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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摹生命的温柔笔画|解剖学系第一位90后青年教师方璇

北大青年 北京大学招生办 2019-06-20

 “虽然离开了临床,在大体老师身上动刀的时候,我还是会把他们当成是我的病人,认真完成每一步操作。” 做完局部解剖的方璇,将器官整齐地放回原处,简单地缝合了尸体,然后送去火化。


作为一名解剖教师,死亡是方璇每天都要接触的主题:甲醛气体在不断地蒸发,大体老师“已死”的事实早已注定,除了“把创口切得好看一点”,解剖者几乎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方璇用以“对抗”死亡的方式是拿起画笔,一边临摹着生命逝去的既定事实,一边重新填涂人体被福尔马林浸泡的色彩,让大体老师的生命在解剖图谱上得以延续。


“画出生命维度”

2017年,临床医学博士毕业的方璇,没有成为一名医生,而是带着自己的画笔回到了北京大学医学部(以下简称“北医”),成为解剖学系第一位90后青年教师。


方璇入职后给解剖学系带来的第一个改变就是一幅水墨画。北医解剖楼的一层纪念厅,是供放遗体捐献者生前遗物和纪念名牌的地方,每年清明节,家属会来这里悼念逝者。“这是大体老师的灵魂最后安寝的地方,不能让这里冷冰冰的。”于是方璇和师妹一起,将“未名博雅”画在了遗物盒前的巨型屏风上。


△方璇在绘制解剖楼纪念厅的“未名博雅”水墨画


方璇原来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


填大学志愿时,方璇父亲认为女儿将来做医生会很累,于是为她挑了许多非医学类专业。但方璇自己却直接填上了北医的临床八年制,“就是想做一名大夫。”


学医很忙,但她一直没放弃画画的爱好。大二时,方璇发现通过临摹书中的解剖图谱,可以让自己更好地掌握解剖学知识、拿到更高的分数,便开始练习画画。在大六选择二级学科时,一幅手绘的耳部解剖图也让她给导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顺利地进入了耳鼻喉科。2016年,她开设了公众号“璇子的医笔医画”,不时更新一些医学插画和基于生活经历创作的漫画。


△方璇绘制的耳部解剖图


临床工作强度高,出门诊半年后,方璇患上了偏头痛。考虑到临床工作的压力,加之希望能照顾到小家庭,方璇与做骨科医生的丈夫姜矞恒反复商议,犹豫再三之后决定离开临床。


决定离开之后,方璇一边去医药公司实习,一边尝试着给解剖学系教授张卫光发自荐信,附上自己的绘画作品,想要做一些绘制图谱方面的工作。


“光哥(张卫光)很快回了邮件,”方璇说,“当时只是想帮他做点解剖图谱,能发挥一下我的特长。见面聊了聊之后,他问我是否考虑留校做解剖老师,”这样的结果让方璇既惊喜又意外。


作为一名青年教师,方璇除了自己绘制解剖图谱之外,也一直在想怎样引导学生用绘画打开自己的生命维度。


基础医学院2016级学生臧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走进医学插画领域,直到2017年10月,她参加了方璇组织举办的北医第一届人体解剖绘画大赛。


方璇说,组织解剖绘画大赛是因为她注意到有许多擅长绘画的医学生,但是北医没有平台满足他们的个性化发展。这场比赛不追求绘画作品的逼真,而追求是否能够将解剖画得有新意,“结果让我们老师很惊喜,优秀作品的数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期。”


比赛结束后,方璇鼓励对医学插画感兴趣的同学们聚集起来一起创作。在她的鼓励下,臧璠申请创办了社团“医学可视化协会”。作为指导老师,方璇经常会指导社团里的同学进行循序渐进的医学插画练习,然后对同学们的作品进行专业修改。


“以前我认为医学插画仅仅是临摹解剖实体,但现在发现,我还能用画笔做很多事,比如绘制手术场景或清晰的机制图,又或是画一幅幽默的医学科普漫画。”臧璠说。


被学生宠爱的老师

“你总是可以看见她在学生面前温暖地笑着。”基础医学院2017级本科生夏楚钰这样谈起对方璇的印象。


走在校园里的方璇,马尾辫、圆框镜、卫衣外套大衣,还是学生的模样。许多学生遇到方璇说:“见到你不知道该喊老师还是喊师姐诶。”方璇就笑着说:“还是叫师姐吧,在课堂叫老师就行了。”


系统解剖学,是医学生的第一门专业必修课。如果你用知乎搜索“背下整本系统解剖学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其中一个回答是“少年,这只是开始”。这样的答案或多或少会让医学生感到无奈,时常自嘲解压。


为了在下午1点,成功吸引193名已上了一上午课的学生的注意力,方璇会用一些学生喜欢的“记忆方式”。


“现在的孩子都喜欢表情包”,她搜集了一些奇特的表情包和插图,让课堂变的不那么枯燥。在讲述下腔静脉和腹主动脉之间的位置关系时,她配上了电影《泰坦尼克号》里的经典场景来辅助说明。


△上为下腔静脉和腹主动脉,下为《泰坦尼克号》经典场景


方璇还会找来临床上的喉镜视频,让学生真实地了解鼻道结构和喉部结构。视频中喉镜一点点曲折地从鼻道伸进喉腔,同学们随之发出频率或高或低的惊呼声。


课后,一位学生觉得这个老师年轻有趣,发邮件“表了白”,并表达了想要给她做科研助手的愿望,“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的,可惜我现在课题不大,不需要助手。”除此之外,方璇还时常“谦虚”地向孩子们请教他们常用的交流语言,如“ssfd(瑟瑟发抖)”。


孩子们喜欢方璇,还因为她在微博中毫无保留展现自己,“她从不介意在微博上展现自己‘丧’的一面。”基础医学院2017级本科生孙晓婉认为,这是方老师和学生们一同感受着生活的起伏律动。当她遇到挫折时会抱怨,想停下来时,方璇微博中一句“不想加油了,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一会儿,看看星星吧”,无疑让她和这位年轻的老师之间有了更多的共鸣。


方璇也用画画记录生活。医学专业要学习的课程很多,且课本往往很厚。医学生繁忙的学习生活被她创作成了一幅漫画《炫富摔》,底下有学生评论到,“摔不死,我还能学”。


△方璇创作的《炫富摔》


方璇和姜矞恒是同班同学,他们在课堂上相识相恋,并在2017年结婚。姜矞恒是国防生,毕业后服从安排,作为骨科医生前往广州工作。两人相隔1976千米,最常相聚的地方是方璇的画板上。她经常在朋友圈发布和先生之间的温情,“偷摸摸给姜先生比个心,我可能上辈子做了太多好事才能嫁给你” 。


△方璇为自己和先生画的漫画


“梦想什么的,不用那么夸张吧”

在考虑是否要离开临床的犹豫和痛苦中,方璇已将画画视为一种思考生活艺术的方式。“Take your broken heart, make it into art.”“当你自己画出自己现在的生活时,你很清楚内心的想法。”方璇说。


距博士毕业还有一年,方璇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临床时,父母坚决反对,“为了这事儿我跟我爸吵了很长时间。”父亲认为好不容易完成了临床医学博士学位,就这么放弃太可惜,没有理由不坚持。


很多朋友也劝方璇不要“跳出去”,博士八年的机会成本不小。“但从医生到教师不是牺牲,也没有什么可惜,”好友刘凯茜认为方璇只是在追求更适合自己的事业,“从临床跳出是好多人想要改变却没有改变的,所以很佩服她真的这么做了。”


方璇说,她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并不是只有当医生才可以“治病救人”。虽然离开了临床,但解剖学是一切医学的基础,以前得到的是病人的谢谢,现在收到的是孩子们的喜爱。“北医的学脉需要这样的老师延承。”张卫光教授说。


曾经的临床工作让方璇认识到,即使手握手术刀,人类在疾病生死面前常常是无力的。她曾经遇到一位耳蜗畸形的患者坚持要进行人工耳蜗植入术,病人的情况很特殊,手术有可能无法成功完成,甚至即使做成了,他依旧听不见声音。


但也正因如此,手术刀有着比治愈疾病更丰富的意义。正如美国医生特鲁多的墓碑上那句著名的墓志铭:“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在安慰。(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 )”从外科医生方璇到解剖老师方璇,只不过是工具从手术刀变成了画笔,哪怕画出的只是黑白浅灰的线条,也一样可能延续生命的“长度”。


从医生转型到青年教师也得经历阵痛。方璇以前一直按照临床专业的方案培养,写病历、管病人、写手术记录......但是现在作为青年教师,却需要考虑怎么去给孩子们上课,怎么做科研,对她来说是不小的挑战。


△方璇


谈及工作后有什么梦想,方璇却说,现在刚从医生到教师的一年转型期中慢慢恢复过来,希望能够再沉淀一年。与其仰望着远期一个虚幻的目标,不如好好地治愈生活,“你们眼中的我是一个乐观的人,但我有时也需要梳理情绪。”


在解剖学的科研上,方璇不想让自己局限在眼前的小领域里,解剖并不是成天研究尸体,她一直记得张卫光老师的教诲,要多去了解些其他学科,“要做一些学科交叉的、别人没有做过的东西。”方璇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北医百年的解剖学系注入新鲜的活力。


梦想确实没有什么好夸张的。就像有时拿起手术刀只能为癌症病人解除病痛而无法真正根除疾病一样,拿着画笔,所能做的也只是基于已有的生活图景进行治愈性的创作,以专业图谱或者生活里的小美好。画作里蕴含着生命最原始的力量。

△方璇画的烤红薯、糖炒栗子和冰糖葫芦


“为什么要画画呢?”

“为了好好生活。”

因为,“只要活着就会遇到很多好吃的。”

“今天也想吃烤红薯呀。”



来源:“北大青年”公众号

图片:  方   璇

记者:  汪一诺 李若凡 沈博妍 美编:赖雯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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