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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头号女权主义朋友”的崩塌

小世儿 世界说 2022-01-23


在安德鲁·科莫因涉嫌性骚扰多名女性而宣布辞去纽约州长前,他的政治生涯几乎顺风顺水。

 

科莫生于纽约皇后区,祖上是意大利人,其父马里奥·科莫是民主党政治明星,自1982年起担任纽约州州长。同年,年仅24岁的安德鲁·科莫刚从法学院毕业就作为父亲的助手步入了政界。1990年,科莫与前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之女、前总统约翰·肯尼迪(John F. Kennedy)的侄女凯莉结婚,两年后,他进入克林顿政府担任住房部副部长,并于1997年克林顿第二任期时转正。在私营企业工作数年后,他于2006年当选纽约州总检察长,并在四年后当选纽约州州长,连任至今。

 

在新冠疫情爆发后,他公开驳斥特朗普政策,对新冠疫情进行了强力管控,敦促民众戴口罩,身体力行演示如何做核酸检测,一时间成了抗疫英雄,甚至因其在疫情期间的发言为纽约人带来了勇气而获得艾美奖。美国《新闻周刊》、英国《独立报》纷纷预测,科莫将代表民主党在2024年竞选总统。

 

然而在距离权力顶峰只有一步之遥时,他跌入了丑闻的深渊。

 

● 当地时间2021年8月10日,美国纽约,屏幕上显示了纽约州州长科莫辞职的新闻报道 / 视觉中国


2020年12月,多名女性指控他长期性骚扰。2021年2月28日,纽约总检察长詹姆斯宣布对科莫性骚扰指控展开独立调查。8月3日,调查结果出炉,证实科莫在其任期内对11名女性进行了性骚扰,行为包括未经同意触摸、亲吻她们,对她们的私生活进行评论等。


2021年8月10日,安德鲁·科莫宣布辞职。他将于8月23日卸任,8月18日有媒体报道称,科莫已经抓紧时间提交了退休申请文件,以“获取终身养老金”。


“你的头号女权主义朋友”



过去十几年,科莫在女性选民面前一直以“你的头号女权主义朋友”自居,他公开支持#MeToo运动,还批准了延长强奸案诉讼时效的法案。2019年4月12日,刚刚第三次当选纽约州长的科莫面对镜头,在签署法案批准针对性骚扰的全新保护措施后,向该州的女性承诺:“让我们做出一些真正的改变。


纽约选民中的52%是女性,女性选民毫无疑问地成为了重要的政治资源,其任内种种为女性争取权利和平等的行动不仅提高了他的声誉,还带来了进步力量提供的竞选资金以及女性选民的选票。2018年中期选举,登记选民中的男女比例为48%比52%,其中,59%的女性选民投票支持科莫。时至2021年3月总检察长詹姆斯开始调查科莫性骚扰事件时,仍有43%的女性选民表示支持州长的工作。


● 2011年,婚姻平等法案(同性婚姻合法化)通过后,科莫在纽约州议会大厅庆祝胜利 / 纽约州政府网站

 

然而,镜头背后的“妇女之友”科莫,却是另外一副面孔。在签署上述法案次日,科莫就对一名女州警进行了骚扰。

 

女记者杰西卡·巴克曼回忆起自己在国会山第一次见到科莫时,后者便问她愿不愿意“成为固定的性伙伴”。时年25岁的杰西卡没想到科莫开口就是床笫间的事,认为这关系的不是性,而是权力,“他想让我明白,在他面前我毫无力量。”

 

目前调查中最严重的一起骚扰事件发生在布列塔尼·科米索身上,她曾在2017年担任科莫的行政助理,如今她已经正式向纽约检方就科莫的性骚扰行为提起了刑事控告:科莫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触摸了她的乳房,还曾借拍照之机摩挲她的臀部。

 

曾在科莫领导下的纽约州政府工作过七个月的前奥巴马白宫工作人员乔尔·维特海默则在检方调查报告公布后撰文评论了科莫办公室“虐待性的”工作环境,并称她在当时完全无法感受到来自上层的“善意”,仅入职两个月后,她就开始再次寻找新工作。

 

科莫并不认为自己的言行有错。在其性骚扰调查报告出炉后,科莫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代际差异”的产物,即单纯表示友好的行为被误会成了对几位女性的冒犯。在为自己性骚扰行为辩护时,科莫说:“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跨越过界限。但是,我的确没有意识到,这条界限的范围可能已经被重新划定了。”

 

他进而发布了一篇85页的报告,列举了拜登、哈里斯、奥巴马等人在公共场合与他人拥抱、行贴面礼的照片,以阐明自己与女性的亲密肢体接触是正常行为。

 

然而,事实证明所谓的误解并不存在:纽约检方公布的调查报告中提及,为了防止可能的检举和反抗,科莫身边的小圈子经过严格筛选,对他个人的忠诚被视为最重要的选拔标准,也正是这个团结紧密的小圈子在很多年里让多达两位数的受害者不约而同地相信,一旦自己站了出来,将会遭到这个小圈子的猛烈报复。更多人与乔尔·维特海默一样选择了尽快离职。

 

这种担心也被证实绝不是杞人忧天:科莫领导下的纽约州内阁的确就第一位性骚扰检举者林赛·博伊兰的举动商量过一系列意在报复的行动方案,其中一篇涉及博伊兰私生活的负面评论文章底本直接出自科莫本人之手,只是最终因团队中有人认为抹黑受害者可能导致舆论更糟糕的反扑才悬崖勒马。

 

权力,媒体与“科莫性恋”

 

8月8日,在科莫本人辞职前两天,他的秘书梅丽莎·德罗萨成了纽约州政府第一个因卷入该案而宣布辞职的人:她在调查报告中被指调动手中权力和资源打压受害者维权,为科莫掩盖性骚扰事实。

 

帮助科莫编织起这张权力之网的人不止她一个:报告表明,州长办公室的“高级助理们”没有一个人向雇员关系办公室告知自己同事,女雇员夏洛特·贝内特关于科莫对其实施性骚扰的投诉,尽管他们已经相信贝内特的叙述属实,而按照规定,他们每个人都负有报告相关事宜的义务。

 

另一方面,科莫的癖好和纽约州政府以科莫为中心的职场氛围,已经影响到了从招聘到晋升的全部流程。在反性骚扰法案通过后第二天即遭科莫骚扰的那位女州警就是在明显违规的情况下被调动到了科莫的私人安保队伍。乔尔·维特海默则在自己的文章中提出,事实上在科莫身边工作的全部女性高级职员在外貌方面都颇为相似,且其中从未出现过有色人种女性的身影。

 

这种一边倒局面在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科莫凭借在疫情“震中”纽约州的表现而成为全国政治头号明星的时候达到了另一个顶峰:在如潮的追捧下,《洛杉矶时报》发明了一个词,叫科莫性恋(Cuomosexual),指那些因为科莫政治表现而对其产生性冲动的人。

 

● 亚马逊上在卖的“Cuomosexual”主题T恤 / 网站截图

 

这个词随后因CNN名嘴崔娃在每日脱口秀节目中声称“所有人都应该是Cuomosexual”而成为热词。Vogue杂志编辑发文公开向科莫示爱,希望自己成为纽约州第一夫人,自由派评论员詹妮弗·鲁宾在科莫照片下评论其“长得像男朋友”。最后,科莫自己也得意地在《霍芬顿邮报》向女性读者宣称“自己随时可约”。

 

事实证明,将政客偶像化的倾向是危险的。而对于科莫来说,他的名气攀上顶峰的同时,也是这位纽约州明星州长形象急速下坠的开始。

 

众叛亲离之后

 

2020年12月,林赛·博伊兰第一个站了出来,这一举动诱发了科莫办公室对于报复行动的讨论,但也引爆了接下来多位女性对科莫性骚扰举动的投诉。仿佛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倒下,对于科莫来说,问题接踵而来。

 

2月,在愈演愈烈的性骚扰指控之下,纽约州养老院异常飙高的新冠死亡人数成了新的新闻焦点:媒体报道称,科莫强迫养老院接收新冠病人,导致院内爆发群体感染,大量老人死亡。然而,这些死在养老院中的老人却并未被计入到纽约州的新冠死亡人数内。

 

2021年3月,在纽约州检方启动性骚扰调查后仅仅两周,纽约州疫苗分配的总负责人拉里·施瓦茨被曝多次致电各郡官员,首先询问他们对于州长科莫的忠诚程度,随即开始谈论州内的疫苗分发情况。不止一名地方官员将这种古怪举动理解成了施瓦茨是在意图用未分配的疫苗份额来要挟他们,以换取他们表态支持州长。施瓦茨是科莫长期以来的副手和顾问,纽约时报当时报道称,这些电话是施瓦茨在科莫秘书梅丽莎·德罗萨的直接授意下拨打的,8月3日,这一结论也被纽约检方公布的调查报告所再度证实。

 

作为抗疫英雄,科莫抗疫神话的破灭进一步打击了他的政治前途,民主党内爆发要求他辞职的呼声。尽管科莫本人直到检方报告最终公布,才在8月10日不情不愿地宣布辞职,但民主党内“割席”意图在过去几个月内已经十分明显:不仅一直与他私交不错的总统拜登果断决定与他切断关系,即使是纽约州民主党委员会主席杰伊·雅各布斯 (Jay Jacobs) 和参与报复博伊兰行动的科莫前顾问阿方索·大卫 (Alphonso David) 等长期盟友和副手,也敦促他下台。

 

● 民众在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位于曼哈顿的办公室大楼抗议,要求他立即辞职 / IC PHOTO

 

纽约民主党进步派战略家莫妮卡·克莱因(Monica Klein)曾对《卫报》透露,科莫这种民主党内走中间路线的技术官僚,长期削减对医院、公立学校和经济适用房的资助,却不对富人增税,是民主党“过去20年背离新政价值观、拒绝支持劳动人民”的中间派转向的主要推手,早为党内进步派不满,如今众叛亲离,也并非意料之外。

 

而事情仍未因科莫的最终辞职而结束。今年2月在养老院丑闻中率先对科莫“开炮”并曾接到科莫威胁电话的纽约市议员罗·金对《纽约客》透露,他正在考虑参加明年举行的州选举,因为,科莫的下台对他来说并非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纽约州必须从科莫事件中找到解决一系列系统性弊病的办法——以避免下一个“有毒”的人再次掌握失控的权力。(责编 / 权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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