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丨谁能读懂怪诞色彩下的悲伤/刘野
提起刘野,你最先想到的是他笔下的卡通形象,还是米菲兔子,蒙德里安图式符号?在那些看似童趣天真的背后其实隐藏着生命本身的脆弱、流逝与无常,极富哲思意味。这些都是刘野对自我及人类最基本情感的反思,他用自己特殊的方式描述着心里的那个世界。
Which springs up to your mind first when mentioning Liu Ye, Miffy or Mondrian patterns? Behind the seemingly childlike innocence lies the fragility, passage and impermanence of life itself, which is full of philosophical meaning. These are liu's reflections on himself and the most basic emotions of human beings. He describes the world in his heart in his own special way.
丨诡异渗人的“血红色”丨
刘野是我国当代著名艺术家,1964年生于北京,1986年考进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1994年毕业于柏林艺术学院造型艺术系。如今作品的价位已达千万级别,广为海内外收藏。
▲刘野
刘野的母亲是高中语文老师,父亲是作家。民主、宽松的家庭氛围让刘野得以从小只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大约40 年前从刘野第一次拿起画笔“胡涂乱抹”开始,这个男孩儿几乎没有过踌躇与迟疑,甚至没有坎坷。
在这样环境下成长的孩子,理应作品中洋溢的是幸福、快乐,但许多人第一次见到刘野的作品,映入的第一印象却往往是诡异、古怪。其中最令人记忆深刻的便是他作品中常出现的大片的“血红色”,异常渗人。而这正是刘野的优秀之处,强烈的色彩冲击,诡异的氛围,让人一下就记住了他的画面,进而愿意更深的了解他,了解他的作品。而当你越是走近他,你便会发现,他是一个极会玩指代、隐喻的艺术家,你所看到一切都有它更深层的意义,越是挖掘越是不可自拔。
就说刘野那极具代表性的“血红色”的画面,它指代的是一个时代,也是刘野童年的回忆。刘野从2006年开始连续多年的创作,创作最多的便是那色彩浓艳的血红色调的作品。他既画过站在一轮巨大红日前的小海军,也画过红色远山前持着短剑相向的两个小女孩,这幅叫《剑》的作品在2013年香港苏富比秋拍40周年夜场上,以4268万港元创下了刘野拍卖的新纪录。
▲《剑》
在这幅画中,红色作为主调而存在,几乎覆盖了整个画面。只有两个小女孩站立在山崖上,长着同样的大大的脑袋,小小的身躯,显得如此稚弱天真,剑在她们的手中,与其说是利器,不如说是道具:尽管她们恍然是那个年代的装束,却已经成为漫游奇境的爱丽丝了。这个场景充满游戏感,恰如从一部动漫武侠片中截取的某个片段,而她们如同古代的侠客般,仅仅是为了证实自我,准备在此一分高下。在这种比试里边,没有阶级之间的巨大仇恨,没有敌我之分,没有意识形态的对立,我们可以注意到她们的形象宛如镜像般相互映照,出自一体。她们的相貌以及辫子、白上衣、绿裙子、黑布鞋,都正如一对孪生的姐妹。
▲《战舰儿童》
乍看之下,这些红色的画就像那个年代的政治宣传画的再版。红色,对一个成长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中国人而言,那真是再熟悉不过了,正如刘野自己所说:“我成长于一个被红色所覆盖的世界,红太阳、红旗、红领巾;而青松翠柏、向日葵也经常是红色象征的衬托”。不妨说,那是一种别无选择之色,是那代人一旦忆及童年就不得不回到的色彩。
▲《无题》
这些红色带着朦胧气息,有时像舞台幕布,有时火光冲天,映衬着画中小人那张圆嘟嘟又红扑扑的脸。他要带回的并非那个年代的童年,而是童年本身;他仅仅是以自身的童年为质料,裁剪出人类的童年。这片红色的江山不过是一具意识形态的空洞骨架,一座为童话准备的旧舞台。
丨卡通的人物形象丨
由于父亲是儿童文学家,加上受到文革宣传画的影响,刘野渐渐发展出其卡通画的的风格,而这些看似童趣式的画作的背后往往隐藏着一丝丝的邪性与成人色彩。他的作品标识性很强,人物大多是圆圆的脸盘,大大的脑门,瘦瘦的身材,样子很单纯。偶尔空着手,偶尔捉着画板,偶尔拿着利刀……但仔细看,会发现与大脑袋不成比例的身体分明身着成人的装束,于是不禁把这些人物和卡通或是连环画联系起来,造成一种这些小人儿是出自70后或是80后艺术家之手的错觉。
▲《百老汇往事》
这种卡通式形象的诞生还与刘野个人的心理有很大关系。刘野不像其他的艺术家一样对社会、对政治很感兴趣,他有一种天然的或者说刻意的回避能力,避免外部环境对自己创作的影响。所以尽管从1986年考入中央美院到1989年去德国留学再到1994年回国,这期间刘野受到了美院传统的训练、德国美术教育以及蒙德里安等西方艺术家的影响,画过一段时间比较传统的油画,也画过西方的抽象画,但是从整体上来看,他各个时期主要的绘画作品还都是刘野式的卡通画。刘野的卡通画充满了童趣,画面里也充满了儿童的形象,但你一看就知道他的画是在用小孩的形象来给大人们讲故事。
▲《读书的女人》
1998年,刘野在荷兰第一次见到米菲,那是画家迪克·布鲁纳笔下的一只兔子,两只竖起的长耳朵,穿一件有颜色的罩衫,露出短小的、胖乎乎的四肢。米菲的眼睛是两粒黑点,而嘴巴是一个小叉,看起来面无表情。刘野惊觉画的就是自己。但他看见的米菲其实有无数种表情,气质和状态正是他的肖像。米菲开始频繁出现在刘野的画里。除了喜爱米菲,刘野还喜爱以大众媒体的真实相片为模板,但以童话的图像形式来呈现女性形象。以童话人物的圆蛋脸来塑造人物的形象,圆圆的脸、红红的脸颊,呈现一种童真稚相。「例如作品《M的肖像》就是以张曼玉为模版创作的,画中人的卷曲黑发、清秀之眉目、樱桃的咀唇等更是精微准确,贴近了西方古典主义的艺术传统。刘野以蓝与绿的冷峻色彩,对比着张曼玉瓷白丰润的脸庞,配上左脸庞冷冷的光,画中人彷如不食人间烟火,存在于一个幻想、超现实的国度,作品呈现童话故事的梦幻感。即使是作品中的纯粹色调:蓝,和由蓝与黄变化而来的绿色,也属童话故事常见的三原色。以原色表达纯粹的色彩背景,完全抹平空间深度的联想,更添作品之超现实、童感式的氛围。
▲《M的肖像》
丨蒙德里安的启示丨
因为这样,世人给刘野贴上了“就是个画美女,画小女孩的卡通画家”的标签,对此刘野感到烦躁,甚至反感。他的每张画背后都有自己的哲学表达。比如《蒙德里安系列》,抽象大师蒙德里安的影子经常出现在刘野画面。刘野多次公开自己对蒙德里安的崇拜,肯定过蒙德里安的“几何形体”画派对他的影响——所以你不难发现,那些纵横分割的几何色块多次出现在刘野一系列的作品中。而刘野在戏说着蒙德里安的抽象的同时,加入具象元素后表现得自成一派。不可置否,蒙德里安对于他天马行空的笑谑创作给予了很大的灵感启发。
▲《自画像与蒙德里安》
不同于繁琐的艺术史解读方式,刘野可以说是蒙德里安真正的知音,他对待蒙德里安的态度不是简单的模仿或解构,也不是学术式的梳理。刘野用自己松弛而愉快的感受重构蒙德里安,并重构他对于东西方艺术的个人理解。当刘野15岁开始学习工业设计时发现工业设计理论和蒙德里安关系密切,而蒙德里安在那个时期让他知道平面构成的图案竟然是可以产生对话性,并且这种对话更超越日常,具备精神沟通的一切可能。再到八十年代中期,蒙德里安又一次打动了刘野,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服装大师圣罗兰回顾展上,圣罗兰的服装使用了蒙德里安的图案,让刘野感觉到对于经典的理解应该是自由的,这件服装设计作品导致他后来在作品中使用了很多蒙德里安的符号,成为画面的一个源头。
1992年刘野创作了他的第一幅与蒙德里安有关的作品,后来这一系列作品也成为了刘野的代表作。《中午的蒙德里安》,这张作于2000年的画作,女孩手指前方既像是卡拉瓦乔描绘的耶稣,是刘野自己内心世界的体现。蒙德里安的作品被放置在女孩的头顶上方,但并不使人感觉这是一种仰视,蒙德里安崇拜直线美,主张透过直角可以静观万物内部的安宁,而刘野用他圆形的弧度,重新解释蒙德里安,一种更加温柔的蒙德里安。
▲《中午的蒙德里安》
2016年6月10日刘野的欧洲首场个展于荷兰阿默斯福特市Mondriaanhuis博物馆举行。展览名为《蒙德里安和刘野》,呈现了来自亚洲、欧洲及北美等地区私人收藏的刘野重要作品,充分展现了这位受荷兰抽象艺术大师蒙德里安影响下的中国当代艺术家独树一帜的艺术创作。
刘野曾说“蒙德里安的画出现在我的画中是精神意义上的,也是我对‘现代主义’的一种‘怀旧’。他的画那么单纯——最基本的颜色和垂直水平线,我也想解决单纯的问题,是心灵的单纯,我的画如同我一样,我不想把内心世界搞得太复杂,表现一些美,顺便怀念一下旧事,就行了。”
▲《柏林室内》
丨怪诞背后是浓郁的忧伤丨
从刘野的作品中,有人看到的是诡异古怪,有人看到的是童真幽默,亦有人看到的是戏剧性的表达,这些浮现于表面的是刘野内心深处忧伤的掩饰。刘野说:“欢乐背后的忧伤,是我对内心深处的一种真实表达,用貌似欢乐的图像去表现忧伤,比直接用忧伤的图像去表现忧伤更令人动心。”也正因他的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特别的味道,受到国内外许多人的青睐。
▲《温柔的杀我》
童话故事原则上是一种永恒、没有时间性的文学载体。一代又一代的儿童都阅读相同古老的童话传说。而童话故事里的人物也似乎永远不会长大和衰老。但对童话的怀想,往往是已经成长了的成年人,重新翻看它们,唤醒深埋在心灵深处那遥远的往日、消逝的瞬间。所以阅读童话,隐藏的就对时间消逝、年华老去的伤逝。
刘野以童话感创作现实中女性的形象,彷佛把人物定格在一个童话空间中,时间静止凝定,而画中人则彷佛永保青春。但从整个女性肖像系列的脉络来看,对照张曼玉、阮玲玉、张爱玲、邓丽君等女性形象,又不禁令人想到每个时代、每种人物的代换交替,感受到时间流逝、年华老去之感伤,使童话感连结着淡淡的忧郁,时光消逝的感伤,呈现为一种美丽的哀愁。看似简约童话的风格面貌,却盛载着东西方几百年积累之古典美感,多种的美学元素:写实与表现、古典与现代、现实与超现实、美丽与消逝等,创造了当代视野下独特的女性形象,传达艺术家对人类普世感情与生存状况的一贯关怀。
▲《阮玲玉》
刘野的画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不管画幅有多大,人物从来不会超过真人大小,背景总是显得很空旷。这种构图造成画中人物不可避免地带有一种孤独感。很多人站在刘野的作品面前时,总能感觉到一种“幸福的忧伤”——如阮玲玉、张爱玲那般痛苦得不能自拔却甘愿沉醉其中的悲情。刘野总是用魔幻甚至童话般的画面来诠释某个事件或场景。当观者几近走进一个浪漫世界时,才发现这些可爱又美好的画面背后,是错综复杂的人性。
▲《卖火柴的小女孩》
知名策展人黄燎原曾用四个词概括刘野的作品——生动、奇妙、风趣、感人。其中在“感人”中这样评论:“刘野作品对美好生活极度夸张的赞美,让人于颠倒销魂之际,另有一种残山剩水的凄美尾随而来,那种‘结束’的氛围裹挟着疾风骤雨的力量,让人想起王尔德说的‘人生因为有悲剧才美’。”
▲《国际蓝》
结语
刘野的作品标识性极强。以童话般的梦幻色彩与语言表现形式,反映现实世界的问题。童年时的富于幻想和后来的理性严谨,决定了艺术家之后的思维方式,并随着年龄增长日益融合,让他能冷静地去幻想、去处理互为矛盾的两种绘画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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