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初,布克奖短名单公布,六部年度“最好看的英语小说”面世,这六部小说分别是:《证言》、《鸭子,纽伯里波特》、《女孩,女人和其他》、《卑微者交响曲》、《吉诃德》、《这个陌生世界里的10分38秒》。
10月14日,布克奖最终得主揭晓,而出人意料的是,评委会决定打破规则,让阿特伍德和埃瓦里斯托两位女性作家平分奖项,阿特伍德成为历史上最年长的获奖者,埃瓦里斯托成为首位获奖的黑人女性。
自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宣布续写《使女的故事》以来,续作《证言》就备受媒体和读者关注,此书卖足关子,直到2019年9月10日才正式出版,但仍在评选中过五关斩六将,最终拿下布克奖。评委会给出的获奖理由如下:“这是一本既野蛮又美丽的小说,带着决心与力量向当今人类倾诉。人们对阿特伍德的期望值通常很高,但她不负众望。”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加拿大小说家、诗人、文学评论家,2000年凭借《盲刺客》首次获得布克奖。《证言》是她第六次提名布克奖,另外四部提名的作品是《使女的故事》《猫眼》《别名格蕾丝》《羚羊与秧鸡》。《使女的故事》描述了在不久的将来,战乱不断、资源枯竭,美国社会摇摇欲坠,宗教极端分子篡位掌权,建立专制极权的基列国。统治者剥夺了所有公民的基本人权,尤其是对女性施加了可怕的迫害:有生育能力的女性成为“使女”,即贵族的生产工具,其余则沦为奴隶。女主人公奥芙瑞德被迫与丈夫、女儿黛西分离,身心受尽折磨,后为指挥官弗雷德诞下一女,名为艾格尼丝。《证言》的情节发生在十五年之后,叙述者变成了训管使女的莉迪亚嬷嬷,另外两个主要人物是从小在基列国长大的艾格尼丝和现居加拿大的黛西。莉迪亚嬷嬷是一名前法官,她掌握许多高官不可告人的秘密,因此拥有权势。在前作中,读者站在奥芙瑞德的视角,只能看见莉迪亚嬷嬷的凶狠残酷,而《证言》用莉迪亚嬷嬷的私密记录将她的心路历程暴露无遗,引发读者对于道德选择与自我救赎的思考。除此之外,两位少女分别扮演当局者与旁观者的角色,虽然二人教育背景与生活环境截然不同,但依旧怀抱希望、相信友谊并具有洞见灵魂本质的纯真,这也体现了阿特伍德面对未来社会危机时,仍对人性保持乐观的态度。与前作《使女的故事》一样,《证言》是针对为攫取资源、不惜破坏自然环境,针对沉迷权力话语争夺、不惜牺牲弱势群体做法的社会讽喻小说。阿特伍德称:“《证言》回答了读者多年来关于《使女的故事》提出的所有问题。它是一部属于当下的小说。”撰写《使女的故事》之际,阿特伍德曾到访东柏林,那里信息闭塞,没有一丝民主、自由的气息。从柏林墙倒塌后到今时今日,极端保守思潮依然在民主社会中蠢蠢欲动,特朗普上台后的一系列举动不断试探着人权的底线,尤其是去年在美国部分州通过的《反堕胎法案》,更是将女性权益推至了悬崖边。阿特伍德赞同争取性别平等的女性大游行,并表示:“《使女的故事》结尾,读者得知基列国最终分崩离析,是什么推翻了极权统治?在我的小说中,是人。作为一个天性乐观的人,我愿相信现实生活中也是如此。”读者与媒体对《证言》的评论大多是正面的。三位主人公均为克制的第一人称叙述者,以适当的节奏推进情节发展。书评人美谷角智子认为,“阿特伍德作为故事的讲述者,保证了故事能够在沉浸中快速发展,叙事有力又不乏激进”,“以狄更斯的方式描写了戏剧化情节,但它又具有哲学的回响”。书中对莉迪亚嬷嬷的心理剖析细腻到位,摆脱了善恶二元论的桎梏。《第一邮报》副主编罗西尼·奈尔认为阿特伍德将莉迪亚嬷嬷塑造得非常令人信服:“新秩序建立后,莉迪亚嬷嬷竭力寻求生存空间,避免被男人控制。她有时是救世主,有时是破坏者,不管是对基列国政府而言,还是对女性公民而言”,“她有时慈悲仁善,有时自私自利,有时为了自保,有时为了复仇”。奈尔还指出,《证言》再次表明,阿特伍德的女权主义并非把所有女性都描绘成一尘不染的天使,而是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众生群像。此外,女性文学教授苏珊·瓦特金斯指出,在《证言》中,20世纪那种后现代主义的“不确定性”和怀疑论已经被女性故事的清晰和真实所替代,毕竟当下的现实社会充斥着像特朗普一样玩弄概念、控诉所谓假新闻的权力人士。不过也有人认为,《使女的故事》已经把基列国的结局告诉读者,而且续作中两位少女的形象并不出众,显得有些平淡,但总体上瑕不掩瑜,《证言》获奖可谓实至名归。“为我们的时代而写”——这是许多书评人对伯纳丁·埃瓦里斯托获奖作品《女孩,女人和其他》的定位。评委会给出的获奖理由是:“关于现代英国与女性主题的必读书目”,“令人印象深刻,带有强烈情感,描写了英国黑人家庭生活中的挣扎、痛苦、欢笑、渴求和爱”,“她的文笔激情澎湃,一针见血,充满能量与幽默感……语言继承口语传统,富有诗意”。埃瓦里斯托出生于英国伦敦东南部,母亲是英国白人,父亲是尼日利亚移民。自从踏上写作之路后,埃瓦里斯托在小说、戏剧、诗歌、散文、文学评论等领域都颇有建树,并致力于将非洲移民社群的历史与现状从英语文学的边缘拉到聚光灯下,并在支持培养有色人种作家、艺术家,消除种族歧视和偏见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她在采访中表示:“小说挖掘、重构历史,对社会与主体进行调查分析,既给予认可又故意扰乱;小说锻炼我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邀读者展开冒险、做出改变,探查、揭露我们的动机、问题和风波。那么,一个人如果没有在其民族叙事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又意味着什么呢?作为职业作家,近四十年来我都在关注这个问题。我们英国黑人女性深知,文学中没有我们的地位,如果我们不写作,没人会帮我们。”《女孩,女人和其他》共有十二章,分别由十二位不同阶层、不同年龄段的女性讲述,每一位叙述者都来自非洲、欧洲、加勒比海沿岸等各不相同的地域,讲述的话题包括工作、家庭、种族、性别认同与性取向等。埃瓦里斯托称这本小说为“亲诗”风格的“融合小说”:各个章节虽独立存在,但不会让读者感觉突兀,因为叙述者之间的关系互相勾连,使得整本书不是故事的堆砌,而是生动鲜活的经验有机体,迥然不同的内容可以实现“融合”;小说由自由诗体撰写而成,摆脱传统格律、句读的镣铐,自然流畅、诗意盎然,能够在过去与当下、内心与行动之间随心所欲地游走,因此称其形式为“亲诗”。第一位叙述者名叫阿玛,是一名中年女同性恋,从事话剧导演工作;她的朋友、前合伙人多米尼克则负责下一章;接着是阿玛十九岁的女儿雅兹。其他的叙述者包括成功的银行家卡洛、卡洛尊重传统的母亲布米、卡洛曾经的朋友拉提莎、她们的老师雪莉、雪莉的母亲雯森、雪莉的白人同事佩涅罗佩、跨性别积极分子麦根/摩根、她们的曾祖母哈提、哈提的亡母格蕾丝。阿玛的话剧首演时,大部分角色都聚集到同一家剧院,埃瓦里斯托用这一事件串联起看似分散的故事,并献上团圆美好的结局,凸显情感联结的重要性。《女孩,女人和其他》一书中有许多值得探讨的艺术亮点。小说多声部、多种族、多性别取向的特征,包罗英国黑人女性群体的各种生活姿态,以轻松幽默的基调呈现在读者面前,其中不仅有善良、富有同情心的品质,还有自私、滑稽、偏执等性格缺陷。书评人戴维·塞克斯顿认为,《女孩,女人和其他》可读性强,人物勾勒犹如“社会学报道”一般,但并非缺乏深度,而是凸显了作品丰盈的本质。此外,小说的雯森一章中提起,移民作家塞缪尔·塞尔文的《孤独的伦敦人》是英国黑人文学历史上的里程碑,但是黑人女性在这部历史中没有地位和话语权,作者借雯森之口向大众推介了其他对英国和加勒比海沿岸国家文学做出贡献的作家,并对男权中心的叙事方式进行谴责,“通过《女孩,女人和其他》一书,为塞尔文遗漏的声音搭建一个平台”。读者也许会认为书中的叙述者并不能穷尽黑人女性社会群体的共同经验,但是“就像谭恩美在《喜福会》中描绘亚裔美国人的用意一样”,埃瓦里斯托认为每一个个体都是独立而多面的,正是因为有所不同,联结才具有更加珍贵的意义,用书中最后一句话来说,就是“重要的不是感觉或言说,而是在一起”。
《当代英美文学散论》网罗了大大小小数十位作家及其作品的评析。其中既有已经囊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库切和石黑一雄、备受布克奖青睐的麦克尤恩和阿特伍德,也有尚不为中国读者所熟悉的印度作家因德拉·辛哈、新西兰作家劳埃德·琼斯等人,所论及的作品在主题、内容、形式、风格上也不受限制,呈现出当代英美文坛自由而多元的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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