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齿轮如何转动？
这是思维补丁的第729篇文章
非常好听，推荐听听。
黑暗中舞蹈，迷雾里穿行。
“命运的齿轮，从未停歇”
“从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以这句话作为结束语的时代传说，已然成为当下网络流行的一个新范式。
呈现形式不外乎是剧变中国的大背景下，个体生逢其时的奇迹样本。
有人翻出张一鸣2010年发的微博，当时这个27岁的程序员，同绝大多数刚工作的年轻人一样囊中羞涩，买部新手机还要感叹“太贵了”。
他自己也绝不可能想到，仅仅12年后，这个名字会成为这个星球上最富有的人之一，连续稳居中国内地富豪榜第二名。
有人曝出2017年的杨超越，在沙县小吃吃面的照片，配上一句令渴望声名之人难免唏嘘的文案：
“来上海做过服务员、缝纫工的杨超越，此时距离她新的人生还有一个月”。
作为对比，下面是她作为一个时代偶像和城市名片上台发言的照片。
从王宝强到毛不易，从董宇辉直播仅有4人观看的狼狈截图，到薇娅李佳琦在小隔间直播的“底层逆袭旧照”，从刘强东摆摊卖光盘的创业过往，到2000年那家叫蜜雪冰城的家常菜馆……
命运的齿轮像一把密钥，解锁了鹏程万里者背后不为人知的泥泞坎坷路。
纵览此类叙事所产生的传播涟漪，其故事内核有着高度的相似性：
即以一种后视镜的视角，展示某一位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在其声名鹊起之前的生活碎片。这些碎片大多呈现为一种普通人的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许狼狈。
它对公众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般的观感冲击，其背后，实质上也反映了此梗风靡背后的群体心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些如今呼风唤雨的时代偶像，当初也不过是和我一样庸庸碌碌的路人甲。
素人时的黯淡与成名后光焰万丈的闪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相比照，共同营造出一种“莫欺少年穷”的扬眉吐气感。
在阶层固化已成为年轻人普遍共识的今天，在前所未有之严峻就业现实面前，在机会愈发稀薄，竞争更趋向于马太效应的当下，“命运的齿轮”这样的现代传奇叙事，暗合了一种普通人心底的命运祈望：
或许，有朝一日我也可以成就一番伟业，只是缺乏一个契机，去转动那命运的齿轮。
（二）
人类本质上就是偏爱“传奇故事”的。碎片式的、短平快的“成功范本”足以充当宽慰疲惫打工人的“幻想鸦片”。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其实不过是在后视镜视角的包装下，精心挑选的一种隐秘的“成功学叙事”。
以后视镜视角观察世界，那很容易得出一个确凿的结论：
成功者必将成功，失败者终会失败。
任何言之凿凿的事后总结，都是可疑的。
后视镜视角下的“成功叙事”，几乎无一例外都呈现出典型的叙述谬误特征。
无意间的一次选择，从天而降的好运，绝境峡谷里突然出现的贵人。就像武侠小说中，受尽欺辱的主角不幸掉下山涧，却因此遇上神仙一般的美人儿和不世出的武林绝学。
人们偏爱的往往不是真相，而是一种简洁凝练直白的“故事”。
人们偏爱这样的故事，偏爱对照功成名就者过往经历，总结概括出的“成事宝典”。
我一直很反感成功学叙事。
当然，我承认它有激励人心的一面，但它更多时候，展现的是其糟糕和荒谬的一面。
所谓的成功学，提供的其实是一种简单粗粝的模板范式，它所总结的成功个例，背后其实是时代、际遇、社会进程、公众观念和个人努力等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
但它试图呈现的，却是一个“成功公式”：
即如果你按照这样的模式，这样的标准，这样的行事准则和处事风格，那就一定可以“获得像他一样的成功”。
这是很糟糕的心智喂养，很典型的叙述谬误。
我还记得上中学时，报刊上流行的是李嘉诚式的“成功范本”，他的勤奋自律和儒家底色下的谦逊平和，被广为传播，人们不厌其烦地赞颂其接人待物的风范，并将亚洲首富的成功归因于此。
事实真的如此吗？
就像塔勒布在《黑天鹅》里举的那个讽刺性的例子一样：人们总结成功者的特质，往往包含两个共同的特点：
勇敢、富有冒险精神。
吊诡的是，如果去总结那些躺在坟墓里的失败者的共同特点，同样可以得出以下共同点：
勇敢、富有冒险精神。
如果李嘉诚待人接物不是那般谦和，反而刻薄无礼；如果李嘉诚不是把一个个拜访者都亲自送下电梯，而是会谈时高傲冷漠，没半点尊重人的姿态——
我可以肯定，在其盛名之下，成功学导师和媒体同样会为这位“特立独行”的首富，找到恰当的解释，比如：
“正是专注于事业，不为虚名荣誉所累，不将精力浪费在无效社交，才使得李超人取得今天这般非凡成就”。
所以，他人的成功其实无法复制，甚至连试图借鉴都是危险的。
（三）
其实对于普通人而言，一个更值得思考的问题是：
命运的齿轮何以卡死？
查理·芒格反复叨念过一句话：
如果我知道我死在哪里，我就一定不会去那个地方。
比如不要为了一个不确定的“高收益”，去犯那些无法挽回的致命错误。
这两年频频出事的机车网红们即是其中典型。
因为希望复制那个因机车而爆红的网红样本，很多鲁莽且缺乏技术和经验的年轻人，骑上摩托，试图用危险的油门轰鸣出一条捷径。
如何更快地博出位呢？
流量密码，无非是更明显的性暗示，更裸露更性感的衣服，更危险的过弯和超车，更无痛的致命速度和激烈驾驶。
比如动辄All in的赌徒式思维，悬崖边固然有最靓丽的风景，但人生永远应该留有一丝丝余地，这不是苟且，而是智慧。
不用等红绿灯的通行用时最短，但你成功闯了1万次红灯，第10001次过马路时依然会被撞死。
比如慎用杠杆，那些因为几次幸运的盈利，而盲目加十倍，甚至十几倍杠杆的激进投资者，其下场，几乎无一例外是满盘皆输。
言而总之，“命运的齿轮如何转动”？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命运真正的转折，往往呈现出非线性的叙事。它不可预测，无法复制，结果与预期往往呈现不成比例的、飞跃性的差异。
在一面“事后总结”的后视镜中，你不可能看清楚未来的路。
实际上，在命运齿轮真正开始转动的那一刻，在人生际遇猛然转向的那一天，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几乎都是不以为然的。
影响一生的重大转折，常常是生命中平淡无奇的一天。
或者更明确一点说，回溯过往，一个人命运的重大转折，很多时候并不存在某一个决定性的瞬间。
一个身价几十亿，坐拥数千万粉丝的头部网红，其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那一天，是他拍第一条段子的那天吗？
可能不是。那是他第一个爆火段子出现的那天吗？是他突然发现平台流量向自己大量倾斜的时刻？还是他在疲惫的打工间隙，脑子里突然冒出的“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这个天真想法？
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其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那一天，是公司开业的那天吗？
显然不是。那是他第一款产品成功出炉的那天？还是在弹尽粮绝之际，突然出现大客户或投资人的那一天？亦或者，是某一个无聊的夏日，他和同学们坐在苍蝇馆子里，毛豆就啤酒吹牛说自己一定会做一家伟大公司的那一夜？
这一个又一个的选择，共同塑造和成就了他们的传奇，但你单拿出来任何一条，恐怕都不能武断地总结：
“从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纵然是那些取得了伟大成就的成功者，他们曾经面对的前途，同样是迷惘的。
实际的状态，更像是在大雾中航行，没有人能够预测，接下来出现的是一片旖旎的绿洲，还是一座足以击碎万物的冰山。
我想表达的是，不要妄图在后视镜中，一帧一帧地去分析总结“命运的齿轮如何转动？”
世间根本没有这页改变命运的秘笈。
命运的齿轮，并不是突然开始转动。
命运的齿轮，其实每一天都在转动。
这里是思维补丁，谢谢你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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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慧超，前媒体人、资深品牌公关顾问
作家，已出版《这个世界不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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