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燕园里的“缩小版国博”
从北京大学西门进入,穿过荷花池,很快便来到曾是清代皇家“赐园”之一的鸣鹤园。如今的鸣鹤园,除了一池水、一道桥、一座亭以外,还有一栋古色古香的仿古建筑。
坐落在校园一隅、曲径通幽之处,朱红色的门窗,青蓝色的屋瓦,这座在北大众多古建筑中很是低调的二层小楼,却收藏了超过一万件大大小小的珍贵文物——这便是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
建馆25年以来,赛克勒博物馆不仅举办了“千年敦煌——敦煌壁画艺术精品高校巡展”“华夏遗韵——中原古代音乐文物展”“寻找致远舰——2015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大师印记:从丢勒到毕加索”“锦上胡风——丝绸之路魏唐纺织品上的西方影响”等重量级展览,还凭借得天独厚的学术和研究环境,为中国的考古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院长孙庆伟认为,北京大学赛克勒博物馆在过去已经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未来也将会发挥更多的作用。
北京大学赛克勒
考古与艺术博物馆外景
馆藏13000余件,不乏国宝级文物
自建成至今,赛克勒博物馆已经走过了25个年头,博物馆副馆长曹宏向《瞭望东方周刊》讲述了博物馆建成的故事。
作为国内高校中第一所考古专题博物馆,赛克勒博物馆的建成,和阿瑟·姆·赛克勒博士的支持分不开。赛克勒博士是美国最负盛名的艺术品收藏家之一,曾出资在美国华盛顿史密森创立赛克勒艺术馆,还在哈佛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内建立了赛克勒博物馆和美术馆。
1984年,钟情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赛克勒博士与北京大学进行了初步沟通,打算在北京大学捐建一所博物馆。博物馆于1986年奠基开工,1993年正式对外开放。“但是赛克勒博士在1987年就去世了,没有看到博物馆的建成。”曹宏很是遗憾地说。
虽然是在20世纪末开馆,但北京大学赛克勒博物馆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世纪初。1922年,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后称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设立考古学研究室,时任考古学研究室主任的,正是后来的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先生。如今博物馆所藏的许多精品便是那一时期留下来的。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1924年马衡先生从洛阳古物市场收购的佉卢文井阑石刻。佉卢文是一种曾流行于中亚地区的文字,是丝绸之路上重要的通商语文和佛教语文,后消失于公元5世纪中叶。
赛克勒博物馆所藏的这块井阑残石上,以佉卢文刻有佛教僧侣活动内容的题记。“根据林梅村教授的释读,石刻上的文字大意是‘(某)年(某)月的第十五日……祈愿四方僧团所有僧人皆受尊重。’它是印度佛教传入中国的最早证据之一,也是我们的镇馆之宝之一。”曹宏说。
如今的北京大学赛克勒博物馆,馆藏达到13000余件,对于高校博物馆来说,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量。曹宏介绍,博物馆收藏了不少从旧石器时代到元明清时期的珍贵“宝贝”,类别涵盖了石器、铜器、甲骨、陶器、瓷器、书画、碑帖等。
借助考古文博学院深入的研究成果与丰富的合作办展资源,迄今为止,博物馆已举办各类展览近百场,展品中不乏备受瞩目的国宝级文物。例如西安市何家村遗址出土的许多国宝级文物,就是在赛克勒博物馆首次亮相的。而且,除了春节7天假期之外,博物馆基本上全年无休,每年接待观展人数超过十万人次。
“缩小版的国家博物馆”
在孙庆伟看来,这座博物馆的展览就是用展品讲故事,讲述北大的故事、中国的故事和世界的故事,让文物“活起来”。
孙庆伟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赛克勒博物馆的藏品中,除了北京大学这一百多年来收藏和征集到的文物以外,最有特色的是考古专业师生们在田野考古中,直接发掘而取得的成果。
1952年,北京大学建立了中国最早的考古专业。每一年,考古专业的老师和学生都会到全国各地进行考古发掘,取得了丰富的教学标本,这些标本成为博物馆馆藏的珍贵来源。
例如“旧石器时代”展厅里的金牛山人头骨,就是上世纪80年代时,由考古系教授吕遵谔组织的旧石器时代考古实习队,在发掘金牛山A点洞穴第6层时所发现。孙庆伟告诉本刊记者,这是一个距今几十万年前的人骨化石,对于了解中国人起源有着重要的科学价值。
再如目前展出的晋侯鸟尊,是1992年至2002年间北京大学在晋侯墓地进行的七次大规模发掘中发现的。孙庆伟当时是团队成员之一。“那是2000年的冬天。由于墓葬曾经被盗墓分子炸过,里面全是铜渣,我们就把那一整块土整体打包切割下来,再运到赛克勒博物馆的文物保护实验室,由学院文物保护专业的老师们进行实验室考古,才把这件珍贵的国宝级文物清理并修复起来。”
几吨重的土块、支离破碎的铜渣,几经修复后才得以重现本来面目,最后证实这是第一代晋侯为晋国宗庙所做的祭祀用器,是研究晋国历史的关键性文物。
参观赛克勒博物馆时不难发现,不似一些公共博物馆收藏的器物总是完整无缺,赛克勒博物馆里的藏品很多都是残片,但在考古文博学院师生的眼中,这些都是当之无愧的国宝。
“文物的历史价值和文物本身的精美程度不一定是成正比的,并不是器物越精美,它的历史价值就越丰富。”孙庆伟举例说,比如一片时代最早的青铜残片,其历史价值或许并不逊于精美壮观的司母戊大方鼎。
“我们参观博物馆,目的是了解中华文明的历史文化内涵。这些内涵既体现在精美壮观的国宝文物上,同时也体现在这些不起眼的普通文物甚至是文物残片上。”孙庆伟说。
例如,博物馆展出的周公庙刻辞卜甲,便是2004年考古文博学院教授徐天进带着学生,在周公庙遗址进行田野调查时发现的。在对80万平方米的土地进行地毯式搜索之后,徐天进发现了这片仅有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卜甲,他知道自己找到宝了。
这一发现带来的是此后八年间对周公庙遗址大规模的发掘,找到了周公家族的采邑,发现了带有“周公”“文王”和“王季”等字样的西周甲骨以及迄今为止最高等级的大型西周墓地,被称为新中国最重大的考古发现之一。
在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强大的学术支撑下,赛克勒博物馆为庆祝北大百廿校庆举办了“寻真——北京大学考古教学与科研成果展”,利用大量馆藏文物,以时代为单元,串联成了物化的中国通史,代表了考古文博学院对中国古代物质文明的独特理解。孙庆伟形容,这样的展览可以说是“简明版的中国通史展”,赛克勒博物馆也宛如“缩小版的国家博物馆”。
观众在北京大学赛克勒
考古与艺术博物馆里参观
独特的使命
如果说讲好中国和世界的故事是所有博物馆的共同担子的话,讲好北大故事则是赛克勒博物馆的独特使命。在孙庆伟看来,高校博物馆既是教学实践场所,也是校园文化的展示场所。
2016年,赛克勒博物馆第一次举办了毕业展,由北大的学生和老师亲自提供展品。录取通知书、成绩单、课堂笔记、宿舍用品、社团活动的照片海报等都可以展出,讲的就是北大师生在燕园生活的故事。曹宏介绍,从2016年的“燕园记忆”到2017年的“未名·辞”,这样的展览还会一直办下去。
除了在展览上贴近学生和学校,博物馆运行和展览策划的各个环节,也和学生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曹宏向本刊记者介绍,博物馆给学生提供了实习机会,全北大的学生都可以参与博物馆的幕后工作。“考古文博学院的同学还可以进入库房,参与文物整理和研究工作。比如通过仪器扫描文物,对其微痕进行研究等。”
而博物馆的策展工作更是与学生息息相关。博物馆的每一次策展会都向同学们开放,从策划初期,就有博物馆专业的硕士生、本科生和全校的学生志愿者参与。
2017年开展的“寻找致远舰——2015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特展,就是师生共同努力的结果。据曹宏介绍,展览最后一个部分是完全交给学生的,他们搜集了与致远舰沉没相关的文献、不同国家的媒体报道、书籍记录等,一一呈现给观众,留下一个开放式的结尾供观众思考。
“年轻人的思想很活跃,我们鼓励学生集思广益和创新,最后的效果也非常好。”曹宏告诉本刊记者,在参选对象都是大型博物馆的前提下,“寻找致远舰”特展在2018年获得了国家文物局十大精品展的优胜奖。
2010年,为响应国家号召,赛克勒博物馆在北京大学的支持下开始免费向公众开放。赛克勒所讲述的北大的故事、中国的故事和世界的故事,也被越来越多的人听到。
世界一流大学需要一流博物馆
事实上,现代意义上的第一所博物馆就来自于高校。1683年,英国牛津大学阿什莫林艺术和考古博物馆向公众开放,该博物馆是英国第一个公共博物馆,同时也是世界上规模最大、藏品最丰富的一座大学博物馆。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高校开始建立具有自身特色的博物馆,目前高校博物馆的数量已经超过300所,成为高校中别具一格的文化景观。
放眼国际,大多数一流大学都有自己的博物馆,例如牛津大学的阿什莫林博物馆、剑桥大学的非茨威廉博物馆、华盛顿大学的自然历史文化博物馆等,哈佛大学甚至拥有威廉·海斯·佛格艺术博物馆、布什·莱辛格艺术博物馆、亚瑟·赛克勒博物馆、皮博迪考古及民族学博物馆等多所不同主题的博物馆。
谈到高校博物馆与其他博物馆的区别,孙庆伟说,“高校博物馆的展览与大馆的展览要有区分度,高校博物馆可能没有能力像国家博物馆那样办大型展,但可以在学术、理念和展陈方式等方面多下功夫,利用教学实践的机会,充分发挥学生的创新性思维,举办一些先锋性、实验性的展览,进而推动我国博物馆事业的发展。”
孙庆伟透露,赛克勒博物馆的运行得到了学校的大力支持和经费保障。他同时坦言,虽然与25年前相比,博物馆的条件有了很大改善,但是还不能满足国家和社会的需求。“25年前赛克勒博物馆的建成是具有引领性的,但是在今天,无论从规模、设施还是从人员配置上来讲,都与现在国家的发展和高等教育的发展不相匹配了。”
拿人才来说,2017年赛克勒博物馆一共办了7个展览,但是博物馆的专职工作人员只有4人,工作量之大可以想见。
“赛克勒博物馆不仅是北大校园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高水平的文博人才培养基地。”在孙庆伟看来,高校博物馆拥有学校这个天然的学术氛围和环境,更要肩负起人才培养的责任。
据孙庆伟介绍,学校正在计划扩建博物馆,让一万多件藏品拥有更广阔的展出舞台,也为未来即将入馆的藏品留出空间。
“创建世界一流大学,需要有相应的文化地标,博物馆无疑是一个恰当的场所。”孙庆伟说。
来源:新华社客户端
美编:蔡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