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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湖畔 | 柯舒麟:用平常心读诗




2020年,联合国难民署在中国举办首届大学生诗歌比赛,诗歌大赛以“回家,回家”为主题,鼓励大学生在新冠疫情背景下,围绕全球流离失所问题进行富有创造力的创作,希望唤起人们对“家”更多的思考。青年诗人戴潍娜、杨庆祥、卢桢、李宏伟、冷霜、罗曼参与了此次比赛的初评。著名诗人西川、欧阳江河、学者戴锦华和戏剧导演孟京辉担任终审评委。在国内外80所大学的参赛者提交的数百首作品中,香港中文大学(深圳)柯舒麟同学的作品《我们》脱颖而出成为十首获奖作品之一。





柯舒麟


2019级 经管学院 逸夫书院




接到本次采访任务后,笔者找到了一位诗社的友人了解更多关于受访者的信息。可惜友人表示自己也不了解太多,只知道柯同学是个双胞胎。于是,笔者带着这一则偏题的趣闻,一点好奇心,以及一页采访问题见到了这位校园诗人——柯舒麟。


初次见到柯舒麟,他身形瘦削,穿着朴素简约,姿态略显拘谨。我们找到咖啡店室外的座位坐下,在南国的阳光里,柯舒麟谈了他的创作的经验与心路历程,他对参赛的思考,对艺术创作及鉴赏的心态的建议,以及他对中文现代诗现状的感想。





一次“不是为了艺术而艺术”的参赛



2020年对几乎所有人来说都是特殊的一年,柯舒麟坦承他在这一年也经历了很多观念上的变化。


突如其来的疫情让他开始站在新的角度审视自己。“可能有些人会经历这样一个阶段:觉得突然脱离了之前那种自我,”他话锋一转,笑称,“当然很多东西是没办法这么快摆脱的,这在佛教里面称作‘业力’。”


这种转变给他带来了一种“青年危机”般的体验,他感到自己的生活亟需颠覆——一种精神层面上的、在细节中发生的颠覆。


这次比赛的主题是“回家,回家”。这个比赛对他来说有其特殊之处:“简单来讲,它不是为了艺术而艺术。如果是其他文学奖,可能就是为艺术而艺术,但是这个奖不一样。”


“一方面,难民危机很严重,然后又遭遇这样的疫情,并且那个时候将近冬天。”他解释道。虽然采访时正值南国的冬天,但坐在咖啡厅外的椅子上,并不能感到多少寒意。


即使生活在舒适的校园环境中,柯舒麟也不认为“回家,回家”是一个陌生的主题。当时他留意到联合国难民署的公众号发的一些资讯:叙利亚等地无法过冬,加上疫情,条件之严峻不言而喻。“大家现在都在坐在这里喝咖啡,生活条件优越,可能体会不到在地球另外一边这些人的遭遇。”


正是抱着这种同理心,他看到了自己在文学创作中的责任。“一方面,作者不能自说自话——当然文学是要自说自话,”但是,他认为“知识分子不仅要做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也要抱有责任感。”


柯舒麟解释“铁肩担道义”的意义时,谈到作家加缪:“加缪可能算一种典型。你看他一些作品,有很多对于人的生存处境中各种急切的、严峻的问题进行讨论。作为知识分子应当拥有这样一种责任感:应当适时走出种种艺术技巧和主义的象牙塔,直面赤裸裸的生活现实。”


疫情期间涌现了一批相关的诗歌,柯舒麟读了不少。对于这些诗,他评价道:“即使这些诗很多仅仅是表达一种个人感受,而非有意识地去承担一种责任,但从另一层面而言,表达个人感受也是在承担责任。艺术作品承载着个人情感,并拥有将其转化为普世价值的能力。”


关于难民问题,他也意识到另一种声音的存在:有人说与其做艺术创作,不如去做更直接有效的行为,比如出钱出力。借毕加索的《格尔尼卡》,柯舒麟表达了对本次比赛的思考:即使毕加索没有亲临灾难现场,也可以为格尔尼卡义愤填膺;但自出世之后,《格尔尼卡》作为一个艺术作品,经过巡回展出,确实唤起了人们的意识——就像本次比赛,也许参赛者之前没有去过非洲或者欧洲,也鲜少留意难民问题。但艺术作品是有影响力的,能够引起人们的关注,这就是艺术作品的责任。


毕加索以法西斯纳粹

在格尔尼卡的罪行作为创作背景


比赛结束了,还有一点后续的宣传活动。作为一个参赛者,他其实也不确定这件事到最后会有多大的影响力,但他相信还是会有一些改变的。


或许是难民问题舆论场上的归咎行为屡见不鲜,柯舒麟不愿意再把目光投向外交的谈判桌。他的目光更远:没有一方能隔岸观火,我们都该负起责任,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与本次的概念不谋而合,融合了对当下的审视、对和平的向往,又有对他者的爱悯,以及人类共同命运的远见。


事实上,这次获奖对于柯舒麟来说有一些戏剧性。


由于诗歌比赛撞上期末考,柯舒麟在截稿日当晚才完成了第三首,也是最后一首诗(每个参赛者可以投稿三首诗)。前两首诗都花了相当时间斟酌的他,交的最后一首诗算是“凑数”之作:截稿日晚上临时起意,直接顺着语感往下写,任它发展,再稍加处理,就提交了。天意弄人偏偏让灵感在截稿前汩汩流淌,“凑数”之作反而为柯舒麟赢得奖项。


也许这就是浑然天成的含义。但浑然天成并非妙手偶得那样单纯,在回顾参赛经历时,柯舒麟肯定了在创作过程中持续努力的重要性:“有时候你会一直修改,每个创作者都必须如此。不管这个作品最后是不是一件好作品,这个过程中的努力是必须的。"





柯舒麟同学获奖作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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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

阳光照亮我的椅子四周

照亮房屋的门隙、窗格

在照亮我的房屋之前

阳光先是照亮院落、街区

照亮路旁树上鸟雀的巢窠

在照亮我深棕色的眼睛之前

阳光先是照亮我母亲的眼睛

照亮我外祖母即将融入黑夜的眼睛

照亮我还未诞生的天空暂住的云

在照亮我平静的生活之前

阳光先是照亮许多消失的眼睛

照亮我看不见的今已填平的深渊

这一切,都在缓慢地转动、转动

让阳光照亮昨天,今天,和明天

在我们的眼睛,我们眼睛里的世界

经受另一种照亮前,我们不会看见

像门外的秋千在阳光、阴影间摆荡

而我只愿停留在温暖明亮的地带

当我轻轻跨出,走到阴冷潮湿的一边

我会惊讶,原来在房屋的周围还有我

日夜忽视的寒冷,在我轻轻迈出脚步之前

在新闻带来地球另一边的不幸之前……

地球持续转动,那秋千还在风中摇摆

把光明带回黑暗,把黑暗接入光明

光明邂逅黑暗,诞生地平线的拂晓和黄昏

寒暖流交织一起,孕育深海壮丽的鱼群

幸福的人们走出家门,当不幸的人们回到家去

我们会拥抱彼此,当我们在家的路上彼此相遇

世界也会拥抱我们,紧紧地,像拥抱自己



很多时候,一个创作者的成长并不是在一些一挥而就的作品里面完成的,相反,是在修改中完成的。”柯舒麟相信过程,他相信技巧可以在失败的经验中习得;有些事情看似没有结果,但是在过程中得到的锻炼是无法在一蹴而就中得到的。


在艺术的场地,记忆和经验固然可以支撑起很多创作,但灵感依然在其中独当一面。谈毕过程中的努力,柯舒麟也强调了灵感作为画龙点睛之笔的分量。理性之外的、潜意识的、无意识的、突然的,他无意给这种感觉起一个固定的名字,但他觉得就像小说家写作一样,作者可以对情节成竹在胸,但同时允许人物挣脱之前的束缚,让情节自由地发展。


从细致入微的规律性到爱写不写的随性,他想,大多数人是在两者之间。“很多时候,创作者需要相信神秘的东西。”他隐晦地答道,“当然也不能太跟着感觉,有时候也需要保持平衡。”




创作是一种在心灵地图上的旅游,

作品只能体现其终点



很多人创作的契机源于一种跃跃欲试的好奇,好奇自己是否也能做到像艺术家、名人或者大师一样的成果,柯舒麟也不例外。


关于自己是如何开始创作的,他谈到:“创作者和读者中间有一道界线。很有意思的是,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会越过这个界线——很多人只愿意做一个听众。


但是有一些人,会主动,有时甚至是被迫越过这条界线。我觉得这点很重要。”


如今,已经处在界线彼端的他如此回顾:“对于阅读来说,当你满足于此,或者是觉得自己的能力有限,只能做一个读者的时候,你其实和创作者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


这条界线的跨越只是一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尝试。柯舒麟笑道,这个过程不像上帝创世那样有史诗般的开篇,有可能只是在一个平凡下午的心血来潮,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


读者去评价诗人,很多时候只看见他们创作的巅峰和荣耀,而没有看见他们来路漫长。在柯舒麟眼里,创作,不如其他事情,有诸多基准作为参考;创作是一种在心灵地图上的旅游。“在心灵上走的这些路不一定会在最后体现出来;中间经历各种曲折可能只有你自己知道。”他在一次诗社的讲座中听到过同行的心路历程:主讲的诗人曾经在阅读叶芝的选集的过程中,一面赞叹它的卓越,一面气馁自己达不到同样的高度;但他后来意识到,这些作品是在诗人一生当中所有的作品里面,挑出来的最好的作品。


诗人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和数不清的波折,才在最后呈现出如此简短、精炼、优美的作品。旅途艰险常常不为人知,作为读者,看到的更多只是旅途终点。


柯舒麟认为诗歌创作有很多可以被浪漫化的空间,说神秘可以很神秘,说普通也可以很普通。关于创作这件事,柯舒麟始终是用平常心看待的。这种创造性时刻就像静电,在日常生活中不经意的碰撞摩擦间产生,平凡又隐秘地存在着。柯舒麟将此比作佛教的开悟:“在有些人看来,这个过程好像是不可思议的。但其实它又是很平常的,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摘除浪漫化的眼镜去看创作,不失为一种对创作新手的鼓励。“你感觉好像高深莫测的东西,有时候很可能在一些很朴素的过程中就完成了。你不一定是要坐在咖啡馆,可能就是在宿舍里或是在各种其他地方就完成了。"




 每个人都是一条经验和感知的河流



诗人这一身份并没有给柯舒麟的学生生活带来太多波澜。从他身上,你看不出那种创作者的自命不凡。这个身份在他身上,代表了一种通过确立自己的存在而得到的安全感。


柯舒麟分享道,随着自己认识的深入,他不再去强调写诗这件事的特殊性了。就如同练琴、吃饭、散步、社团活动,写诗在其中并不显得有多神圣。当然,这个事业仍然值得全心全意的投入,只不过没有必要把它当作一个神话。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条经验和感知的河流。它是流动的。”在这样一个标签化的时代,人们急于穿上种种身份:自己是或不是什么,将来要成为或者避免成为什么,亦或是一定要做什么才叫真正的自我……但柯舒麟不想给自己定义一个身份,他并不“一定”要成为谁。


“佛教有一个概念叫做‘刹那’,就是极短的时间间隔里实际上发生了很多变化,”他又援引了一个佛学用语解释道,“对我来说,我可能不会那样严格地要求我必须是什么身份、该做什么样的事情。有时候可以有一些思考,但是有时它会成为你做事情的一种阻碍。”



《神仙湖畔》校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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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社是“赛博生活”中一块珍贵的自留地



关心学校艺术风向的同学应该会对校内的诗歌社群——涤纶诗社有所耳闻。柯舒麟也是其中一员。在诗社的微信群里面,数量庞大的成员们发表自己作品以及进行各种讨论。谈到他最欣赏诗社之处,他认为正是诗社云集了风格各异的创作者这一点,给他带来很重要的启发。


诗社中各种类型的诗歌进行碰撞,也给各种类型的诗人提供了一个交流的广场。“现在电子产品充斥着人的生活。各种媒体很多时候充当着一种填充物,充斥在生活当中,比如科技、讯息、文化、娱乐等。大家想把生活的各个角落填满,它们看起来很丰富,但是实际上正是这些填充物妨碍了个体之间的交流,甚至阻碍了个体自己对自己的认识。自己和自己相处的时间也被这样一种填充物给阻碍了。”


诗社的存在,还原了人与人之间沟通的那种有机的本质。“社团都是为有相同特质的人提供一个交流的机会。刚开始大家是因为相同点欣赏彼此,然后认识后,大家要学会欣赏、甚至是接受彼此的不同点。”对于柯舒麟来说,诗社这类场所是“赛博生活”中一块珍贵的自留地。


涤纶诗社 · 快速眼动诗歌奖



后记


采访进入到尾声之时,笔者询问柯舒麟是否还有什么内容需要补充。他回答道:“没有了。哦,对了,有一个关于我的信息你可能会用到——我是个双胞胎。”



传讯及公共关系处出品

内容来自校刊《神仙湖畔》

采访及撰文:胡曦匀 (2018级人文社科学院、逸夫书院)

排版:房奕珺(2018级经管学院、思廷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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