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没有人情味?但你不会喜欢「人情配给制」的小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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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人没有人情味儿”，“老北京人都有五套房”，“北京是北京人的北京”。当一篇爆文在朋友圈流传，北京成为众人宣泄情绪的对象，无数人借此述说自己的矫情和丧逼。
甚至有人据此写出了《上海人在假装生活》、《广州人在假装生活》，似乎，除了有人情味的小地方人民，一线的人民都活在假面孔之下，无情冷漠。
但是，你真的喜欢小地方的家乡生活吗？既然小地方物价低，实惠又便利，那么喜欢，为什么不抬脚就走，在北京，你又没有五套房，又没有皇位等着继承，何不回到人情味儿环绕的故乡？
不妨承认吧，你一点也不喜欢人情味浓厚的小地方。
买票就是你“没人”
在某小地方的景区门口，张先生带着老婆孩子，拿着手机打了十八个电话，在这几个小时里，他找遍了七大姑八大姨，还有自己沟沟坎坎的亲戚、领导、同事，就是为了进这个景区大门。
他的孩子坐在车里不明白，一个景区三个人，两个大人票，一张儿童票，只要250，自己一个鞋就不止300，爸爸为什么宁愿打那么多电话，托那么多人情，都不愿意交这250块钱。
但，张先生有他自己的逻辑：买票，那是没有关系的人才干的，我们这样的人，不能买票，买票要被耻笑的，买票证明你不行，证明你在圈子里“没人”。
这是一个典型的在小地方有点关系有点背景的人的逻辑，人情并不仅仅是互相温和地慰藉，而是互相炫耀的资本，家乡也并不是避风的港湾，而是另一个角逐的战场。
而这个战场可能更加残酷。
小地方人最喜欢说的是，“我有人”，我上面有人，我交通局有人，我公安局有人，因为有人好办事，换言之，没人你就寸步难行。
一切的资源，职位晋升，奖金，甚至过年分到好点的水果还是差点的水果，都是以一种隐秘而严谨的逻辑在分配，这取决于你有没有人。
而在北京和一切大城市，取代的是赤裸的金钱关系，无非也就是钱的问题，只要赚钱就可以了，而在小地方，你要如履薄冰地经营一切。
2
人情是小地方的代用币
1995年的春晚，郭冬临的《有事您说话》塑造了一个叫郭子的北京人，为了证明自己有本事，有人脉，没心干正事，半夜去帮同事，帮科长排队买火车票。
小品里讽刺的人和风气，如今在北京人身上已经鲜有孑遗，但在中国广大小地方人民身上，倒是继承的好好的。
在北京，金钱已经统治了一切，熙熙攘攘的人们，没有时间相聚，也没有时间约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资本力量所及之处，一切都整齐划一，明朗清晰。
当北京已经甩开大步，走出20年前的阴影，在小地方，一切还混沌未开，黏黏糊糊地粘在一起。
人情是小地方最通行的货币。
为了取得这个货币，人们要把大量的时间浪费在社交上。“一天喝一次、一次喝一天”，是很多小地方男人的状态，在酒场上，人们交流信息、废话、互相袒露并不肝胆相照的肺腑。
我大姨有句名言，“没有酒场的男人还算个男人？”她是对的，我曾经见过我的表哥喝出了肝硬化，但一有人招呼，还是义无反顾地前去。在小地方，他这种人脉熟络地人，去同一个饭店的常常有三四拨人认识，那么，他就必须去每个酒桌喝上最少一杯高度白酒。
“不喝不行，我们小地方的娱乐就是这样，你不跟别人玩儿，别人也不带你玩儿。”表哥如是说，他开了一个洗车店，“全靠大家帮衬。”
只是在节假日回家的人们常有一种误解，小地方没有纷争，没有功利之心，人们亲切而友好，一切事情都可以顺利的解决，虽然挣得不多，但是物价便宜低廉，一切都还过得去。
然而，人情是需要维系的，如同二十年前的北京人郭子，要扛着被褥，去北京火车站排一宿火车票一样，今天的小地方人们，要为此付出巨大的成本，这个成本叫时间，张先生为了不花钱进入景区，必须要打一上午电话，而我的表哥，要拖着酒精肝的身体，赶一个又一个酒场。
而这还只是开始，所有的人情都是要还的，将来为了别人的帮忙，张先生也要放下自己的燃眉之急，去打一个个电话，去回报别人的帮忙，我的表哥除非喝到进了医院，也必须帮别人组织酒场，一次次让别人喝好。
3
欺负的就是你外地人啊
《老炮儿》里，冯小刚演的六爷给外地人指路，因为不满外地小伙没有用敬语，用原滋原味儿的京腔把他教训一番。
但以我仅有的在北京问路的经验，但凡你问路，北京的大爷大妈们，那叫一个热情，恨不得把你目的地所有历史掌故都告诉你，生怕你找不到地方。
我曾经有个哥们说，这其实是北京人的骄傲，北京人默认为你是外地人，你不懂，所以他们应该教你。
也许他是对的，但是他一定没有见识过小地方的外地人怎么生存。
一个朋友去一个小地方出差，结果手机坏了，走进一个卖手机的通讯店里，同样的手机比网络报价高了很多，当他准备换个店买手机，却被店主揪住不放，说他把手机看出了毛病，叫来警察，警察也明里暗里地提示朋友，给几百块钱拉倒，最后朋友出了二百块钱，气得直哆嗦，回到旅馆里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自始至终一直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我家乡有个本分的外地生意人，一直开个茶叶店，在当地开了六七年，最后还是撤了，走的时候他说：“这地方，欺生。”同样是茶叶店，他的店被当地政府部门特别关照，理由冠冕堂皇却又谬误百出，“我们总不能先查本地的吧？”
这种道理朴实得让人无言以对。
我还有一个同学，当初考到一个外地的小地方当公务员，同事都热情地帮他联系相亲，后来他跟一个长相不错的姑娘结婚，没多久就发现，这姑娘因为上一段感情破裂，患有精神分裂症，而所有人，包括姑娘的家人和同事，都瞒着他。
他单位外地的同事，姑娘们被介绍的本地相亲对象有的又馋又懒，只有中专学历，给小伙子们介绍的姑娘有的接近200斤，而在相亲介绍人的嘴里，普遍是一表人才，勤劳能干的好小伙，好姑娘。
前段时间，北京大爷火了一把，北京的相亲价目表被无数年轻人嘲笑，但是你应该庆幸，北京没见识的相亲大爷好歹有个价目表，而在小地方，相亲连个价目表都没有，一切都放在牌桌下衡量。
小地方那些人情味儿重的人们，会一边热情洋溢地招呼你，一边笑眯眯的把你的人生道路指向一个个小坑。
看起来他们都随和友善，面带微笑，但你想融入他们的时候，你会发现，你面对的是冷冰冰的高墙。
你说北京人是北京人的北京，但并没有那么多北京人教你做人，而在小地方，要教你做人的比比皆是。
4
关系网背后是精致的算盘
与北京不同的是，小地方人们亲情背后，是不同的圈层。
外地人不用太抱怨，有人情味儿的小地方人们之间，互相之间也存在森严的壁垒。
很有背景的张科长，可能进景区不用花钱，然而去医院看病，却要遭遇医院一个小护士的白眼，当他去投诉这个小护士的时候，发现她其实是副院长的外甥女；
人情味儿很重的李阿姨，花了半生心血买了一套新房子，结果买的新电器却是过时的旧产品，当她找到商家维权时，发现商店的老板是她表舅家的三侄儿，原来大家都是亲戚，维权就是不给面子，就是没有人情味儿；
而德高望重的王奶奶，托了很大的人情，用了很大的面子，托隔壁邻居，开了十几年药店的周家大哥买了一个小地方买不到的医疗器械，尽管付出了一个昂贵的价格，王奶奶觉得很值，很有面子，然后回家探望她的孙女告诉他，这破玩意儿在淘宝上只要几十块钱，王奶奶气血翻腾，却也拉不下脸来。
小地方人们重视人情？错了，只不过小地方人们很早就必须认识到，人情是一种可以变现的资源，手头上的资源最好先转换成人情而已。
你看到的是人情社会，实际上这人情之下，涌动的全是利益和算计。
人们觉得小地方便利而实惠，是因为小地方不用花太多钱，就可以办事，于是得出一个结论——小城市消费低。但其实人们搞错了因果关系，小城市消费低，是因为小城市根本就赚不到钱。
因为赚不到钱，人们才压抑了自己的需求。同样因为赚不到钱，人们竭尽所能想要榨干一切能赚钱的机会。
所以，怎么办呢？只能“算了”，小地方的人们从小就必须学会一种心态，就叫算了，或者叫认命。
小地方朝九晚五一个月挣三四千的工资，攒下两千块钱，比北上广一个月加班加点赚两三万，然后只剩两千，在很多人看来，两者差不多，甚至前者更悠闲。
人们说，小城市的钱经花。是这样吗？
我另一个表哥曾经跟我姑妈有过一次争吵，我姑妈怒斥表哥：怎么就算不开账？一个月都是剩这么多，为什么去北京？
表哥说，如果我想去日本旅游，在北京，我只要稍微省下钱，就能去，在家里我就是去不了。
姑妈暴怒：你还想去日本，为什么要去日本？去日本有什么用。
小地方人们的钱不是经花，而是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很多追求。旅游没什么用，报800块钱的团去趟山东是一样的；香港有什么好，去趟大城市沈阳也差不多。小地方购买的服务，都是打了折扣的，家电是过时的，服务是敷衍的，所以它们才便宜啊 。
所以，根本不是小地方的人无欲无求，而是从小压抑自己的需求，他们知道自己得不到，说到底，还是“算了”。
金钱上，算了，社会上，算了，反正一辈子过得很快，于是，在算了中，你的一生很快就算了。
5
“人情配给制”
然而，我不是要指责小地方的人们。
小地方的人们并不是天生酷爱算计，而是不得不如此。
我生在一个小地方，我小时候父亲经常带我去一个剧院看表演，这个剧院里在靠前中央的位置，总是空的，无论是歌舞，相声，还是戏剧，总是空的，偶尔有几个人。
开始我不明白，后来我就明白了，那些位置，是留给那些人的。他们不坐，也不会给你。
我开始审视这个剧场，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在这个地方，谁能够坐在剧场的哪个位置，谁能进剧场，其实都是定好的，而且很难改变。
小地方的人们也是一样，从小就谙熟自己的位置，由于资源的匮乏，本地有关系的人在哪个位置，市长的亲戚在哪个位置，局长的亲戚在哪个位置，科长的亲戚又在哪个位置，本地没关系的在哪个位置，外地有关系的在哪个位置，外地没关系的在哪个位置。
谁能够进景区不买票，谁能够违章了不罚款，谁家的孩子能当班长，都是冥冥之中自有规定的。
整个构成一个复杂的体系，它应该被叫做“人情配给制”，像一个精密的机器一样，这种人情配给制存在每个人心底，每个人都精细地衡量着自己的产出和付出，细心地调整自己的位置。
处长的儿子未来可以当科长，副处长的儿子可以当副科，科长的儿子可以到好点的部门当科员，副科长就要差点。
权力，金钱，乃至娱乐，都是完全按照，人情和权力的亲疏远近，以一种严密而不可触犯的形式分配，越过你的圈层被视为僭越，你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6
你想要的好生活真的在别处
我认识的一个副市长的儿子，硕士毕业以后坚决留在上海，他父亲给他谋划好一个很有竞争力的职位，他拒绝了，宁愿做一份简单的工作，在上海住在一个小房子里，撸撸猫，打打游戏。
“小地方有前途的职业无非就是公务员。他能给我什么？起步副科，几年以后正科，到副处就不错了，老了闹个处级退休。”他说，“一眼就能看到头。”
“我爸爸干了一辈子，也没自由过，我想做我自己。”
“上海挺好的，上海没人知道我是谁，回去，谁都知道我是谁的儿子。”
如果他回家，他无疑是小地方食物链的顶端，但他却放弃了锦衣还乡的可能，宁愿消失在上海衣绣夜行。
的确，在北京，没人在乎你的历史，决定你的是你的现在，在乎的是你这个人，但在小地方，人们在乎的不是你，是你的父辈，你的历史，你的人情网络。
你想要的未来，小地方给不了。
如果说在北上广大城市的人们，是在假装生活的话，那么小地方的人们，连假装生活都没有，他们只是按照父辈的轨道，顺势滑向终点。
收起你的那些无谓的矫情，认真的生活吧。
反正你总要去大城市的，你不去，你孩子也要去，你忍心把所有困难都交给你的孩子吗，如果你有的话。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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