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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是我们生命的叙事,是我们生活的真相 | 于佩尔2022年柏林电影节新片《关于琼》

陈韵华 北京德国文化中心歌德学院 2023-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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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琼》(À Propos de Joan)专访——

导演洛朗·拉里维埃(Laurent Larivière)和演员弗雷亚·梅弗(Freya Mavor)

文 / 陈韵华


导演洛朗·拉里维埃执导的第二部电影《关于琼》是在柏林电影节特别展映晚会中首映。女主角伊莎贝尔·于佩尔(Isabelle Huppert)是今年的终身成就奖荣誉金熊得主,致敬电影人单元里展映了她的七部电影,从七零年代横跨到近期,包括戈达尔(Jean-Luc Godard)的《各自逃生》[Sauve qui peut(la vie)]、麦克·汉内克(Michael Haneke)的《钢琴教师》(The Piano Teacher)、克洛德·夏布洛尔(Claude Chabrol)的《冷酷祭典》(La Cérémonie),和今年开幕片导演弗朗索瓦·欧容(François Ozon)的《八美图》(8 femmes)。不过,伊莎贝尔·于佩尔飞往柏林前一天在巴黎被诊断出新冠肺炎,只能遗憾宣布缺席电影节,颁奖典礼以视频连线的形式参与,另外也取消了新生代单元的座谈活动。继开幕片放映出现技术问题、欧洲电影市场的工作室被闯空门、器材被窃之后,荣誉金熊得主不能亲自到场,成了另一桩电影节艰难前行的写照。
这部法国、德国、爱尔兰联合出品的电影里,伊莎贝尔·于佩尔饰演的事业成功的出版人,叫做琼,她在雨夜里开车时对着镜头讲述自己的人生故事,依靠不可靠的回忆追溯编织过往的人际网络,里面占据要角的是年轻时生下的儿子,与德国演员拉斯·艾丁格(Lars Eidinger)扮演的神经质的作家。导演洛朗·拉里维刻意混搭各种类型,影片时而煽情,时而搞笑,时而像是低成本商业片,时而在现实的基础上渗透了超现实的荒谬。
本文是导演洛朗·拉里维埃与饰演七、八零年代的琼的演员弗雷亚·梅弗(Freya Mavor)一起接受的专访,可以看出是个有爱的剧组。❤️
弗雷亚·梅弗(左)、洛朗·拉里维埃(中)与拉斯·艾丁格在电影节开幕式上 | © Sandra Weller / Berlinale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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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电影拍摄时一共只有核心团队的五个人一起飞往三个国家,是个非常小型而且机动的团队……
导演洛朗·拉里维埃:确实如此。每次拍摄的时候,我只带五个人一起去,包括摄影师、录音师、助理、编剧和一名制片,到了爱尔兰和德国之后再找当地的技术人员一起合作。一开始是因为预算原因,不过后来也发现,在三个国家由当地的布景设计师准备布景其实是一种优势,因为他们当然更了解当地、当时的场景,可以提出与法国布景设计师完全不同的艺术建议。
洛朗·拉里维埃 © Sandra Weller / Berlinale 2022

与德国和爱尔兰联合制片的想法是源自于哪里呢?
洛:联合制片的想法是来自于剧本,因为我们一开始就想拍一部关于这四十年来不同国家、不同时期的电影,一部可以在里面听到好几种语言的电影——这部电影里面有英语、德语、法语和一点日语。而当我们准备撰写这个女人的故事时,想到可以在这些国家拍摄,所以联合制片是水到渠成的。

德国演员拉斯·艾丁格扮演的德国作家的角色是怎么融入剧本中的呢?
洛:我们很快就感觉到这部电影将会是关于虚拟故事的,虚拟故事如何帮助我们生活?我们是如何利用自我叙事反刍我们的人生的?一个人在15岁和45岁时对同一事件的记忆会是不同的,兄弟姐妹对同一事件也会说出截然不同的故事,我想谈的是,我们的生活是如何由故事所组成的,我们如何不断地重新讲述、塑造我们的生活,而现实其实是非常主观的概念,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事物的独特感知,而作家这个职业跟我们想谈论的概念是相关的,我们脑海里非常强大的作家包括布考斯基(Charles Bukowski)、布劳提根(Richard Brautigan)这样的原型,这也是对这个角色的想法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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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期间拍摄的很多电影都尽量减少移动,常常看到一个地方、一间房间、一个人这样的拍摄设置,而你的做法却恰恰相反……
洛:弗朗索瓦·特吕弗(François Truffaut)说过,电影拍摄往往是对于之前的电影的逆反。我并不想拍一部和我之前的作品一样的电影,因为我前一部电影的叙事是线性的、是关于社会现实的,所以在这部电影里,我想摆脱这种设置,于是就有了这个想法,想写一部关于不同时代在不同国家的浪漫风格的剧本,筹备过程非常漫长,融资也花了很多时间,等我们找到资金之后就出现疫情,所以项目被推迟了。但是我们不顾封城等等措施,决定还是直接去拍摄,而吊诡的是,封城的真空期其实也有正面的功能,比如说,伊莎贝尔·于佩尔在电影拍摄期中间空档经常有别的工作,而我们拍摄《关于琼》的那一年,她经常在剧院表演,没有空档。是因为疫情所以剧院被迫关闭的关系,她才有时间拍我的电影,比我们预期要等上两年时间才能排得到她的档期要快得多了。另一个例子是在都柏林,与弗雷亚·梅弗和埃安娜·哈德威克(Éanna Hardwicke)一起在一家有着200年历史的酒吧里拍摄,里面没有电视机,没有任何现代生活的迹象,真的是一间典型的都柏林酒吧,是那里的一则传奇,一直都是高朋满座,因为疫情关闭的关系,我们才得以在那里拍摄。
当然,有负面的影响,例如因为花费增加,所以给我的拍摄时间变少了,不过也有从负面而来的正面的影响。最重要的是,电影存在。

可不可以谈谈你们与伊莎贝尔·于佩尔合作的经验呢?
演员弗雷亚·梅弗:因为我们扮演的是同一个角色,所以我们没有共同的戏份,在片场很少有同时出现的情况。后来和伊莎贝尔有了两、三次交集,一开始是定装的时候,然后是一次晚餐。
在拍摄之前,我看了很多她的电影,从她生命里的几个不同的时刻开始研究她的表演,希望能有一些呼应、或者浸染。然后,我也留下了一些虚构的自由,利用想象力来体现这个人物,根据导演的设想,诠释这一个生命力很旺盛、充满年轻时独有的渴望和充沛的精力、以及富含想象力的角色。
洛:是的,完全正确。因为影片中的倒叙并不是表达现实的倒叙,因为那些是回忆,便是一种诠释。因此,这是伊莎贝尔·于佩尔的角色回头看她生命中那个年轻的时刻,并从中投射出曾经的自己。如果我们把现实中和记忆中的自己两相比较,其实会有非常大的区别的。所以这就是弗雷亚·梅弗所说的这个虚构的部分,我们不断地创造和重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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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贝尔·于佩尔在屏幕上诠释过这么多角色了,你对于挖掘出她的新面向的想法是什么?
洛:这非常难。对她和对我来说,有趣的是电影叙事里跨越四十年的生活,经历了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个性。她可以是在德国顶着金发穿着皮衣的模样,也可以粉嫩一些,她从外在到性格都会发生一些变化,因为经历了一些事情。另外,近年来伊莎贝尔·于佩尔很多角色大多数都相当孤僻冷酷、非常神秘,而这部电影的挑战之一是让她回到更有戏剧性的东西,有更多情感的流动,而且她对文本有非常令人敬佩的智慧,执导一些场景时感觉像是两个人对话交流,是一次非常愉快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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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电影中使用不同的美学形式,有些浪漫爱情,有些B级片,也有些幽默场面的通俗剧元素,您对于这样的混搭的看法是什么呢?
洛:这是希望能给观众带来惊喜,而不是定格在观众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地方,因为我希望观众可以一直保持头脑活跃的状态,一直想着,现在到底会发生什么呢?这些都是什么和什么混在了一起呢?里面还有一些滑稽的歌舞杂剧,因为剧中人物的性格都有点滑稽,尽管生活充满戏剧性的高低起伏,但这个人物总是站在充满能量、热爱生命、幽默风趣的一边,而这些都不会被黑暗的东西给吸走。

从您上一部作品《我是一个兵》(Je suis un soldat),到《关于琼》,这两部电影都是关于内心相当强大的女人,也都必须面对过去的自己和阴影。这些强大女人的角色最让您着迷的地方是什么呢?
洛:这是个好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觉得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女演员,而且我觉得电影艺术并没有为她们提供足够的好角色,这是经过研究证实的,美国人针对给予女演员的角色数量进行了非常严谨的研究,通常情况下,女性角色都是男性角色的陪衬,而且这些女性角色往往只谈论男人,而没有女人之间的独立的对话,我觉得这是非常荒谬的。因此,能够给那些自主的、独立的、心中充满爱的、有工作能力的、有多重身份的女性提供角色,对我来说,是当代电影的一个挑战。

回忆对您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洛:今天早上,我想着回忆就是构成我们的元素,人类是一种行动中的记忆(a memory in action)。
:是的,我想说的是同样的。回忆是我们生命的叙事,是一本小说或者一部电影,是我们生活的真相。里面也有这种真实和想象的混合,我们在记忆里将这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原委和我们真正的生活方式,转化为小说、诗歌、悲剧、创伤文学。所以我们有记忆,而且不断地继续有着记忆,这就是生命的美丽和复杂、诗意与悲伤。我们其实并不能真正控制我们会看到什么、我们如何感知我们的生活,这就是回忆与影片的主题之间的联系,这也是我觉得非常美的地方,苦中带着甜味。
作者:陈韵华,电影学博士,自由策展人以及电影评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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