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衡总统的正确姿势: 法官冻结七国禁令, 川普推特咆哮公堂 | 司法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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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西时间1月3日下午3点40分，美国联邦地区法官JamesRobart在西雅图联邦地区法院发布临时冻结令（temporary restraining order），在全国范围内临时冻结川普总统针对中东七国的旅行禁令，立即生效。

1月4日，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宣布服从Robart法官命令，恢复此前根据川普禁令而临时吊销的七国民众有效签证。美国国土安全部也宣布，将恢复七国禁令以前的正常入境检查程序。而川普总统，却只能在推特上发发牢骚：所谓的法官，荒唐至极！

至此，川普七国禁令在颁布一周后，出现戏剧性的转折。西雅图的这个法官判决究竟是怎么回事，与之前纽约和波士顿的法官判决有何不同？一个地区法院的法官就能推翻堂堂美国大总统的行政命令么？其法理依据何在，事态发展又会何去何从？请听知社为您深入分析。

禁令冲击

1月27日晚，周五，川普总统签署行政命令，禁止难民入境120天，禁止伊朗、伊拉克、叙利亚、苏丹、利比亚、也门和索马里等七国民众入境90天，立即执行。

同一天，美国助理国务卿Edward Ramotowski签署文件，临时吊销之前发放给上述七国民众的有效签证：

I hereby provisionally revoke all valid visas of nationals of Iraq, Iran, Libya, Somalia, Sudan, Syria, and Yemen.

此举被广泛解读为川普兑现其竞选期间承诺的禁止穆斯林入境的举措。因事先毫无征兆，各个执行部门也毫无准备，世界各大国际机场和航空公司顿时陷入混乱，拿着签证机票上不了飞机、飞机起飞又折返、到了美国机场入不了境、被扣留和遣返，这样的例子都有发生，引起不限于上诉七国的在美外国人和移民的恐慌。

禁令在美国乃至全世界范围都引起广泛的抗议和示威游行，很多民众自发赶往机场，表达对移民的支持和对川普的抗议。民主党的国会议员也在最高法院台阶上集会，表示对禁令的强烈反对。

这一禁令对美国学界的心理冲击尤为强烈，因此也招致学界的强烈反弹。2月2日，在普林斯顿大学校长的发起下，将近50所美国著名大学的校长，包括哈佛耶鲁等所有的常春藤名校，以及斯坦福、杜克、霍普金斯、以及加州大学各个分校，签署一份公开信，要求川普终止禁令：

Dear President Trump: We write as presidents of leading America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to urge you to rectify or rescind the recent executive orderclosing our country’s borders to immigrants and others from seven majority-Muslim countries and to refugees from throughout the world.  If left in place, the order threatens both American higher education and the defining principlesof our country.

更有51位诺奖得主、几百位美国国家科学院、工程院院士、数万名学界人士签署声明，抗议川普的移民禁令：

These bans, as proposed, have consequences that reach beyond the scope of national security. The unethical and discriminatory treatment of law-abiding, hard-working, and well-integrated immigrants fundamentally contravenes the founding principles of the United States.

有近5000名学者签署声明，宣布抵制在美国举办的学术会议、抵制在美国出版的学术杂志，实行不投稿、不审稿、不读稿的三不政策（最后一不是笔者开玩笑加的）：

We question the intellectual integrity of these spaces and the dialogues they are designed to encourage while Muslim colleagues are explicitly excluded from them

在自由派重镇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因抗议计划中的右翼人士演说，2月1日发生打砸抢和骚乱，迫使演讲取消，招致川普发推特威胁终止给伯克利的联邦经费。

民众与学界的这些反弹，无论是游行示威、还是公开声明和抗议，虽然造成了强大的舆论压力，可是对于川普这样一位我行我素的强势老大，可以说是毫无作用。如何制衡川普？很多人选择了司法诉讼。

司法诉讼

美国的国家机器分立法、司法、和行政三块。总统虽然拥有行政权力，但行事需要在法律的框架之下，不可乱来。在法律层面，川普的这个七国禁令，有不少值得推敲之处。

1月28日，川普禁令刚刚发布，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merican Civil Liberty Union）就代表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被扣留不能入境的两名伊拉克人，起诉川普政府并获胜。基于纽约的联邦地区法官发布紧急终止令（emergency stay），暂停扣留或者遣返已经抵达美国土地的持有有效美国签证的七国民众。波士顿的联邦法官也做了类似的裁决。

不过，紧急终止令适用范围很小，仅仅能够保护已经侥幸抵达美国的人。更多的七国民众，在禁令下根本上不了飞机。此外，它也具有时效。昨天，波士顿的联邦法官就让紧急终止令自然过期，而没有按原告的请求延续。这被认为对禁令反对者而言是一大挫折。

但是，好消息马上就传来，Robart法官应华盛顿州总检查长的请求，在全国范围内暂时冻结川普禁令。请注意，这是针对禁令本身，而不是针对已经到达美国、受到禁令影响的民众。因此，其影响与意义较之前纽约和波士顿的法官判决要深远许多，对禁令反对人士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局部胜利。

可不，今天早上，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就宣布，七国民众可以来美国了：

We have reversed the provisional revocation of visas… Those individuals with visas that were not physically canceled may now travel if the visa is otherwise valid.

美国国土安全局也宣布恢复禁令以前的正常入境检查程序：

will resume inspection of travelers in accordance with standard policy and procedure

而川普总统只能连发三条推特，大发牢骚：所谓的法官，荒唐至极。他的这一行为，在网上被讥笑为咆哮公堂，需要拖下去打板子：

The opinion of this so-called judge, which essentially takes law-enforcement away from our country, is ridiculous and will be overturned!

What is our country coming to when a judge can halt a Homeland Security travel ban and anyone, even with bad intentions, can come into U.S.?

Because the ban was lifted by a judge, many very bad and dangerous people may be pouring into our country. A terrible decision

堂堂的美国大总统，在一个地区法官面前，真是毫无能力！那么，真如川普所说，法官的判决会被推翻么？事态发展何去何从？

法律分析

Robart法官的裁决，是针对华盛顿州总检查长的诉讼做出的。该诉讼一是控告川普七国禁令违背美国宪法，二是请求法官在裁决禁令是否违宪以前，发布临时冻结令（temporary restraining order），暂时中止执行川普的行政禁令。在周五的裁决中，Robart法官同意发布发布临时冻结令。

因此，目前川普七国禁令只是暂时终止。问题的核心，还是在于禁令是否违反美国宪法这一根本。就此，Robart法官将在近日作出裁决。

美国宪法赋予总统外交与保护国家安全的权利。因此出入境管理权限，显然是属于总统的，反对派的司法挑战，难度不小。这也是为什么最初的司法诉讼，都小心翼翼，求稳为主，适用范围很小。但反对派也并非没有机会。在以下四点，川普禁令涉嫌违法违宪：

反歧视条款：美国联邦法律禁止在颁发签证的时候基于国籍、出生地、和居住地的歧视。这是反对川普禁令的最强有力的法律依据，但这一条款不是宪法所赋予的，可以通过国会立法程序予以改变，而国会两院目前都在共和党控制之下。当然，改变这一立法政治和道德风险不小。

程序正义（Due process clause）和平等保护条款(equal protection clause):  美国宪法第五修正案赋予美国人程序正义权利，即公民有权得到公平公正有序的审判和裁决。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修正案则赋予公民平等保护权利，不因种族宗教等因素而受歧视。而美国最高法院也曾裁决，移民、即便没有入籍或者绿卡，只要人在美国土地，也享有程序正义权利和平等保护权利。

川普行政命令突然取消有效签证，禁止七国民众入境，显然不符合程序正义，也有悖平等保护条款。这是最初几个诉讼的法理基础。但该权利仅适用于抵达美国土地的七国民众，适用范围太小。此外，禁令执行程序也是可以修改和调整的，due process clause不解决根本问题。

平等保护条款的核心，在于川普禁令是否是穆斯林禁令，歧视穆斯林。这也是华盛顿州诉讼的一个核心点。对此作为总统的川普予以否认，并指出这七个国家是延续奥巴马总统时代的名单。而Robart法官似乎也在法庭对这点表示认可，说总统反穆斯林，我觉得有点牵强：

Do you see a distinction between campaign statements and the executive order. I think it's a bit of a reach to say the president is anti-Muslim based on what he said in New Hampshire in June.

Robart法官就此会做何种裁决，目前还不好说。但无论如何，如前所述，程序正义和平等保护仅对已经抵达美国的民众有效。

政教分离原则：根据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政府在不同宗教之间不应显现倾向性。如果能够说服法官川普禁令倾向于基督教而反对伊斯兰教，则可以推翻整个禁令。这是影响范围最大的，但显然也是最困难的。

何去何从

下面的事态会如何发展呢？也许今天晚上上飞机的时候，禁令还在冻结之中。而明天早上抵达美国，冻结令已经被解除了，禁令重新生效。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美国司法部的律师就在研究请求紧急终止令，暂时中止Robart法官的临时冻结令的可能性。这样美国国务院就有可能再一次吊销刚刚被恢复的此前被吊销的有效签证，将七国民众再一次挡在门外。

当然最核心的问题还是川普禁令是否违法。Robart法官虽然是布什总统提名的，但判决偏左。无论他如何裁决，失败的一方预计都会上诉。美国的联邦法院分三级，地区法院，上诉法院，和最高法院。地区法院的Robart法官裁决后，大家可以上诉到其所属的第九巡回上诉法院。这家上诉法院管辖着美国西部海岸和内陆的几个州，包括加州和华盛顿州，其中约有70%的法官是民主党总统任命的。因此其判决估计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悬念，总能找到或大或小的漏洞，让川普总统不好受。

所以最终官司会打到最高法院。可是最高法院目前就8个人，左右势力4：4，平分秋色。肯尼迪大法官虽然是里根总统提名的，可是基本是个摇摆派，而且摆向左的时候还多些。这样估计投票结果就是4：4。如果这种情形出现，那上诉法院的裁决就成为有效裁决了，川普总统一上任就成了跛脚鸭！

所以川普要急冲冲让他刚刚提名的Gorsuch大法官上任，而民主党则会全力阻击。共和党最后搞不好要使出核武器抗击民主党的filibuster，简单多数强行通过最高法院大法官提名。美国政坛百年难遇的一场大戏，估计就要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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