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领导既是领头羊,也是狮王。因和部下共处长久,老领导看人的“辨识度”会高一点。一篇是配音艺术家童自荣写的《老厂长,你知道我们在想你吗》。我揣测原标题中是“陈老头”,因为在文中,童自荣直呼陈叙一为“陈老头”,最后的点睛之笔,正是这一句:陈老头,你知道我们在想你吗?陈叙一被叫做“老头”时,大约是60多岁,一点也不老。他接受“老头”的绰号,是欣然其美意。唯有他这样的“老领导”,才有幸获得如此待遇。还有一位老领导是在《如何成为陈冲》中见到的。陈冲父亲陈星荣,曾经是华山医院院长。他的学生李克教授很是动情回忆道:“有一年春节,上海极冷,华山医院的水管都爆裂了。一清早,老院长就提着小酒赶到医院慰问,冰天雪地里,一直陪着工人们干活。”陈院长亲自去慰问,还“提着酒,冰天雪地里,一直陪着工人们干活”。远远超出了院长的职责范围,却是带着父母式的疼爱,带着人文关怀的高度。“老”并非年长,而是做一方领导久长。老领导是怎么一种角色?《礼记·大学》的定义大约是最早的:“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最基本的老领导,大多长于兹、官于兹,也终老于兹,有对家乡风土人情的通透、有对家乡是是非非的熟知和判断,有对家乡“本位主义”的护卫。犹如《白鹿原》的白嘉轩,他是族长,是白鹿原的老领导。
上海的历史,决定了老领导不可能是传统的本地人,但是,上海一直不缺少老领导。他们长久在某个领域、某个单位供职以至为官,通晓管辖之地的专业,通晓管辖之地的人情世故,父母式的感受,油然而生。1980年代,我去译文出版社拜访一位前辈,是夏天,很热。前辈从冰箱里拿了雪糕招待我。单位怎么会有冰箱?我惊奇。前辈告诉我,是阿拉社长骆兆添私人出钱买的。译文出版社成就累累,小洋房办公室却是暑气回旋。骆社长提议买个冰箱,但是冰箱属于“政府控制购买产品”,出版社不具备购买资格。骆社长心生一计:我个人出钱买,放在出版社让大家用,不违反政策吧?当时冰箱是奢侈品,不仅很贵,还需要侨汇券。骆社长就这样私物公用了。骆兆添社长和陈星荣院长是同一个风格的老领导。按照年份和社会阅历推算,或许他们还认识,甚至是朋友。从老头,老院长,老社长,是否可以联想到更多的“老字号”领导?老校长,老主任,老所长,老书记……老领导是叫得出部下名字的人,是在食堂大厅里与同事同桌吃饭的人,可以一起聊聊家常开开玩笑。这种相熟,是依凭了经年累月的共处,酿造出来的葡萄酒,而不是浅尝辄止的葡萄汁。每次去复旦,谢希德是和教师一起坐校车的。谢希德说,坐校车既可以处理一些公事,又可以听听教师们有关学校、社会和自己的所思所虑。
到了复旦,谢希德先到物理楼研究室,再步行到校长办公室。有教师把她拦住,要和校长谈谈分房子、评职称的事。也多有学生向校长致意,谢希德会问学生是哪个系,然后如数家珍般告诉学生,你们系里哪几位教授有哪些研究成果……这些部下非老领导的心腹,更没有沾亲带故的关系。只是对这些部下的人品、能力还有诉求,老领导了然于心,他们是自己最需要依赖的工作骨干:靠老法师出主意,靠老实人做生活。也是因和部下共处长久,老领导看人的“辨识度”会高一点。老法师,老实人,小滑头,抬轿子,得意,委屈……这个江湖的深浅,民之所好所恶,老领导心里很明白。上海被公认具有领头羊的气质,但是从一个团队角度来看老领导的角色,他们更像是狮群中的狮王,对管辖之地有统治力,亲和力,更有保卫和扩大领地的战斗力,如彼时译制片厂、译文出版社……领头羊指的是上海人的群体人文品质,狮王则是团队中领导的力量和担责。老领导既是领头羊,也是狮王。不矛盾。点击下面篇目链接,可阅读夜光杯微信公众号6月高点击率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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