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这世上最凡尔赛的人？
CHAPTER 08
17 世纪末，太阳王路易十四统治后期，一部分贵族开始厌倦英严恢弘的巴洛克风格，几位室内设计师、画家和雕刻师共同为他们的居所开创了一种全新装潢风格，称为洛可可（Rococo）。这种轻盈柔婉、浪漫惬意的风格使人耳目一新，一段放诞不羁、忽闪着奇异色彩的跌宕往事也随之展开，几位故事主角，影响了法国艺术文化后来三百多年的走向。
巴洛克与洛可可在室内设计上的显著区别
拥有时尚嗅觉的古怪画家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702 年，一个内向的年轻人只身前往巴黎追寻绘画梦想。在此之前，让-安托万·华托（Jean-Antoine Watteau）从未接受过正式的美术教育，在巴黎也没什么人脉，然而，野心和与生俱来的洞察力，让他在艺术圈快速成名。洛可可在室内设计中的大量留白、弯曲和不对称的特点，在华托的作品中呈现为轻薄明亮的色彩笔触和青春洋溢的浪漫叙事。
《舟发西苔岛（The Embarkation for Cythera）》, 华托，1717
无论在自然或城镇场景，华托的画中时常出现身穿罗布（Robe Volante）的女子。罗布是一种从曼图亚（Mantua）到法国长袍（Robe à la française）之间的过渡装束，也是洛可可服饰的早期风格。当时女性们对路易十四宫廷的强制性装扮积怨已久，因而选择了更为舒适的款式。一向热衷于挑战规则的 Vivienne Westwood 和 Karl Largfeld 等设计师都曾先后在品牌设计中借鉴过罗布的廓形，以丝绸、亚麻材质为主，加入华丽的暗纹或镶以精心雕饰的花朵。
《热尔桑画店（L'Enseigne de Gersaint）》，华托，1720
Vivienne Westwood 1996 春夏成衣系列 / CHANEL 2008 春夏高定系列
除了画画，华托还热爱音乐、戏剧和芭蕾舞，不时描绘一些表演场景，而基于他自身古怪而敏感的个性，乞丐、街头艺人等社会边缘人物也是画中常客。
这位置身花园草丛中、弹着吉他的男子名为梅茲坦，呆站在高台上的则是皮埃罗，他们都是 17 世纪意大利哑剧和即兴喜剧中的主要角色，在观众注目下露出难以名状的复杂表情，引人遐想。
《弹吉他的人》，华托，1717-1721 / 《皮埃罗（Pierrot）》，华托，1718-1719
梅茲坦和皮埃罗宽垮的裤子、软帽和具有多层褶边的皮埃罗领（Pierrot Collar）上衣，如今都是时装设计中高频出现的元素，在 Marc Jacobs、Dior，还有以可穿戴艺术品著称的 Viktor & Rolf 近年的秀场上都能够见到。
Marc Jacobs 2019 春夏系列
Christian Dior 2019 春夏高定 / Viktor & Rolf 2018 秋冬高定
绘画反映的社会样态往往最为直接，洛可可早期的服饰与审美，在华托的入微刻画下，栩栩再现。而作为洛可可画派的开创者，华托细腻忧郁的笔触亦启发了一众后继画家，包括钟爱中国风的弗朗索瓦·布歇（Francois Boucher），传世名画《秋千》的作者让-奥诺雷·弗拉戈纳德（Jean-Honoré Fragonard）等等。
国王的知己，艺术家的伯乐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华托因病去世的那年，有位不寻常的小女孩在巴黎降生了，名叫让娜，占卜师断言她有一天将俘获国王的心。1745 年，24 岁的让娜已拥有沉鱼落雁之容，在亲友的布局下结识了路易十五，不久后便成为其官方情妇，自此被封作蓬巴杜夫人（Madame de Pompadour）。夫人与国王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是情人，亦是知己，或许因为她拥有比美貌更为难得的品质，包括过人的聪敏、决断力和审美意识，在政治、艺术和时尚领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蓬巴杜夫人肖像》，布歇，1756
平时，蓬巴杜夫人经常帮路易十五组织宫廷娱乐活动，现代沙龙（Salon）的雏形便是她在爱丽舍宫（Elysee Palace）的宴客厅，伏尔泰、狄德罗等大文豪都是当时出入的常客。
爱丽舍宫内景
「沙龙」这一概念对时装界的影响不容忽视，纵观法国老牌时装屋上世纪的高定秀，大都在私密沙龙举办，供贵宾先行预览。去年 11 月，Balanciaga 在上海展览中重现的便是 1930 年代品牌举办高定秀的沙龙空间，让人无限联想到洛可可时期贵族与文人谈天说地、杯觥交错的场景。
Balenciaga 第 50 季高定系列展览现场
此外，蓬巴杜夫人还是历史上最有品味的艺术赞助人之一，她不但参与珠宝定制、委任艺术家创作作品，还在凡尔赛附近修建皇家工厂，用以制造瓷器、挂毯等家居品，为后世提供了极丰富的研究样本。
值得一提的是，彼时中国正是明末清初，传教士们经由丝绸之路带回的珍品，引发了欧洲列国对东方的幻想，蓬巴杜夫人就对中国风（Chinoiserie）瓷器情有独钟，拥有诸多收藏，而她本人最为欣赏的肖像画家弗朗索瓦·布歇（Francois Boucher）也是中国风的爱好者。
蓬巴杜夫人收藏的中国风瓷器，饰有梅兰竹菊等植物
《中国花园（Chinese Garden）》，布歇，1742
得益于 18 世纪频密的跨文化交流，西方国家对于中国风的狂热一直延续到近代，无论是 Marc Jacobs 执掌 LV 时向往的老上海，还是 Maison Margiela 秀场上撑着油纸伞的怪诞造型，才华横溢的设计师们对世界彼方有不同的想象。
Louis Vuitton 2011 春夏系列 / Maison Margiela 2018 春夏系列
为法国艺术文化做出卓越贡献的蓬巴杜夫人，在 1764 年因肺结核逝世。其时，法国贵族们对情爱与享乐的欲望进入白热化，无心理政。这种风气在洛可可画家弗拉戈纳尔的《秋千》一作中体现得淋漓尽致，眉目间带着狡黠喜悦与暗示的女子和他的情夫、丈夫同在一个画面中。
《秋千》，弗拉戈纳尔，1767
总体来说，洛可可风格是由女性所主导的，从《秋千》中可见宫廷礼服再度回归矫饰主义的繁复，巨大的衬裙变得更为精致，饰有荷叶边和蕾丝，三角胸衣上装点着手工制作的花卉与丝带，色彩以轻柔的翠绿、鹅黄、浅蓝、玫瑰色为主。Dior 和 CHANEL 都曾直接将《秋千》中的这条礼裙搬到高定秀上，试图重现洛可可时期超乎现实的梦幻场景。
Dior 2007 秋冬高定 / Lily-Rose Depp 身穿 CHANEL 2017 高定
暴风雨中酣睡的少女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享乐主义愈演愈烈，18 世纪中后期的凡尔赛宫，以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e Antoinette）为首的皇室成员终日沉迷于歌舞聚会，挥金如土。
路易十六和玛丽王后
玛丽王后花费巨额将蓬巴杜夫人生前用于休憩的小特里亚农宫（Domaine de Petit Trianon）改为农舍，自己扮成牧羊女在其中玩耍，这种毫无顾虑的奢靡生活，被翻拍成电影《绝代艳后》。
小特里亚农宫（Domaine de Petit Trianon）
2006 年电影《绝代艳后》中的玛丽·安托瓦内
相传，玛丽女王在被告知她饥饿的农民没有面包吃时，反问大臣：「那为什么不让他们吃奶油蛋糕卷？」，与中国西晋「何不食肉糜」的故事如出一辙，这段轶事出自卢梭的《忏悔录》，虽不知真假，但这启发了设计师 Jeremy Scott，他的 Moschino 2020 秋冬系列以法国大革命为灵感，从端庄统一的巴洛克到有如被糖衣包覆的洛可可，仿若历史重现，而压轴登场的白色蛋糕礼裙，更是将讽刺意味拉至高点。
Moschino 2020 秋冬系列
时尚魔术师 Thom Browne 也曾认真钻研过法国大革命和玛丽王后的故事，结合运动及舞蹈场景，带来了更为戏剧化的呈现。
Thom Browne 2020 春夏系列
然而，令人扼腕的是，王室的治理不善最终带来了血腥的后果，1789 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宫殿被洗劫一空，玛丽王后在流亡数年后因严重的犯罪指控被抓获。1793 年十月的一个清晨，一辆刑车缓缓驶过巴黎街道，在围观群众的嘲笑与讥讽中，玛丽度过了她人生的最后时刻，随着刀光起落，广场上爆发出「革命万岁」的欢呼声，风头一时无两的王后香消玉殒，属于凡尔赛的童话也就此终结。
玛丽·安托瓦内在驶往断头台的路上
诚然，任何一种风格的兴衰，都与人们的生活方式、社会风气直接相关。虽然凡尔赛的盛况已不再，但洛可可如今已成为大众熟悉的风格，深入时尚和文化领域，诸如爱尔兰品牌 Simone Rocha、中国设计师品牌 SHUSHU/TONG 都承袭了这种极富女性气质的浪漫主义审美。
Simone Rocha 2021 春夏系列
SHUSHU/TONG 2020 春夏系列
-
洛可可风格从轻盈惬意到轻浮世俗的一线变换，激发了艺术家们对于严肃创作的渴望，18 世纪末期，新古典主义（Neoclassicism）成为主流。
至于玛丽王后的悲惨结局，本该待在蜜罐中的公主，是真的十恶不赦，还是制度的替罪羊？一切都留给我们省思的空间，但可以确定的是，清风明月以外，世上的美好并非取之无禁、用之不竭。
-
Author: ye
Designer: pawpaw
ABOUT
INTRO 是上海当代艺术馆 (MoCA Shanghai）基于「跨界＋」理念创办的全新内容平台。旨在延续与呈现 MoCA 当代 Contemporary｜时尚 Fashion | 年轻 Youth 的多重基因，以丰富的展览与艺术研究为基础，展现更未来、更包容的当下视角。INTRO 注重对创意文化的多角度阐释，聚焦各领域间的关联与分野，从中探索新的可能。
时装何以作为展品出现在艺术馆里？我们将始终带着这一疑问探索时装背后的故事。在消费主义大环境下，一句「时尚是时代的精神」更像是理想主义者的自白，但在我们将不同年代的先锋设计与艺术文化联系起来的时候，发现一切本当如此。那些已载入史册的秀场和设计，无一不承载着创作者的思想，成为时代入微的观照。
INTRO by MoCA Shanghai
联系我们：intro@mocashanghai.org
end
EXHIBITION INFORMATION
展期：2022年3月10日 至 2022年5月1日
Duration: 2022.03.10-2022.05.01
地点：上海当代艺术馆
上海市南京西路231号 人民公园内
Location: MoCA Shanghai
People's Park, 231 West Nanjing Road, Shanghai, China
参观时间：周二至周日，10:00-18:00（17:00 停止入场，每周一闭馆)
Opening hours: Tue to Sun, 10:00-18:00 (Last admission is at 17:00, close on Monday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