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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作家的旅居生活 | 人生不设限

南大社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21-11-05


旅居,是现代生活的一个童话。疲惫的都市人,试图通过旅居的方式短暂地摆脱日常生活的纷扰和重复。这个美好的童话很多人憧憬,但很少人有机会实践。


1969年3月,安吉拉·卡特创作的小说《数种知觉》获得了毛姆奖,根据毛姆本人的规定,这笔钱必须用作出国旅行。卡特和她的第一任丈夫保罗在美国旅行了一个月后,在旧金山登上了不同的飞机——保罗回到了英国,卡特飞去了日本,而她之后的生活也发生了令人“眩晕”的改变。


《卡特制造:安吉拉·卡特传》

(英)埃德蒙·戈登 著

晓风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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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说一趟旅行对卡特的人生产生了多么重大的影响,但陌生的环境确实给敏锐的作家带来了新鲜的刺激。兜兜转转,三十六岁回到英国后的卡特走过了胆大妄为、活跃叛逆的青年时期,变得更加平和、快乐、自信。


她陆续收到各个大学的邀请,去世界各地教学、旅居。卡特这个阶段的旅居不再对日常生活的叛逃,而是换了环境,继续过她自己建构的人生。此刻的她,更多地希望能和自己的家庭在一起,合理地安排工作与生活的时间。她去过很多次美国,但仍旧很难喜欢上这个国家;她喜欢澳大利亚,觉得那里每天都有奇迹。


今天,让我们一起跟随卡特的视角,走近传奇女作家的旅居生活。



36岁,1976年10月

英国,艾伯特路,谢菲尔德


劳里的画


10月初,安吉拉重返南约克郡凄凉的工业化景致之间,谢菲尔德到德恩河畔的沃斯只需乘坐一小段火车,头顶上也是同样冷峻的天空(《染血之室》大部分故事都是在那儿写成的,“很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它们都是阴冷的冬季故事”)。这里完全不同于伦敦或巴斯的中产阶级氛围,在安吉拉看来,连布拉德福德都比这儿文雅。1976年,谢菲尔德相对不受移民影响,老一辈还说这安吉拉记忆中外祖母的乡音。人们还吃着血肠和猪牛羊肚——几乎很难找到诸如大蒜和橄榄油之类的外国食材——从酒馆买回一罐罐啤酒。四十岁以上的女人离开家都要用帽子和围巾遮住头发。“尽管我认为自己是有生以来最了解英国多姿多彩的外省生活的人,”安吉拉写道,“谢菲尔德还是打开了一个新维度。”


艾伯特路的一栋维多利亚式房屋,距离市中心不远。安吉拉以每周7英镑在艾伯特路上租下了一间二楼的小房间,窄到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向窗外望去是后花园,通往一个建着排屋的斜坡——安吉拉认为这样的风景像是“劳里的画”。



40岁,1980年7月

美国,阿林顿大道,普罗维登斯


如虎添翼的想象力


1980年的夏天,安吉拉接受了美国布朗大学的教职。朋友为她在普罗维登斯繁华的东面悠长静谧、枫树成列的阿林顿大道找到了一所公寓。这是一排覆盖着护墙楔形板的房子,正面有门廊和秋千——很多插着旗杆,星条旗在微风中飘扬,包含爱国情怀——面向布朗大学运动场的边墙。安吉拉的公寓在41号的三楼:有两间宽敞的房间,都带有大窗户和宽阔的木地板。其中一间里面有一张“非常舒服”的四柱床。浴室的淋浴“出水特别凶猛”,厨房还有一个“装得下整个人的冰箱”。唯一的缺点是房租:300美元一个月,虽然好歹包含了水电用度。


他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夏日末到达此地。“阳光美极了,”她给马克写信说,“就像英格兰夏日的阳光,但更充足、更饱满——巨大的苍穹,小小的云卷。”只是气温——连续95华氏度左右的高温是他在英国前所未有的经历。她经常热到睡不着。到达的第一个夜晚,她感觉自己辗转反侧了几个小时,结果凌晨5点就因为时差醒了过来,看着运动场上的天光破晓。


当天晚些时候,朋友开车带安吉拉到高速公路旁的大型零售店购买床单、家具和厨具。“所有的告诉公路都是在模仿这些道路,全世界看起来都像美国!”但当她看到同样的东西比其他国家卖得便宜后,大舒了一口气。


“我不喜欢美国,永远不喜欢。”她的抱怨集中在她认为是恶性资本主义的症状上。虽然她自己也抽烟,但她觉得在药店买烟也“太过了”。在商店为自己的公寓买电话机时,她恼火营业员想卖给她一台按键式而不时拨盘式的,活着想用仿古式和米奇、史努比形状的电话吸引她的眼球。哪怕买的是最简单的式样,她也面对十二种颜色的选择,被怂恿购买厨房,浴室和卧室分机。


不管安吉拉怎样抱怨在美国的生活,这个国家还是让她的想象力如虎添翼。她开始着迷于发生在新英格兰地区这片奇异土地上的压迫、异化和暴力的历史记录。她读了距离普罗维登斯七十英里的萨勒姆女巫审判,读了不到二十英里外秋河城的利兹·波登用斧子杀害了家人的案子。她开始对比这些时期和共和国建国的传说,对比那些民主、包容、机会均等的强调。10月初,她作息规律地整晚工作,用狂暴的笔迹填上了一页页的手稿。


在普罗维登斯待了五个月,安吉拉已经适应了学术生活,但她对美国的看法依旧冷淡。“这是一种如此缺乏感官享受的文化,我感觉在这儿工作很困难,”她在1月16日的日记中写道,“这也不是我能对美国人讲的事;很早很早以前,对世界的感官欣赏就已经被排除在外了。”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安吉拉开始注意到那些她离开普罗维登斯之后会想念的事物:建筑,清晨陌生的鸟鸣,光线——特别是库弗一家。



44岁,1984年3月

澳大利亚,奇尔德斯街,阿德莱德


每天都有奇迹


亚历克斯出生前不久,安吉拉曾接到邀请,1984年第一学期到阿德莱德大学担任驻校作家。他们于2月26日周日早晨出发,在新加坡转机几个小时后到达阿德莱德,她却为那里的光而非热目眩神驰:“一下飞机……我就像是才擦干净眼镜,就像是除去了迷雾。”在这个国家见识愈多,她的热情愈涨。“我去过的地方中,除了意大利,我最喜欢这儿。”


“这个国家诞生的剧情与美国截然不同;故事里的是英国穷人、弃儿、没有前程的人来到这里,继承了世界上最美丽富饶的国家……因为统治阶级的忽视、愚蠢和自以为是。这个故事的道德寓意与《圣经》中的某些寓意太过近似而让人没法舒舒服服地接受,特别是如果澳大利亚坚持着反核政策,她必承受地土。但他们完全不顺从。”


一周后,他们搬进了奇尔德斯街上的一幢平房。这里街道宽敞,两旁绿树成荫,位于阿德莱德北部的资产阶级住宅区。它不豪华——前面有一间起居室,背后是安装了基本设施的厨房,一边有一间小卧室——但至少这是幢独立的房屋,距离市中心只有一小段步程。


最后发现,屋外是如此美丽,没有漂亮的房屋并不那么重要。“每天都有奇迹。”马克回忆道。安吉拉爱看夕阳——“这是世界上最粗俗的神气活现的日落”——也喜欢身边围绕的异域鲜花和野生动物。


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澳大利亚的居民:“天!他们知道怎么享受时光,”她在一篇难产的报道中写道,“澳大利亚人的诸多特点,比如外向、善待儿童,太不像英国人了。”


阿德莱德是一个预先规划建设的城市,构造充满几何精确感:街道呈网状,五个散步的公共广场呈现梅花点式。城中心由重重公园绿地环绕。安吉拉每个工作日早晨从奇尔德斯街穿过公园步行1.5英里到学校办公室。“就像是走入了仙境。”马克回忆道。他每天早晨都会推着亚历克斯在附近的植物园走走,中午在学校的人工河旁与安吉拉会合吃午餐。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办公室里写作《黑色维纳斯》中的短篇,而马克则当上了全职爸爸。


在澳大利亚待过三个月后,伦敦显得苍白又凄冷。“实际上,回家的感觉令人抑郁。”他们聊过回澳大利亚长居的事:他们可以四处旅游,决定最喜欢这个国家的什么地方——从考虑两人的工作方便到亚历克斯上学问题——然后在此扎根。



45岁,1985年1月

美国,斯坦福德巷,奥斯汀


这儿的每个人都是傻子


1985年1月7日,安吉拉拖家带口来到奥斯汀。他们租住的房子在斯坦福德巷1980号,这是一幢位于塔里敦老城区的小房子(但有个巨大的花园,1985年2月10日,亚历克斯在那儿迈出了第一步),在学校西面几英里处。尽管它靠近市中心,安吉拉还是觉得这附近的街区有种田园气氛。“有些房子前面有溪流,溪上架着乡村小桥。”她在日记中写道。其中很多还有风铃——“疯狂的声音”。


街边没有人行道。花园一直延伸到路缘。大部分本地人不受此影响,因为他们普遍到哪儿都开车;安吉拉和马克走路去杂货铺,吸引了一些有趣的目光。马克认为他们经常在街上看见的死狗是从高速行驶的皮卡车背后掉下来的,而安吉拉注意到大部分奥斯汀人只把他们的城市当作“一片片内陆腹地”。她为他们眼界之狭窄深感沮丧。“奥斯汀报纸上完全没有国外新闻……实际上,从休斯顿或达拉斯来的新闻都很少。地方主义是个合适的形容词。”这个城市被广泛誉为极端保守的得克萨斯州内自由派的孤岛,但安吉拉被她亲眼所见的狭隘态度吓坏了。“这儿每个人都是傻子。”“天真,傲慢,漠然。”


五年前她曾抱怨普罗维登斯蔓延的资本主义,这点在奥斯汀更加突出。80年代中期,这个城市是蓬勃发展的科技和太空领域中心,像IBM、洛克希德和摩托罗拉都在这里开了工厂。一栋栋写字楼将奥斯汀城区从一堆懒散的酒吧和书店中改造成了实用型的商务区;地产开放商覆盖了迷人的石灰岩山丘,一只延伸到坐落着豪华宅邸的城市西部。“耶稣,这个城市可真有钱!”


对比奥斯汀和普罗维登斯,安吉拉发现自己最不喜欢前者的一点是什么:“我在得克萨斯最不能忍受的是种族主义。它很少公开展现……但它毁了一切。”据马克回忆,奥斯汀是由明显的种族界限分割,白人社区住在铁轨的一边,黑色和西裔住在另一边,互相几乎不往来。夜晚出门,他自己那深棕色的皮肤和浓密的卷发就曾招来许多充满敌意的目光。



46岁,1986年8月

美国,林间高地,爱荷华


住过最舒服的房子


1986年,安吉拉受邀于秋季学期坐镇爱荷华大学作家工作坊。爱荷华是个惊喜:它一点也不像得克萨斯。它是玉米带中心地带的一个小小的自由州,1986年经济还在大量依赖农业。风景丝毫不受污染:起伏的山峦和金色的玉米地占了主导,四处是翩飞的蝴蝶。哪怕在城中,安吉拉也感受到了牧歌般的氛围。“很难想起……爱荷华市属于这个先进的工业国家,”“仿佛连电脑的发丝中都有稻草。”


“你还记得在《火星纪年》中那个楔形板屋小城,里面有个教堂的,火星人修建这个城市作为诱饵,让地球人以为他们返璞归真,抑或是来到了自己梦中的家园,有老伙计在游廊上闲逛之类的?爱荷华城就像那样……自从见过华盛顿广场后,我还没有对美国别的地方喜欢到那个程度……一切都有点像乌克兰——玉米地、树篱里种满葵花,皮卡车驶过后,石子小路上一缕白尘升上云霄……”


他们租的房子在城市边缘——林间高地15号。它建在大马路旁的斜坡上,能望见屋后的树梢,漆成了“婴儿屎的颜色”。“你从未见过这样雅致的粗俗,”“但这是我住过最舒服的房子。亚历克斯把长毛绒地毯当成了蹦床,在上面跳来跳去。淋浴间——房子带两卫——里面有小小的坐凳,以防你累得站不起来。好处真是说不完。客卫的毛巾和客房的地毯是同样的颜色——薄荷绿……厨房的用具太多了。一套涮肉锅具、洋蓟料理机、美膳雅牌多功能食物处理机。我们的房东是电器狂,他们过着隐居的极乐生活。”


房子背后有个小小的湖泊,又或是大大的池塘。亚历克斯爱这儿。“我们眼看着他在阳光下玩耍,晒成了棕色,”安吉拉告诉一位采访者,“他喜欢抓蟋蟀,在笼子里养它们。”马克在爱荷华也过得同样快乐。“那是个温柔的地方,”他回忆道,“食物棒极了……都那么新鲜。”安吉拉只提到过一个住在当地的缺点:“很难买到一块好面包。目前我们能找到最好的是奥马哈一家立陶宛烘培房的黑面包,一周运来两次。”


本文选摘自《卡特制造:安吉拉·卡特传》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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