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奖学金得奖者专访】“华人”“同志”“天主教徒”

爱若漫画形象 by GS杂志写作营同学小白

采访对象：爱若Eros

爱若是一位同志基督徒，自2009年起在国内深耕同志基督徒工作。2015年， 爱若是全球天主教彩虹网络的创始委员。为了能投入到神学的研究当中，爱若选择在S国攻读神学科硕士学位，从宗教信仰的角度去支持同志权益。爱若还出版了一本《愿你的唇吻我——华人同志天主教徒故事集》，并收录天主教内各种相关的有益探讨，然后将这本书发送到中港台澳以及东南亚的各大神学研究机构，希望能够缓和某些保守固执的牧师神父们对待同志的态度，减少对同志朋友造成的伤害。爱若的坚持是基于深信，每个LGBTIQ+人士都是 God 所喜爱的。

爱若在其编著的《愿你的唇吻我——华人同志天主教徒故事集》的前言中问到：“在世界范围内，‘中国’、‘同志’、‘天主教徒’都是传媒热词，‘中国同志’、‘中国天主教徒’、‘同志基督徒’更是热词中的热词，而‘中国同志天主教徒’这结合三者的限定词却似乎很少进入传媒的视野，这个词的背后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愿你的唇吻我——华人同志天主教徒故事集》封面）

作为一名历史学研究者，我对历史上的同志基督徒已有了一定的了解。由古溯今，当代的同志基督徒又处在一种怎样的处境？带着这个问题，我对2020年CRN彩虹奖学金得奖者、长期服务于华人同志基督徒工作的爱若进行了一次为时1小时的采访。

爱若首先介绍了其服务于同志基督徒工作的缘起。2008年，在北京工作的爱若作为北京同志中心的志愿者，参与了很多北同组织的活动。2009年的一天，北同邀请欧阳文风牧师做了一次关于美国同志基督徒状况的讲座。以前，同志基督徒们分散在各自本来所属的教会中，无法与别的同志基督徒畅聊同志话题，甚至会在某些认为同性恋是罪的反同教会中感受到失落。讲座结束之后，爱若和数十名前来聆听这次讲座的同志基督徒萌生了组织同志基督徒团契的想法，希望可以借此来彼此鼓舞。之前在U国待过一段时间的爱若有着组织基督徒小组的经验，所以成为了发起同志基督徒团契的几位主要成员之一。

不久，这个名为“彩虹见证团契”（公众号：RWCC-Studio）的同志基督徒小组在三里屯的一个小酒吧组织了第一次团契。后来，在P国学习了神学课程的爱若回国并和以前北京团契的几位主要成员之一的D在上海组织了同志基督徒团契。随后几年，杭州、长沙和武汉也有了“彩虹见证团契”的小组。

（上海彩虹见证团契2020年圣诞节海报）

同志基督徒们不仅在小组内部互相帮助和支持，也非常积极地参与了同志运动，在更大的范围内推动同志群体被认可。各地的同志基督徒小组与当地的同志小组保持着亲密关系，从2014年起每年都参与国内的同运主要活动。爱若认为，同志基督徒参与同志运动正说明同志基督徒也是同志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彩虹见证团契参加骄傲节活动）

爱若在分享了其服务于同志基督徒工作的缘起后，谈起了其对华人同志基督徒的看法。爱若认为，华人同志基督徒同时受到中华文化中传统的家庭观、同志身份和基督教的影响。对华人同志基督徒来说，这三者是同时存在的枷锁。华人同志基督徒们存在着两个极端：一些华人同志基督徒顺利向父母出柜，因为其父母通过祷告或反思接纳了自己孩子的同志身份，相信“同性恋是被上帝爱着的”；但也有一些同志基督徒存在着抑郁和自我不认可等问题——与非基督徒的同志不同，同志基督徒的自我不认可更多来源于宗教因素。

爱若不仅关注着华人同志基督徒，也积极关注着海外同志基督徒。2015年，爱若去罗马参加全球天主教彩虹网络（http://rainbowcatholics.org/）的筹建会议，被选举为10名创始委员之一，也是其中唯一的中国人。在当时进行投票选举一个职务时，虽然其中很多人并不认识爱若，但其得票率位列第一。爱若对此感到震惊，但随后也意识到同志基督徒中有来自中国的声音是很重要的。2017年，全球天主教彩虹网络正式在意大利注册为合法的慈善组织。现在，全球天主教彩虹网络由全球40多个国家的同志天主教小组组成。爱若也不断地将全球天主教彩虹网络中的很多资讯译成了中文。

（2015年，罗马首届全球天主教彩虹网络大会。天主教同运积极份子，爱尔兰前总统玛丽·麦卡利斯出席。在那个场合里，爱若被选举为网络创始委员之一，参与宪章和内部规程起草委员会。）

近二十年来，罗马教廷和各地天主教会对同志群体的态度趋于友善。作为全球天主教彩虹网络创始委员之一的爱若从国外的同志天主教小组中也借鉴到一些关于同志基督徒工作的经验：第一，国外同志天主教小组的系统性非常好，有很强的组织能力。美国的同志天主教小组甚至已经形成一个全国性的网络，也成为整体的同志网络的一部分。第二，不同于更依赖于媒体舆论的中国同志小组，国外的同志天主教小组很善于运用法律，有专门的法律小组来帮助弱势群体。第三，国外同志天主教小组有很好的收集资料的习惯，会经常出版一些与当下同志基督徒相关的书籍。爱若后来编著的华人同志天主教徒故事集也正是受此启发。第四，很多神职人员会来帮助同志基督徒。国外同志天主教小组中的很多人私下与神职人员建立关系，让神职人员来帮助同志基督徒。

我国的同志天主教小组成员很多都是年轻人，但国外的同志天主教小组成员年龄会更长一点。国外同志基督徒过去走过的路就是华人同志基督徒将会走的路。爱若已在这条路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爱若编著的《愿你的唇吻我——华人同志天主教徒故事集》已然成为华人同志天主教世界的创举，以至于其自己回过头来看这件事时还觉得不可思议。

在有一年参与骄傲节前，爱若在家里花了三天编了一本名为《当同志遇到耶稣》的小册子，里面有一些关于同志基督徒的生命故事和关于《圣经》没有反对同性恋的证据的理论文章。到目前为止，这本小册子已经发出4000多册。不过，这本小册子中的故事多是关于基督新教徒的。爱若在被选为全球天主教彩虹网络的创始委员后，认识了很多海外华人同志基督徒。有过创作小说经验的爱若决定编辑一本关于华人同志天主教徒的书。2018年，耗费爱若两年心血的《愿你的唇吻我——华人同志天主教徒故事集》由马来西亚策略资讯研究中心出版。爱若想让大家看到同志天主教徒也是很多面的，将33万字的书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是心路故事，第二部分是一些理论，第三部分是爱若翻译的全球天主教彩虹网络的一些针对当下热点问题的新闻稿，第四部分是同志基督徒的文艺创作。当前，这本书的英文翻译已经全部完成，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版英文版。爱若坚信这本书在该领域未来的二三十年内都会是很重要的一本书。

（《当同志遇到耶稣》封面）

除了这一小成就外，长期服务于同志基督徒工作的爱若也有了让其欣喜的感受。爱若最大的感受就是：“改变”：“以前，我们更多的是听到关于国外同志基督徒团体工作的成绩。国外同志基督徒团体使一些教会认可了同志基督徒。现在，通过我们的工作，许多基督徒和神职人员已能理解同志基督徒的同志身份，不再指责同志基督徒为‘变态’。很多我认识的神父和修女会去默默陪伴同志基督徒。另外，全球三分之一的艾滋病关怀组织都是由天主教会开设的。在中国的几个由天主教会开设的艾滋病关怀组织也在关怀同志群体。我很高兴能看到这样的‘改变’，也坚信这样的‘改变’还会继续下去，坚信包括中国在内的各地会有越来越多的基督徒愿意来支持同志基督徒及同志群体。”

在服务于同志基督徒工作的过程中，爱若知道了更多的同志基督徒的存在，感受到了渐渐发生的改变，但也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些困难。

（ 我是基督徒，我支持婚姻平权）

社会学家普遍认可的同志人群比例最低值为2%。即使按照最低的2%的同志比率来计算，在至少约4000万的中国基督徒中应该有约80万的同志基督徒。可是爱若从2009年服务同志基督徒群体以来最多也不过遇到约1000名同志基督徒。爱若明明知道有这么多的同志基督徒，但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找不到这些同志基督徒。而已经被“发现”的同志基督徒来自不同的地方，也有着各自不同的背景和特别复杂的情况。爱若认为，同志基督徒团契主要还是起着相互陪伴和让大家安心的功能。同时，爱若也意识到同志基督徒本身需要在许多方面加强学习和成长。

虽然现在世界上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地方已经禁止了 “转化治疗”，但其实在某些地方仍有少部分人通过谈话等方式进行“转化治疗”。有些地方还存在着将同志引向“转化治疗”的小组。甚至还有一些同志基督徒因为自我不认可而主动去寻求这种“转化治疗”。有的寻求“转化治疗”的人在谈话过程中整个人都已崩溃。

（2011年，爱若第一次参加骄傲节大游行，在现场痛哭数次）

因此，爱若觉得自己还需要和那些仍然想要做同性恋“转化治疗”的基督教团体积极地展开斗争。在这个目标的驱动下，爱若决定去S国攻读神学科硕士学位。爱若觉得神学理论可以更好地武装自己，也能让其在以后更好地做一对一的、具体的陪伴和全人教育，帮助心灵上受过伤害、伤痕还没有痊愈的同志基督徒们去做一个人格的整合，解决同志基督徒的内在撕裂和自我不认可。爱若也希望能在学成之后通过出版资料和培训等方式让更多的人学习一对一陪伴的技巧，了解如何正确地陪伴身心脆弱的同志。

在采访接近尾声之时，爱若表达了对支持其学业的CRN奖金的感谢：“正如我在申请CRN奖学金时就写到的那样，我希望借助CRN的平台让更多的同志意识到同志基督徒这样一个群体的存在。同志基督徒也为同志运动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贡献了自己的力量。CRN将彩虹奖学金颁发给我，其实也是对同志基督徒的一个善意的姿态。”

最后，爱若以对同志基督徒的鼓励为这次采访作结：“著名神学家和同志运动人士雅各伯·艾利森（James Alison）在给我的书作的序中写到：‘我们正处于从“不可想象”向“显而易见”前进的幸福时光，我们的进度要比我们当中许多人在二十年前想象的要快得多。’确实，人们在二十年前绝不会想到天主教会对同志议题的态度的改变会如此之快。我觉得这种向好的势头还会保持下去。基督徒中有一些人持反同的观点，但其实《圣经》中没有一条说过同性恋是有问题的。我坚信，在中国，会有更多的人对包括同志基督徒在内的同志群体持接纳态度。”

作者简介：

布鲁克林宝贝

CRN奖学金项目志愿者

现于上海学习历史学，研究方向为西方妇女与性别史。布鲁克林宝贝自我认同为无性恋，素来关注性别议题并从历史学的角度关怀女权主义与性少数群体。论文《天主教会在同性婚姻合法化议题上的态度演变进程探微》入围上海市世界史学会第十五届青年论坛。目前的研究关注第一次女权运动时期的西欧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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