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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法制日报》专版刊发纪念文章 缅怀刑法学家欧阳涛研究员

刘仁文等 中国法学网 2024-03-14
 编者按 
清明时节忆亲人!2016年4月6日,《法制日报》专版刊发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刘仁文研究员等撰写的纪念文章,深切缅怀我国著名刑法学家、新中国刑法学事业的奠基人之一欧阳涛先生。中国法学网特此全文转载,寄托无尽哀思。




刘仁文:追思新中国刑法学事业的奠基人之一欧阳涛

 

一转眼,欧阳涛老师离开我们已经快两个月了。这些日子里,我不断地想起他老人家。

虽然春节前就获悉欧阳老师身体不好,并去他家里探望了一次,但当初四(2月11日)接到其家人电话,得知欧阳老师已离我们而去的时候,我还是大吃一惊。因为在那次探望中,欧阳老师问到我:“你爱人还好吗?孩子还好吗?”我回来就跟妻儿说,欧阳老师还问到你们呢,春节后我们找个机会一起去看看他吧。妻儿都同意了。他们俩都还记得,两年前,正是我们在湖南过春节的时候,欧阳老师给我来电话,告诉我师母去世了,回到北京,我们一家三口去看望了欧阳老师。

先生溘然仙逝 同事思念深深

尊重家属意愿,欧阳老师丧事从简。初五接到其家人短信,告知2月13日早上9点在中日友好医院举行遗体告别仪式。

告别会开得既简单又庄重,各界人士敬献的花圈摆满了告别室,其中既包括中国刑法学研究会、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北师大刑科院、北大刑法学科、清华刑法学科、中国人民大学刑事法律科学研究中心、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等单位敬献的,也包括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副主任郎胜、最高法院审委会专职委员胡云腾大法官以及林文肯等个人敬献的。罗锋等欧阳先生的学生以及陈泽宪等他生前的同事都一一向欧阳先生鞠躬道别。告别会结束后,欧阳先生的儿子与我商量,希望把老先生的全部藏书捐给法学所图书馆,认为这是对父亲的最好纪念。

欧阳先生仙逝的消息在圈内传开后,中国刑法学研究会名誉会长高铭暄教授、中央纪委副书记张军等,纷纷以各种方式对欧阳先生逝世表示哀悼。

欧阳先生从湖南省安江高级农业学校投身革命事业,经历了湘西剿匪、抗美援朝后被选派到清华大学补习数理化,再被推荐到北京政法学院攻读法律,毕业后又考上该校研究生,至1957年研究生毕业,分配到新成立的法学研究所(时属中国科学院,1978年改属中国社会科学院),从此毕生献身于刑法学研究。

在其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学术生涯中,欧阳先生参与了新中国第一部刑法典的起草,参加了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依法审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的工作,留下了三十多部著作、两百多篇论文及数十份内部研究报告。即使在他离休后,仍长期担任中国刑法学研究会的顾问,主持过国家重大课题,获得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等荣誉称号。

半世学术生涯  著作成就颇丰

欧阳先生是新中国刑法学事业的奠基人之一,为繁荣刑法学研究、完善刑事立法和刑事司法作出了许多重要的贡献。例如,“文革”结束后不久的1978年,刑法典起草工作重新启动,欧阳先生被重新吸收到起草班子里。在最后定稿时,他发现刑法典草案在“总则”中删去了原有的关于“外国人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外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或公民犯罪的处罚”的规定;他还发现在“分则”的“侵犯公民人身权利、民主权利罪”一章中,使用了“诬告反坐”的措辞。对此,他同中国社科院法学所崔庆森等几位同事商量,决定通过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兼中国社科院院长胡乔木同志向中央反映这一意见,提出不能删去有关外国人在我国领域外对我国国家或公民犯罪处罚的规定以及不宜使用“诬告反坐”这一封建社会用语的理由。他们的意见最后被中央采纳了。

1979年,根据中央的部署,中国社科院法学所派欧阳涛、吴建璠、刘海年和张绳祖4位专家参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依法审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的工作。1980年,有关部门在起草该案起诉书过程中,围绕着审判该案是适用1979年7月1日通过、1980年1月1日生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还是适用1951年中央人民政府公布实施的《惩治反革命条例》这一重要问题,产生了较大的分歧意见。欧阳涛、刘海年等专家认为,应当依据“从旧兼从轻”的原则,按照已经生效的1979年刑法典追究犯罪人的刑事责任,为此,他们专门向中央写了报告。在他们的一再坚持下,从旧兼从轻原则在审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中得到充分贯彻,他们的见解不但维护了法律的严肃性,而且得到了中央领导同志的肯定与学术界的好评。

20世纪80年代初,我国刑法典刚刚生效,司法实务部门的很多工作人员都还没有适用刑法典的经验。欧阳先生及时主编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注释》一书,当时的销售量达一百多万册,在司法实务部门几乎是人手一册,创下了法律书籍发行量之最。这本书后来还被译成日文在日本出版,他本人也受邀赴东京大学讲学。

我和欧阳涛先生是同乡

我与欧阳先生系同一个县的老乡,还在法大上研究生时,就曾慕名去拜访他,并承蒙他签名赠书。1993年进入社科院法学所后,我更是在物质上和精神上得到他多方面的关心。还记得我刚参加工作,他就让我担任他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预防犯罪通鉴》的分科主编,并参与全书的统稿。时任司法部部长的肖扬担任该书编委会主任,时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的刘家琛担任编委会副主任。还记得他们去郊区看望我们这些统稿人时,因我一个人去爬山,急得欧阳老师到处找我。我下山后,一些老一辈的专家学者告诉我,欧阳先生对你可真是关心,你可把他急坏了。

1997年,我和欧阳先生、魏克家教授一起主编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新刑法注释与适用》,1999年,我们又共同主编了《易混淆罪与非罪、罪与罪的界限》。由于我们三个都是湖南隆回人,所以当时有人把这两本书称为“隆回版”。

于公于私,欧阳先生都是值得我纪念的人。在清明节到来之际,谨以上述文字寄托我对欧老的哀思。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法学所刑法室主任、研究员)



刘德法:记忆中的欧阳老师

 

我是1985年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攻读刑法专业硕士研究生的,导师是研究员曾庆敏,欧阳老师为我们讲解刑法分论内容。欧阳老师生活简朴,和蔼可亲,诚实对人,亲和力极强,跟学生之间形成亦师亦友的密切关系。先生讲话操浓重的湖南口音,初听其讲课非常吃力,但他会尽可能地放慢讲话节奏,使用“湖南普通话”,让我们能够听懂理解。慢慢下来,我们不但听懂了他的湖南话,而且感到特别有韵味。后来,我陪欧阳老师出去开会还能够为其当“翻译”了。先生做湘菜的厨艺很高,烧得一手非常正宗的湖南菜,他老人家和师母也多次约我们学生去家里吃饭,从那时我就开始喜欢上了咸香直辣的湖南菜肴。1992年,欧阳老师到郑州审阅一本在河南人民出版社的书稿时住在我家,他还手把手地教我爱人学会了做剁椒鱼头。1987年9月,先生让我随他去烟台参加全国刑法研究会年会,由于当时学生手里都没有多少结余,老人家竟然自掏腰包给我买了一张卧铺车票。后来我多次要求还钱给他,都遭到先生的婉言拒绝,看来这辈子是无法把车票钱还给他老人家了。这是一种永久的遗憾,更是一种永久的怀念。据我亲身经历和感受,先生不但对学生视如亲人,热情厚待,无私关怀,深得弟子爱戴和尊重。而且,先生在刑法学界,也是虚怀若谷,光明磊落,追求真理,仗义执言,刚正不阿,真诚待人,人品学品俱佳,享有非常好的口碑。

先生在做人做事、待人接物方面,给我们留下了胸怀宽广、待人热忱、乐观豁达、重情讲义的高尚品格,这也是我们后辈继续前行应当传承的精神财富。

(作者系郑州大学法学院教授)



王永昌:导师的三恩

 

恩师对我有三恩。

一是收留之恩。这要从1984年社科院研究生院法学系招生说起。记得那年法学系刑法学专业共招生两名,导师就是欧阳老师,但报考条件明确要求考生未婚。而我当时已经结婚,可我又十分仰慕欧阳老师,想报考他的研究生。于是我就耍了一个“小滑头”,在报名表“婚否”一栏中未填写。好在法学系未将我刷下,还给我寄来了准考证,参加了考试。接着法学系就派人到我的工作单位(当时的工作单位是安徽省六安地区师范学校)进行面试。欧阳老师问我是否结婚?面对老师,我也只好实话实说。当老师得知我已经结婚,迟疑了一会说,这届招收的研究生是要留所做研究工作的,但法学所要解决两地分居很困难,所以只招收未婚的。

老师走后,我的心里一直很忐忑,其实已不抱什么希望了。不过,不久我就收到了研究生院给我寄来的录取通知书。我想,恩师在这里一定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如果恩师当时说不录取我,我也就无缘于老师门下。感谢恩师将我收留在其门下,做他的学生!

二是教诲之恩。我跟恩师做研究生的三年,恩师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多读书,勤动手”。他常说,搞文科的人不动手写文章,就像工人不做工,农民不种地。恩师的这句话对我来说,既是鼓励,也是要求。

三是怀爱之恩。就在我来北京读研的前一个月,我的儿子出生了,家庭困难是比较重的。恩师对我的家庭情况非常了解,也非常关心惦念,通过各种力所能及的办法给予帮助支持。可以说,恩师对我的怀爱已远远超出一般的师生关系,我们之间称得上是亦师亦父。

(作者曾任最高人民法院法官)



董伊薇:人人身上都是一个时代——怀念恩师欧阳涛先生

 

春节期间,我照例回了南方,突然接到先生女婿的电话,告知老人已驾鹤西去,而离京前夕,我刚刚给老人拜完年,观先生情形,精气神尚可,若不是其女儿悄悄说老人刚检出肝癌晚期,根本看不出患病模样,想不到短短几日,竟然阴阳两隔!

恩师的仙逝,似乎有社科界作坊式师徒关系终结的意味。回想当年,作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为数不多的几位能带硕士研究生的指导老师,欧阳老师仅指导过有限的几位学生,我前一届只有一位、我入学时,老师指导的学生有两位。研一主要是大课、公共课,多个学科多个班的学生在一起上;研二专业课,研三专业课兼写毕业论文,两位学生就经常到老师家里上,常常还蹭顿老师做的饭,引得其他同学羡慕不已,学生时代那可是绝对改善伙食、美味无比!老师那种认真负责、细心周到的传道授业、解疑释惑,逐字逐句地修改我们毕业论文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在想来,犹如传统手工作坊的师傅手把手教徒弟、严格要求、精雕细刻的图景!而当我在2002年和同事一起去某著名大学外调拟调入我们机关的学生时,无意中得知他们上研究生时一位导师要同时带好几十人,自己还要在社会上做事,学生难得见导师一面,不禁感慨,时代不同了。的确,我们那个时代导师与学生的关系犹如旧时代的师徒、父子关系,且与导师的家人像一家人的时代已翩然远去……

人人身上都是一个时代,回望他的身影,那是一个忠诚、干净、严谨、律己、勤奋的缩影……

(作者单位:中央纪委驻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纪检组)


(责任编辑:富家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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