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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朴之女张国男:父亲引领我走上革命之路


李公朴全家福


口述〡张国男(李公朴女儿)


我的父亲李公朴离开我们已经74年了。回顾他在世仅44年短暂传奇的一生,每一次翻阅他爱读的书,查看他编过和写过的文章,父亲的举手投足、言行举止反而越来越清晰地在我的记忆中鲜活起来。


父亲,坐过国民党反动派的监狱,到过革命圣地延安,为推动民主运动受过重伤。父亲牺牲以后,我们没有辜负他的教育和期望。母亲张曼筠带着我们去上海、香港等地,继续开展民主运动,我和弟弟都参加了共产党领导下的新民主主义青年团。1948年,我随全家赴华北解放区,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虽然父亲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有限,但留给我的印象,却极为深刻,终生难忘。


在家中,他是讲民主的慈父


在我和父亲相处的日子里,我亲眼看到他在社会上坚持不懈地为争取人民民主而斗争,在家里,他也同样表现出了民主作风。


1931年“九一八”事变以后,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我国的东北三省,父亲正在为此而极端苦痛的时候,我出生了。因为正值“国家多难”之际,父亲给我这个女孩取名叫“国男”,“难”与“男”是谐音,希望我像男儿一样将来为国效命。


1933年弟弟出生时,也值祖国内忧外患之时,父亲便给他取名叫“国友”,“友”是“为国担忧”的“忧”字的谐音。


当我们懂事时,父亲给我们讲了我们名字的来历,讲述了日本占领东北三省的残暴罪行和人民亡国的苦痛,还教我们唱救亡歌曲,要我们牢牢记住国家多难,要为国分忧。


1948年,张国男(右后第四)和同学们游泳


我和弟弟的名字是父亲在我们出生后起的,可是我们的姓,却是在我们入幼儿园报名前,经过一番讨论才决定的。本来,我随父姓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父亲打破旧传统,征求我们自己的意见。我表示愿意随母亲姓,弟弟表示愿意随父亲姓,父亲就尊重了我们两个小孩子的意见。


无论我们家搬到何处,当地的青年人都喜欢和父亲在一起。记得他们常常在星期六的晚上,聚集在我家,很自然地开成了一个“周末晚会”。父亲教大家唱解放区的歌曲《黄河大合唱》《游击队之歌》《生产大合唱》等,还指挥大家一起唱。父亲说,这是他最愉快的时刻,也是我们与这些青年人最幸福的时刻。今天回忆起这些场景来,我的心里依然无比温暖。


在风浪中才能锻炼坚强的意志


父亲一直以“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12个字作为他的座右铭。为了争取民主自由,反对国民党专制独裁,父亲为真理勇于赴汤蹈火、视死如归。


父亲非常注意锻炼我与弟弟的胆量和勇气。20世纪40年代初期,我们全家搬到昆明,第一个夏天父亲就带我们到洱海去游泳。


洱海一望无边,波浪很大,刚学会游泳的我们不敢往远处游,父亲鼓励我们:“在风浪中才能锻炼坚强的意志。”我和弟弟就勇敢地跟着父亲向对岸游去。


越向远处游,风浪越大,游起来越吃力。每当我半途想往回游的时候,父亲就说:“有出息的孩子,应该接受风浪的考验,向前游!”我们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在风浪中游泳成为我们最大的乐趣。


在初中读书时,我还参加了昆明市中学生游泳比赛,父亲特地赶去助威,结果我获得了女子蛙泳冠军。父亲高兴地望着我接受奖旗,并鼓励我要继续努力,在大风大浪中锻炼自己的顽强意志。今天,我仍然保存着这面奖旗,纪念的是父亲对我的期望。


1948年,全港中学生运动会垒球掷运赛张潜和张国男(右)分别获得冠亚军。


初中三年里,我每个星期回家一次。父亲总是抽出时间了解我在学校的学习与生活,谈起国家大事时,也常问问我的看法。他还给我讲延安和晋察冀边区人民充满朝气的崭新生活。


父亲曾把他在革命根据地耳闻目睹的真人真事写成一本书:《华北敌后——晋察冀》,真切记载了根据地的政治、经济状况和广大人民翻身得解放的新面貌。出书后,父亲一段段读给我们听,其中“晋察冀边区是新中国的雏形”这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让我一心向往着去解放区。


承父之志,坚定走上革命之路


我先后在云南大学附属中学、上海法学院附属中学和香港培侨中学度过了我的青少年时光。受父亲影响,我勇敢地投身学生运动,这奠定了我的政治方向,并最终如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小学毕业后,父亲很在意我上哪所中学。我们家住在昆明的文化区,附近有好几所中学学习条件都比较好。但父亲要我这个11岁的女孩子去离家20多里的云南大学附属中学上学,因为那是个被称为“民主堡垒”的进步学校。


那里校舍简陋,生活艰苦。学生住在阴森森的破庙里,要自己挑水种菜。每个星期日我回家来回要走40多里路。


开始我怕吃苦,情绪低落。父亲给我讲延安老百姓开荒种地的艰苦奋斗的动人事迹,讲母亲在延安一面学习、一面纺线搞生产的亲身感受。我的畏惧心理消除了,逐步能够吃苦耐劳了。


云大附中的进歩民主人士杨春洲还聘请了一些进步的老师教课,他们也让我在初中三年中受到了政治思想上的启蒙教育。


初中三年,正是在父亲和学校的培养下,我变成了一个敢闯敢冲、不怕艰苦、敢和胆大的男生比高低的“假小子”。有人说我有点“野性”,看不惯。但父亲却认为,没有这点“野性”,就不可能从旧的传统束缚中冲出来。


正因为我在少年时代经受了这些锻炼,所以,新中国成立后我在下乡四清、干校劳动时,能爬高山砍树,上房做小工,担水挑粪,干各种农活,毫不胆怯。


在云大附中,我第一次参加了学生运动。1945年11月25日,西南联大师生在校内举办反内战时事晚会。第二天联大、云大、中法、英专四校联合全市中学举行罢课,抗议武装干涉学生自由集会,成立昆明市罢课委员会,领导罢课运动。


我们云大附中率先在龙头村校内举行罢课,我和弟弟到街头发传单、叫卖学生自己编印的小报。这是我第一次走出校门参加政治斗争,为后来参加学生运动提供了斗争的勇气和经验。


12月1日,国民党特务和暴徒闯进西南联大扔手榴弹,四名师生倒在血泊中,伤数十人。此事件造成了震惊中外的“一二·一”惨案,这是在抗日战争胜利后第一个影响全国的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


1946年3月17日为四烈士举行了出殡仪式,三万多人为死者送葬。我和同学们都参与其中,一路含着眼泪哀唱悲歌,可以说在昆明阶段,奠定了我的政治方向,我开始向往解放区。


1946年,蒋介石发动内战,国内政治形势日趋险恶。父亲李公朴和闻一多伯伯积极参加民主运动,呼吁和平,反对内战。是年7月,二人相继在昆明被国民党特务暗杀。


父亲遇难时,我尚不满15岁,弟弟才13岁,全家陷入困境。抗战刚结束时,西南联大很多人纷纷复原回上海、南京、北平等地。协助父亲创办北门书屋和北门出版社的王健和我母亲商量,决定我们回到父亲抗战前工作活动的上海。


经过父亲老朋友、救国会老难友沈钧儒先生的介绍,我和弟弟进入了上海法学院附属中学。


1947年,蒋管区政治经济日益腐败,物价高涨,民不聊生。5月4日,上海学生纪念“五四”运动举行游行示威,提出“要饭吃、要和平、要自由”,运动迅速扩展到全国各大城市。


我和弟弟经常在晚上去上海法学院听学联组织的形势分析报告会,白天上街义卖学生编写的小报。我们还参加了由学联组织的请愿团,到上海市政府门前静坐请愿。


到了5月20日,上海和其他各地联合一致行动,轰轰烈烈地举行群众示威大游行,公开提出了“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口号,我参加了上海法学院的游行队伍,跟着师兄师姐们一路高呼口号,散发传单,向市民宣传内战祸国殃民的道理。


经过这一年斗争实践的磨炼,我深受教育,身心更加成熟起来。


暑假开始不久,上海法学院的一位同学代表地下党找我谈话,问我是否愿意参加中国共产党,当时我非常高兴,很快就递交了入党申请书。遗憾的是后来走得太急没有等到批准。


没过几天,我收到了上法附中的成绩单通知书,首先看到的是学习成绩优良,为全班第三名,接着看评语竟是“不受教导,滋生事端,勒令转学”12个大字。


当时,中国民主同盟因为坚持全国政治协商决议,被国民党反动派宣布为“非法团体”,勒令解散。母亲是民盟的盟员,受到了特务的监视。我是个被开除的学生,其他中学也绝不会收留。在上海,我们全家再次陷入困境。恰在此时,救国会领袖沈钧儒准备在香港恢复民主同盟,因此,全家转移香港。


1947年8月全家来到香港后,我和弟弟进入香港培侨中学。


1948年,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林莽中和张国男及同班好友


培侨用的是香港教育司发的课本,其中设有公民课,但实际上老师给我们讲的是“社会发展史”。学生们爱听,但要斗智斗勇,随时防备教育司的突袭。


有一天我们正在上“社会发展史”课,学校一位职员匆匆来通知“督察来户”,我们马上把公民课本摆在桌上,老师也煞有介事地讲起公民课的内容。就这样,一个学期我们偷偷地学习了马克思主义社会观。


至今我记忆犹新的是,培侨中学学生自治会下设有女生部,全校女生在朗园广场举行竞选活动。参加竞选的候选人都化了妆,打扮成老老少少,形形色色。


虽然是化妆竞选,但是既轻松又严肃,既有艺术性又有政治性。当时同学们说我有男子气概,而且我的名字上又有一个“男”字,所以我化装成一个男子参加竞选,讲演后举行投票,出乎意料,我被选为女生部主任。


1948年,张国男在培侨中学学生自治会女生部主任竞选时,化妆演说。


学校还组织我们参加全港的千人黄河大合唱演出,我参加了女低音部演出,让广大中国人民保家卫国的歌声,响彻全香港。


在培侨中学,我仅仅生活了一年零一个月,但却是我学校生活最丰富多彩的一年,也是我走向革命关键的一年。1947年,我进入培桥中学才两个多月,就加入了地下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后更名为新民主主义同志会)。


一年多后,国内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 。我们全家再次提出到解放区的要求,组织同意了。1948年10月26日,我们在培侨中学上完最后一节课,没有向老师们和同学们告别,离开了校园。


1948年,张国男和同学们一起游泳。右起高三班陈家树、高二班张国男、高一班李国友合照


11月21日是个令人难忘的日子。在华北宣布戒严令的第一天,我们全家为了奔向光明,不惜冒着危险,冲过封锁线,到达华北解放区石家庄。


在那里,我被分配到正定华北大学政治班学习。1949年3月政治班结业,我终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9年北平解放,第二年,我转入北京俄文专修学校继续学习俄语。


1951年初,军委卫生部北京医院来了两位苏联院士教授,急需两名党员翻译。我就这样提前一个学期毕业,换上绿军装担任起北京医院保健翻译的重任。此后,一直在医院工作,直到1987年9月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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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妇联新闻(ID:cwonews)
作者/中国妇女报・中国妇女网记者 周韵曦
编辑/侯晓然
审核/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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