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章灿：在南京旧闻中寻找诗意的远方

与南京镇日厮守36年，南京大学教授程章灿一直将其视为文化上的故乡，并用自己的方式阅读南京。继推出《旧时燕——一座城市的传奇》13年之后，现为南京大学古典文献研究所所长、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的他又捧出一本读书笔记《山围故国：旧闻新语读南京》。 

在史料的爬梳中，程章灿用严谨的学术态度叙述着南京那些鲜为人知的人和事，比如栖霞赏枫的习俗和《桃花扇》有什么关联？明武宗朱厚照怎么就成了一名文青，他两次幸临的位于南京老城南的快园，现在又在何处？ 

南京书

让研究心得接地气更好读

记者：从《旧时燕》到《山围故国》，你如何看待这类在研究之外旁逸斜出的文字？ 

程章灿：其实，《旧时燕》和《山围故国》这两本书，也可以说就是研究的一种，是对南京这座古都的人、事、物的研究，只不过没有采用所谓研究论文的写法，没有繁文缛节的脚注，没有高大上的理论，但并不是没有观点和思想。我觉得，人文学科的研究，不要把它弄得太高不可攀、太高冷，还是应该接地气，读书有得，就应该介绍给大众。两本书都是我的读书心得，都有一些知识。《旧时燕》每篇围绕某个主题，四千来字，好读；《山围故国》一般两千来字，讲一个或几个段子，更好读。 

《山围故国：旧闻新语说南京》

程章灿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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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书中很多文章的角度让人眼前一亮，比如，栖霞赏枫的习俗和《桃花扇》有什么关联？两次幸临位于南京老城南的快园，明武宗朱厚照怎么就成了一名文青？ 

程章灿：南京人常说“春牛首，秋栖霞”。栖霞山广植枫树至少是在十七世纪后期，孔尚任曾专程到栖霞山拜访隐居在白云庵的道士张瑶星，一定看到了栖霞山的红叶，并在其《桃花扇》的最后一出《馀韵》中有直接反映。 

明末清初，张瑶星在南京很有影响力，《桃花扇》故事名闻遐迩，更是扩大了栖霞山及红叶的知名度。

此外，《桃花扇》中女主角李香君后来是在栖霞山出家的，死后据说也埋在栖霞山，其墓在今山巅桃花涧景点一侧。 

明武宗朱厚照的奇葩经历就是他的下江南，其中闹出最大响动的地方在南京，黄梅戏《游龙戏凤》就是讲他下江南的故事。他两次幸临的快园，应该就在武定门之东、箍桶巷西侧一带，是当时南京书画家、戏曲家徐霖的家。文青朱厚照和徐霖是一对好CP。 

记者：《山围故国》既照顾历史和传统，又顺应现代人的阅读和审美志趣，有通透跳脱的文字，有非常流行的标题，还有不那么沉重的历史知识。这是不是因为最初写这类文章始于网络博客？ 

程章灿：的确，这些文章最初是在博客上写的，要面向普通读者。我希望有一个好的阅读界面，语言尽量平易，尽量避免旁征博引，文字要生动一点，标题要能吸引人。这里面虽然有些题目比较“吸睛”，但我叙述的都是可靠的，背后的史料是可信的，态度是严肃的。我没有戏说。 

南京人

与南京结缘厮守36年

记者：在《山围故国》中，各种史料随手拈来，经过杂糅，形成独特的“程式”风范，这种风范又与你笔下的人物、事件相映成趣。你的解读体现了怎样的精神追求？

程章灿：我个人的看法，生活在某个地方，除了要熟悉这个地方的空间地理环境，道路、交通、商业文化设施等等，还要熟悉这个地方的历史环境。时间与空间的结合，地理与历史的结合，才是真实的、多维的、立体的、文化的生活空间。饮水思源，生活于吾国吾土，不能不对乡土文化有所关注，不能不对国史存有一份敬意，这是最基本的人文情怀，也是最普通的文化乡愁。 

我们常说，摆脱庸俗的日常，要有诗和远方。对我来说，这本小书中的“旧事新语”，很多都是有诗意的，那些历史上的古人旧事，那些遥远的时间空间，就是富有诗意的远方。“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历史是一条长河，也是一条远道，这些小文章，就是我从河岸上采得的一些小草。从这个多维的视野来看，古往今来，几千年历史中的古城、古人、古事，其实与我们共享一个空间。这个世界比我们眼前喧嚣的日常世界更广大，更开阔，更深远，更静谧。作为当代人，拥有这样一种视野，胸怀会更开阔，心境会更安宁，多拥有一份人生闲情，可以更好领悟生命的真谛。

记者：您为书斋取名为“仙霞庐”，有什么样的寓意？从北大到南大，从历史到文学，你如何看待你与南京的联系？ 

程章灿：我现在住在仙林，靠近仙林湖和栖霞山，各取一个字，拼合起来。从前福建人要到北方，都要翻越险要的仙霞岭，过了仙霞岭，就算离开福建了。我这个福建人少小离家，客居南京已经36年，如果非要联想发挥一下，也有这么一点。 

不管是在北大还是在南大，不管是学历史还是学文学，我对古代的东西都特别有兴趣。南京是六朝古都、十朝都会，在我看来，是特别有古典气质的城市，是很适合读书人居住的城市。我以研究古代历史和古典文学为业，又特别关注六朝这一段，当然应该住在南京。古人早就说过，“爱住金陵为六朝”，对我来说，与南京结缘，厮守36年，“相看两不厌”，这是我的命运，也是我的幸运。 

南京热

南京与六朝互相造就

记者：解读南京的书很多，作为南大图书馆馆长，请推荐几本这方面的著作。 

程章灿：写南京的好书很多，不胜枚举。我只举三本作为代表。古人写的书，推荐甘熙《白下琐言》。今人的书，推荐黄裳先生的《金陵五记》，蒋赞初先生的《南京史话》。这几本书，我们南大图书馆都有收藏。

记者：让非常专业的研究成果得以走进普通读者阅读视野，你接下来有没有这方面更具体的打算？ 

程章灿：《山围故国》一共收了55篇小文章，都是比较轻松好读的文字。另有56篇文章，我最近已经编好，取名《潮打石城》，是《山围故国》的姐妹编，已经交稿了，今年年底或明年初应该可以出版。 

记者：你如何看待这些书背后所体现的城市历史热和文化热？南京在这方面有什么特别之处？ 

程章灿：城市就像人一样，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特殊的历史，并由此形成自己的个性。具体到南京，它有山有水，被称为“城市山林”，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它既有南方文化尤其是江南文化的特点，但也融合了很多北方文化的因素，也就是说，文化包容性很强，千百年来，也就积累了深厚的文化再生和复兴的土壤和基因。南京号称六朝古都，有两重含义，一重是六朝造就了南京，另一重是南京造就了六朝。历史文化资源是南京最重要的一张名片，城市形象是南京拥有的最重要的一种软实力。

本文授权转载自《南京日报》，采写：王峰

编辑：金少帅 戚宛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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