累斯顿地区也十分明显。当地的大学生更愿意购买廉价的月票乘坐轻轨或城铁，他们根本不需要汽车。另一个关键因素是日益增长的环保意识。年青一代的德国人想要以健康和对气候友好的方式生活。无论是对他们的身份认同还是地位获取，汽车都不再那么重要。而他们的父母一辈则不太关心气候保护。”托马斯·瓦格纳解释说。
也就是说，在谈到与汽车的关系时，德国人也并非总是意见一致。
离市中心越远，情况就越容易出现变化。在城市边缘地区，汽车已经变得十分重要。而在城市化程度不高的小城或村庄，几乎人人都有一辆汽车。汽车更像是必需品而非奢侈品。
在德国的大城市，公共交通网络十分完善。图为柏林街景。| 图：pexels.com
在父母的资助下，22岁的尼克恩区少年文森特得以开着一辆二手奥迪去职业学校上学。他说：“这样我单程可以节约一个小时。”从前，他只能坐轨道交通前往都市的另一端——这并不是因为担忧环境，而是别无选择。此前，他与周围的大多数朋友一样，无力负担私家车的费用。有了奥迪之后，他每天都能节约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
人人都会在斑马线前停车让行
文森特很快就开着二手奥迪上了路。而这同一段路程，彼得很长一段时间来都不敢驾车经过。那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当时柏林墙刚刚倒塌。旧的法律已经失效，而新的法律则尚未生效。没有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道路交通领域也是如此。
此外，德累斯顿街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宝马、奥迪和奔驰，它们的动力统统超过100马力。在这些风驰电掣的家伙面前，东德民众那仅有30马力的旧瓦特堡汽车（Wartburg）根本没有一较高下的机会。
“那时完全是一团糟。”彼得回忆说。
不幸的是，他当时恰恰想成为一名出租车司机。那更多的是因为生活所迫，而非出于某种信念。他此前是一名电气装配师，但随着东德的工业与柏林墙一道土崩瓦解，彼得也失去了自己的工作。于是，他把钱投在了一辆车上——当然是一辆德国车。
街头的混乱很快过去了。彼得说，如今在德累斯顿开车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这里市内限速每小时60km，高速公路限速每小140km，即便是最大胆的冒失鬼也只会超速10km，而且这一现象还相当罕见。大多数德国人都严格遵守交通规则。明显车速过快的人，会被当成疯子看待。那德国司机是否会在斑马线前停车让行呢？我的问题让彼得吃了一惊。在他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彼得的朋友伯尔默也证实：德累斯顿的司机行车十分谨慎。当然前提是：“来自郊区的通勤者堵塞了大街小巷。”在他看来，高速公路上的情况要糟糕得多，特别是通往波兰的A4高速。“那里经常出现交通事故。那些波兰司机是罪魁祸首。”伯尔默说。
转折发生前，伯尔默在德意志帝国铁路公司担任机械师。两德统一后，上司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移居西德，要么换工作。伯尔默更希望留在德累斯顿。对此，他至今没有后悔。对一名司机而言，原西德地区简直就是灾难。“幸好德累斯顿还不算大。慕尼黑、斯图加特和汉堡的交通，从始至终都是一片混乱。”他解释说。那么他对德国司机有何印象呢？“他们开车很小心。谨慎驾驶是首要的行车准则。”
情绪控制治疗
这位前出租车司机的直觉并没有出错。这一点得到了统计数据的肯定。
“80%的德国司机从未在联邦车辆运输管理局所在地弗伦斯堡留下过记录。也就是说，他们从未违反交通规则。其余20%的司机大多仅有一次违章记录。多次违章者的比例小于1%。仅有万分之一的人扣分达到了足以被吊销驾照的地步。”托马斯·瓦格纳介绍说。
德国人为何能如此恪守秩序？在托马斯·瓦格纳看来，这是多个因素的结合。首要因素是驾驶培训。德国的驾照并不容易考取。获得驾照后，新手司机还要接受两年的密切观察。如果在这期间严重违章，则必须参加强化课程。如果再次出现严重违章行为，则必须接受交通心理咨询，且实习期会被延长到四年。如果三度严重违规，新手司机的驾照将会被吊销。他必须先接受心理治疗，提升自己的交通风险评估能力。
此外，驾驶员一旦被吊销驾照，就必须接受医学和心理学检查。特别激进的驾驶员还须接受心理治疗。在德国，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人绝对得不到开车上路的机会。
在德国，过半数的交通违章都是因为超速。另有四分之一的交通违章是闯红灯。一般情况下，违规者超速都在25km之内，超速25km以上的情况十分罕见。
大多数交通违章都发生在上班途中。“我们注意到，车速往往在工作日的中午12点有所上升。那是妈妈们赶着去学校接孩子。”托马斯·瓦格纳解释说。虽然女性驾驶员违章的比例仅有15%，但这一数字仍在不断上升。
德国司机既不反对严苛的交通规则，也不会抱怨限速。甚至以马可及其宝马俱乐部成员为代表的高性能汽车爱好者也会恪守交通规则。马可说：“当然，有时候我们也想比比谁的车更快，就会去高速公路上竞相追逐一阵。但我们不会组织非法的街头赛车活动，也不会在城里飙车。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非法街头赛车和高速公路拥堵
一名26岁青年和一名24岁青年分别驾驶一辆奥迪和奔驰，以170km的时速在城里飙车。他们连闯11个红灯，见到迎面驶来的吉普车也不刹车减速，导致后者在发生碰撞后在空中飞出了150米。69岁的吉普车驾驶员在这起事故中丧生。两位飙车者重伤入院，在活下来后最终坐上了被告席。2016年在柏林夏洛腾堡区发生的一起非法街头赛车活动，最后以这样的结局告终。
此后，非法街头赛车活动日益猖獗。2018年，柏林警方每个月都能记录下约18起街头赛车事件。据《每日镜报》披露的消息，这些违法者多为20-30岁的土耳其、阿拉伯或俄罗斯裔德国青年。
“我们观察到了一个新现象：用于非法街头赛车活动的车辆80%来自网上租赁。这绝非偶然。近年来，一些公司肆意提供汽车租赁服务，而不去过问驾驶员的年龄、驾龄和违章记录。非法街头赛车的参与者以低廉的价格租赁汽车，然后将其弃置在某个地方。警方已经成立专案组打击这一现象。”托马斯·瓦格纳解释说。
另一个问题是那些帝国公民运动的支持者。他们拒绝承认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作为主权国家的合法地位。“他们认为第三帝国仍然存在于1937年的边界范围内，而联邦政府仅仅是身为战胜方的盟军所建立的傀儡集团，它所做出的决策没有法律依据。”巴托斯·韦林斯基（Bartosz Wieliński）在波兰的《选举报》中对此进行了介绍。根据预测，这一运动约有2万至3万名拥趸，他们无视现行的法律法规，自然也不会遵守交通规则。他们无视任何罚单，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驾驶方式也是随心所欲。
看热闹的人堵住救护车和警车的路，是时下德国街头另一大引人不快的现象。“他们下车挤到事发现场，以便尽量拍出好的照片。至于这一行为可能妨碍公务，他们则毫不在乎。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拍出好照片发到社交媒体上。”托马斯·瓦格纳介绍说。
导致交通瘫痪的婚礼车队也是一大令人头疼的难题。有时候，它甚至会堵塞高速公路。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司机们驾车堵住行车道，然后下车连唱带跳，甚至朝天鸣枪。这时候，高速公路就彻底陷入了瘫痪。土耳其裔的年轻情侣尤其喜欢以这种方式庆祝婚礼。“这是近年来日益增多的一种新现象。”托马斯·瓦格纳介绍说。
看来，德国交警着实有的忙活。
另一个世界
过去二十年来，德国街头的汽车数量不断增加。仅靠大城市中的少数年轻人远远不足以扭转这一现象。德国的街道经常发生拥堵，汽车数量在未来几年预计也不会减少。“德国人已经习惯了独享物品。共享汽车目前还未能在德国流行开来。”托马斯·瓦格纳说。
所以，汽车产业还无需担心自己的未来。何况还有许多德国司机仍对自己的汽车不吝赞美之词。例如马可就这样夸赞自己的第13辆宝马车：“可靠性和加速能力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驾驶体验。坐在汽车里，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只要坐在方向盘后方，我就能变得快乐。这种感觉，就像回家了一样。”
卡罗琳娜·祖勒耶夫斯卡（Karolina Szulejewska）对本文亦有贡献，特此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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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德国的汽车文化 最重要的是拥有自己的汽车和谨慎驾驶》
翻译：徐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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