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藤周作 |《哀歌》:通往地狱之路,充满了善意
从没想到,远藤周作如此悲凉、透彻,却又不动声色。
在这之前,只是知道马丁·斯科塞斯根据他的同名小说,改编了电影《沉默》。
但我并没有看过。
对于拷问信仰的东西,我始终处于警惕状态。
现在回过头来检视,无非是自己信仰缺失后的胆怯和懦弱使然。
这个感受,是在拜读了远藤周作的短篇小说集《哀歌》后,才恍然明白的道理:真正的信仰,是要直面人性裂缝,然后自我修正。
远藤周作的短篇小说集《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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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杂木林中的病房》这个描写一行人探访麻风病人的故事里,开始就抛出疑问:有个女人很多年前被诊断为麻风病,送到这家医院后发现是误诊,但她依旧选择留下来,照顾那些面部扭曲四肢失灵的病人——为什么?
在跟病人互动后,心有芥蒂的人们跟着一位修女去参观,路上遇到在田间劳作的麻风病人松井先生,修女带着命令的口吻对松井说:“请把你的手伸出来给我看一下。”
松井先生很不情愿地伸出他五指弯曲到像痉挛的手。修女就当着参观者们的面,一根接一根地揉搓松井的手指——她眼神里带着的征服欲,与松井羞赧、窘迫的怯懦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罔顾松井感受的修女,到底在表达什么?
一种修女才具有的英雄主义情怀?
一种修女才具有的献身主义精神?
一种修女才具有的道德优越快感?
但无论是哪种,似乎都脱离了最初的爱德,让整个行为变成了需要受众在场,才能获取高潮和意义的行为艺术。
就像曾经的一篇报道:当治疗麻风病的新药DTT问世时,在美国麻风病院里工作的修女们中间引起了一场恐慌。有修女去质问医生:
“这样一来,麻风病患者是不是就要离开医院?”
“是的,会有那么一天,麻风病人不再需要医院。”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不就失去了用一生来是件爱德的场所了吗?”
这就是远藤周作的文字。
他不喜欢做评价。
反而擅于用不动声色的细节,指出人性里无法克制的自私或背叛。
远藤周作始终对崇高之类的概念抱持着怀疑和鄙视。
在《哀歌》里,他沉迷于人与人之间浑然不觉的自私,以及由此而生的虚假与真实、温和与残忍纠结缠绕后复杂性。
虽然信仰上帝,但他应该对人类充满了悲观和绝望。
他深信这种沟壑无法填补,且会伴随至终。
类似的细节有太多:同病房的患者,得知病友也得动二次手术时,脸上无法抑制的喜悦;一个鸟笼里的十姐妹,看着同伴被蛇吞噬后不久,就能若无其事地吃喝拉撒;九宫鸟喉咙里发出支气管泄漏般的叫声,被人领养又遗弃后悲伤的眼神;以及好几篇小说里都出现的,妻子脸上浮现出的莫名其妙却又莫测高深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信仰的缘故,远藤周作惯于在字里行间穿插这些意象和符号,让整个文本显出极强的寓言味道。好在它们并不干枯,反而在那些情境里,变得越发耐人寻味。
比如《旧病复发》那个短篇里,无论遇到什么情况,老婆脸上始终挂着标准的笑容。
他觉得自己守着的是个已经失去爱意的人。
男主单向度地抱怨“老婆这种东西,一旦成了家庭主妇、孩子他妈,就不再是女人了。越是贤妻良母,离女人就越远”,却不肯检讨自己在这个变化过程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对久日相处的夫妻而言,爱变得像一对相互作用的力:你给予多少爱意,就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多少爱意。
在远藤周作的笔下,看似平和、恬淡、自洽的生活背后,有着巨大的裂缝和对抗。
那里草莽重生、纷繁芜杂,同时兼具高尚与卑劣、圣洁和污浊、温暖与冷酷,有价值和无意义。
他游走在裂缝里,绝不偏袒任何一方。
这种同时把玩高尚与卑劣的趣味,正是远藤周作引人入胜的地方。
撰文:巴塞电影主编 伽蓝,转载自“巴塞电影APP”
编辑:金少帅 戚宛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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