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前的三聚氰胺之殇：你可知，真相的另一面？

周六下午，因为写了篇辟谣王小七的文章，结果引发不少的争议，这也促使我回过头来重新调研究“三聚氰胺之殇”：

12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从2010年生乳标准下降讲起

王小七的文章，最能引发公众愤怒的一节是，2010年的生乳标准，蛋白质含量竟比1986年的标准还下降了：从2.95g/100g下降到2.8g/100g。

2008年三聚氰胺的丑闻都闹出来了，到了2010年，非但不提升标准，还降低标准，这岂不是漠视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健康？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的，很多人会不由自主的这么想、会这般的愤怒，只是在愤怒之前，请听我讲一句：

“降低标准，其实有难言之隐。”

请诸君先随我看一组数据：

“据农业部调查，2007年和2008年夏季，北方一些省份生乳蛋白质含量低于2.95g/100g的比例分别达75%和90%。某乳品企业6月份西北、中南、东北等三个区收购生乳蛋白质含量低于2.95g/100g的比例分别达75.8%、33.8%、24.9%。”

如果时光回到2007年末，假如你是河北省某奶站的负责人，面对着收购来的低于国家标准的原奶，你将如何卖给三鹿集团？

二、奶站负责人：耿金平

2007年10月，河北省正定县金河奶源基地负责人耿金平，开始了一项秘密计划。

他伙同弟弟耿金珠从正定县的化工试剂门市部，多次购置“蛋白粉”（即含有三聚氰胺的混合物），而后，按照每1000公斤原奶添加0.5公斤蛋白粉的比例，将434公斤蛋白粉添加到90余万公斤原奶中，最后以280余万的价格将其销售给三鹿集团。

粗略计算一下蛋白粉的比例，大概是500mg/公斤。

到这里，我们可能会产生一个困惑，耿金平为什么要向原奶中添加蛋白粉呢？

答曰：可以提高原奶检测中的“蛋白质”含量！

蛋白质的主要组成部分是氨基酸，含氮量一般不超过30%;三聚氰胺的分子式是C3H6N6，其含氮量=14*6/(12*3+1*6+14*6)=66.67%。彼时，奶企收奶时，是用“凯氏定氮法”测出含氮量来估算蛋白质含量，因而，加入三聚氰胺会使得检测到的蛋白质含量显著提升，而它的花费，只有真实蛋白原料的1/5。

此时，如果你的奶站收购来的原奶，不满足国家标准中的蛋白质含量，怎么办？

又或者，你为了多赚钱，往牛奶中加水，经过稀释后，蛋白质含量自然就低于国家标准了，你又该怎么办？

耿金平已做了示范：加入三聚氰胺！

2019年1月21日，耿金平因生产、销售有毒食品罪，被石家庄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

接着问题来了，蛋白粉从何而来呢？

三、蛋白粉生产者：张玉军

2007年7月，河北省曲周县的张玉军，研制出了专门往原奶中添加以提高原奶蛋白质检测含量的蛋白粉，原料是三聚氰胺和麦芽糊精。

短短一年时间，到2008年8月，张玉军共购进三聚氰胺192.6吨、麦芽糊精583吨，累计生产蛋白粉770余吨，以每吨8000-12000不等的价格销售给张彦章等人，累计销售600余吨，销售金额6832120元。

就这样，张玉军生产销售的蛋白粉，经过张彦章的转销及其他人的分销，卖给了石家庄、唐山、邢台、张家口等地的奶厅（站），被这些奶厅（站）的经营者添加到原奶中，而后售卖给三鹿集团等奶企。

2019年1月21日，张玉军犯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被石家庄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

所以，到这里，我们基本可以搞清楚一点：三聚氰胺，主要是奶厅（站）购买后添加到原奶之中以提高蛋白质检测含量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奶企如三鹿集团等成了“背锅侠”？

四、三鹿集团的罪与罚

故事讲到这里，很多人可能会很惊讶：这似乎与许多人的直觉相违背，不是三鹿集团这些奶企造的孽吗？

大家莫急，请跟着三鹿集团相关人员判决书的描述，重温一下事情经过：

1.2007年12月以来，三鹿集团陆续收到消费者投诉，反映婴幼儿食用该企业婴幼儿系列奶粉后尿液中出现红色沉淀物。

2.2008年5月17日，三鹿集团客服部书面向董事长田文华、副总王玉良等集团班子成员通报此类投诉有关情况。

3.2008年5月20日，三鹿集团成立由王玉良负责的技术攻关小组。

经技术小组排查，三鹿集团所生产的婴幼儿系列奶粉中的“非乳蛋白态氮”含量是国内外同类产品的1.5-6倍，怀疑其奶粉中含有三聚氰胺。

4.2008年7月24日，三鹿集团将其生产的16批次婴幼儿系列奶粉送至河北出入境检验检疫局检验检疫技术中心检测是否含有三聚氰胺。

5.2008年8月1日，检验检疫局技术中心出具报告：送检的16个批次奶粉样品中15个批次检测出三聚氰胺；

6.8月1日下午5时，王玉良将检测结果向田文华进行汇报。田文华随即召开集团经营班子扩大会议进行商议，会议决定：暂时封存仓库产品、暂时停止产品出库，对库存产品、留存样品及原奶、原辅料进行三聚氰胺含量的检测，对原奶收购环节加强管理，以返货形式换回市场上含有三聚氰胺的三鹿牌婴幼儿奶粉。

此时，全国已有众多婴幼儿因食用三鹿奶粉出现泌尿系统结石，部分患儿住院手术治疗，多人死亡。

如果到这里，三鹿集团及时收手，或许局面还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五、三鹿之死

遗憾的是，8月13日，田文华、王玉良召开三鹿集团经营班子扩大会议，会议决定：

1. 库存产品三聚氰胺含量10mg/kg以下的可以出厂销售，三聚氰胺含量10mg/kg以上的暂时封存。

2. 调集三聚氰胺含量20mg/kg左右的产品，换回三聚氰胺含量更大的产品，并逐步将含有三聚氰胺的产品通过调换撤出市场。

面对着危机，三鹿集团的相关负责人首先考虑的不是婴幼儿的健康，而是试图通过“自我营救”的方式来隐瞒真相、保住企业，正是这次会议，让三鹿彻底倒下，也让他们每个人都万劫不复！

9月12日，三鹿集团被政府勒令停止生产和销售。

8.13-9.12，短短一个月，三鹿集团共生产含有三聚氰胺婴幼儿奶粉72余批次、904.2432吨，销售69个批次，共计813.737吨，销售金额47560800元。

2009年1月21日，田文华因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被判处无期徒刑，经过2011、2014、2016年三次减刑，刑期至2027年8月3日。王玉良等其他三名三鹿高管，被判处15年、8年、5年有期徒刑不等。

2009年2月12日，创立53年之久的三鹿集团宣布破产。

同年3月4日，三元集团以6.165亿成功拍得三鹿资产。

六、大洋彼岸的三聚氰胺

无独有偶，在此一年之前，2007年3月15日，美国FDA收到一家名为“菜单”的宠物狗食品公司的来信，信中称有14只宠物吃了他们公司的食物后突然死亡，请求帮忙调查。

经过分析1.4万个案例后，FDA得出结论：掺杂了小于等于6.6%三聚氰胺的小麦蛋白粉是宠物食品导致中毒的原因！

三聚氰胺，并非只是个案。

七、悲剧的反思

到这里，我想大家大致明白三聚氰胺是怎么一回事了。

实际上从三鹿集团成立攻关小组到怀疑是三聚氰胺再到送检得出结论，中间经过了两个多月时间，我们基本也应该清楚，2008年，中国奶企收购原奶时，并无检测三聚氰胺的环节，所以根子上，是奶站的不法奸商，为了提高收购来的原奶中的蛋白质含量，铤而走险，向其中掺加三聚氰胺，最终酿成了悲剧。

这也是为什么不仅仅三鹿集团的产品被检测出来了三聚氰胺，其他奶企也存在同类原因：这并非是中国奶企主观作恶往奶粉中添加三聚氰胺（三鹿集团在2008年8月1日后，已经知道三聚氰胺还坚持售卖，这是不可原谅的），而是技术检测不完备、监管不严，导致原奶中混入了不法奸商掺入的三聚氰胺，最终制成奶粉送到婴幼儿的嘴中，酿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剧！

正因为此，2010年重新修订生乳标准时，依据实际情况，将蛋白质含量标准从2.95g/100g下调到了2.8g/100g：

你是为了追求名义上的“高标准”，选择掺入了三聚氰胺的2.95g/100g的生乳，还是选择没有任何掺加物的2.8g/100g的生乳呢？

这就是当初生乳标准修订时的初衷——你愿意接受吗？如果你不愿意接受，不妨回过头看一看当时农业部的调研数据，低于彼时国标的比例是何等的可怕！

尾声

因为三聚氰胺事件，国人对于国产奶粉几乎失去了全部的信心，即便到了今天，也不相信国产乳业十年不间断的进步，就在数日前，仅仅是听了王小七一段煽情的话，恨不得立即将整个国产乳业彻底一棒子打死：

这才是我站出来反驳他的原因所在！

至于一些朋友对蒙牛、伊利这两家企业的厌恶，我很是理解，我的态度就俩字：go on——想怎么锤它们，放开了锤便是，我压根就不会阻拦；如果有朋友提供详实的证据，我愿意接过锤子继续爆锤：批评，应该有批评的样，实事求是的批评！

我从来就不是为他们两家辩护，而是反对某些人借批评蒙牛伊利之名夹带私货，什么操控生乳标准制定，纯粹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妄图否定整个国产乳业、为外资乳企占领中国市场鸣锣开道罢了！

这样的话，从我个人角度，我无法接受！

写作本文的目的，只是希望大家客观地对待国产乳业，包括12年前的三聚氰胺事件，到底谁才是始作俑者？

我想，对于真相的另一面，我们每个人都应当有一个清醒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