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意识到,我当时以为的自由并不是真正的自由”
即使许多人仍旧不愿面对这个事实,但家庭早就不再等同于母亲、父亲和孩子(们)了。歌德学院在线杂志JÁDU与大卫的采访证实了这一点。
大卫(42岁)和他的妻子及他们的两个学龄前的孩子(6岁和5岁)共同居住在一间公寓里。然而,与普通家庭不同的是,大卫和他的妻子已经分手两年多了。育儿任务是维系两人关系的唯一纽带,并且这项职责由两人对半分担。他们选择了一种所谓的“鸟巢模式”,即父母双方轮流照顾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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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请你详细描述一下你的婚姻吗?
我和雅娜的婚姻关系目前只存在于纸面上。我们很快就会离婚,这只不过是手续问题。离婚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实际上,我们在2020年初就已经彻底分手了,也就是在第一轮疫情封锁开始前不久的时候。
可以讲讲你们离婚前的故事吗?
2003年,我们走到了一起。我们谈了七年恋爱才结婚,五年后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一年后我们迎来了老二。2019年我们陷入了一场危机,而我们没有度过这场危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还是走到了那一步,而婚姻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你们以前的关系怎么样?
我们曾经很要好。彼此坦诚。我们双方都很珍惜这段感情,我们也试图好好维护它。我们逐渐在朋友、熟人和家人面前树立起了模范情侣的形象。我们曾是坚不可摧的一对。我们彼此没有任何隐瞒,同时我们也试图给对方尽可能多的自由。现在,隔着一段距离来审视这段关系,我才意识到,我当时以为的自由并不是真正的自由。我们撞上了个人自由的边界。但我们真的尝试了。
“我们承诺要彼此相爱。
我们甚至经受住了暧昧关系与婚外恋的考验。”
你可以展开说一下这点吗?
举例来说,我们彼此之间没有禁令。我们认为禁止对方去见其他人是不可理喻的。而且我们在这方面还要走得更远。我们的关系太好了,以至于我们甚至能够和对方分享自己与别人的风流韵事。我们承诺要彼此相爱。我们甚至经受住了暧昧关系和婚外恋的考验。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之间有一个基础的约定,我们约好了不让自己对其他人的感觉威胁我们的关系。我们还相互信任,我们是真心实意地信任彼此。这也是我们能够谈论这些事情的原因。我们从未欺骗对方。我们分享彼此的经历、快乐,也分享我们的恐惧、疑虑和痛苦。我们努力将发生过的一切都纳入我们的关系之中,同时也不让它们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我们没有欺骗对方,因此也不存在不忠。
一方面,这听起来像一段近乎完美的感情,另一方面,你也可以将它视作一段不成熟的、充满了隐患的关系,埋藏的地雷随时都可能会爆炸。
解读的方式多种多样。每个人都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来看待并评判这段关系。评判的依据可以是约定俗成的习惯、自我的愿望或是恐惧。我的看法是,我们只是比较实际罢了。并不是说我们要故意寻找婚外恋。我们只是不害怕它们。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可行的。我们还共同度过了一段困难的时期,在雅娜怀不上孩子的那几年。她那时很难接受这一点。我们尝试了七年多,最后终于成功了。第二个孩子甚至马上就来了,而且一点也不复杂。
导致你们感情最终破裂的原因是什么?
雅娜爱上了我最好的朋友。那是我视为精神双胞胎的一个人。好吧,他也爱上了她。我并不惊讶,毕竟是与我最亲的两个人走到了一起,我觉得这好像也很合理。可这整件事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以接受了。
那这和以前的那些婚外恋有什么不同呢?
这次是认真的。他们几乎就像命中注定一样地深深爱上了彼此。他们俩发展出了一种既牢固又真实的感情。我无法面对这一点。一方面,我很绝望也很嫉妒,因为在七年的爱情长跑之后,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那种火热的爱了,不管我们最初是什么样子,不管我们建立的关系有多么牢固。我们两个人都不想破坏我们的婚姻。可我内心的恐惧却逐渐占据了上风。我感到自己被威胁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绪。我愤怒,大发脾气,甚至常常做出一些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行为。我就是一个绝望的男人,做了一些绝望的事。后来,雅娜从感情上疏远了我,最终她断掉了在我看来是一段关系中最重要的东西——基本的信任。与此同时,我最好的朋友也和我断绝了来往。完全断绝。他彻底切断了和我的联系,我对他来说已经不再存在了,我再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我们表现得就像一个正常家庭。
就连我们的朋友和熟人
也是慢慢才发觉这件事的。”
在你和雅娜分手之后,你是因为疫情封锁才不得不和她继续住在一起的吗?
事实就是,我们继续住在一起。但这并不是因为疫情封锁。抗击疫情的政策只是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我们的出行,就和当时所有人一样。只不过我们却是在渐行渐远之后还被困在一个地方。精神崩溃、疲惫不堪,还要与孩子们待在同一个屋子里。疫情将我们困在最狭小的空间之中,但我们逐渐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四个人一起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可我们不想彻底结束它。我觉得原因显而易见。
因为孩子们?
我们竭尽全力地为他们创造一个正常的环境,而不是战场。当然这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我们接受了深入的心理治疗,并反思了自己。我确定那对我们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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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没有对孩子们说明你们的情况?
有,当然了。但我们是在鸟巢模式已经实行了几个月之后才告诉他们的。我们描述了我们的状况。我们大概是这么说的:“也许你们已经注意到了,我们很少一起出现,要么爸爸不在,要么妈妈不在。这是因为我们两个人都需要独处的时间和空间。但我们会永远待在你们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爱你们,我们中的一个人总会陪着你们。”孩子们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因为我们描述的就是他们实际的生活。我的理解是,如果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却还不告诉他们,那样会更不好。那会引起孩子们的不安和恐惧。
你们会不会每天吵架?或者会不会存在某种凝重的气氛?
不会,我不认为我们的矛盾比一般家庭更多。它们也不会比我们还是一对正常夫妻的时候更多。发生变化的是我们的情绪承受能力。每件小事都会带来巨大的压力。雅娜的处理方式是从情感上隔离自己,而我则在学习消化愤怒。但是这还不是我对孩子们感到最抱歉的地方。最让我难过的是,我们无法为孩子们创造一个爱的环境。爱依旧存在,但它只存在于父亲与孩子、母亲与孩子之间。他们无法了解相爱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这让我感到心碎。我们约定好要和对方好好相处。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做得不错。然而,这仍旧是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关系,责任将他们拴在了他们共同的后代身上。
你们的家人对此怎么看?
他们最近才知道这件事。而关系远一点的亲戚则到现在还一无所知。我们表现得就像一个正常的家庭。就连我们的朋友和熟人也是慢慢才发觉这件事的。我的父母(他们也已经离婚了)感到很震惊。和我比较亲近的朋友们也是同样的反应。他们没想到像我们这样的一对夫妻居然也会分手。
那你们现在怎么相处呢?
我们平摊育儿任务。我们会提前一个月制定好时间表。“轮值”的那个人会留在家里,一般两天轮换一次。在家的人会照顾孩子,接送他们上下幼儿园,并且做家务。而另一个人往往就会离开。雅娜在布拉迪斯拉发工作,也住在那里。而我的情况也差不多。
雅娜还和那个朋友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除了家务事之外,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和他在一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了。我只知道她有对象,但那不是一段令人满足的关系。
那你也有其他人吗?
我在布拉迪斯拉发有个女朋友,但是我不久之前和她分手了。她渴望一种更亲密的关系,也渴望组建一个家庭。我无法给她这些,即使是长远来看也不行。我试图尽可能多地待在她的身边,但还是不够。另外,我在我的城市找到了一份全职工作。工作和育儿任务使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别人建立一段关系。
“孩子也是我和雅娜
无法与他人建立完整关系的原因。
我们已经没有余力了。”
这听起来就像,你会优先考虑孩子。
是的,没错。我不得不说,对雅娜来说也是这样。她可以在轮到自己照顾孩子的时候居家办公。我以前的做法也是类似的。那时我的工作也让位于照顾孩子,我就在家里从事自由职业。这种“分居”的生活却带来了更高的支出,所以我又找了一份全职的办公室工作。但是轮到我值班的时候,我也会雇佣保姆接送和照看孩子们,一直到我下班回家为止。
祖父母们不会帮忙照顾孙子孙女吗?
不会。一边的父母住得比较远,另一边的则没有照顾孩子的能力。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带小孩的。他们的帮忙是很珍贵的,但是他们也只能偶尔帮忙,而且时间也很短。
你们的鸟巢模式还能继续实行吗?
我不知道,这确实是一项挑战。它需要投入时间、精力和金钱。毕竟我们两个人似乎都在过着一种双面人生。起初,我们是隔天轮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间隔时间就变长了。然而,我们总会等到那么一天的,到时候孩子们就足够大了,可以自己承担起轮值的责任。举例来说,这也是我不愿意搬去布拉迪斯拉的主要原因。
孩子也是我和雅娜无法与他人建立完整关系的原因。我们已经没有余力了。如果有一天我们需要和对方的某个潜在伴侣在我们的鸟巢中轮班,我还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况。等到我们完成了经济分割之后,一切可能会变得更加复杂。当这个房子只属于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就能看到目前的这种模式是否能继续下去——因为另一个人实际上需要在这里度过一半的时间。总之,我们还有许多挑战需要面对。
*大卫是化名。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大卫希望保持匿名。本文编辑知晓受访者的真实身份。
原标题:(非)传统家庭——大卫(42岁):“两个陌生人带着孩子共居一巢”
文字版权:歌德学院在线杂志JÁDU
翻译:王雨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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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青年单元(入围)
放映时间:2023年11月23日,19:00 - 20:56
地点:北京德国文化中心歌德学院(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路2号798艺术区创意广场)
免费入场,座位有限,先到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