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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丁浩玙:面对国难,我们该有最基本的诚恳 | 围炉 · NYUSH

围炉 围炉
2024-09-27


前言

1月20日那天,我照常地起床、洗漱、点开朋友圈,看到一条被很多人转发的来自南华早报的文章——“北京、广东出现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病例均曾赴武汉”。据称这种突然爆发的肺炎,目前在北京已有2例确诊、广东则是1例。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想过,经过了这短短一个月,情况会演变成如今的全民防疫,复工开学被推迟,整个社会都产生了应激反应。


在这一个月内,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在密切地关注着各大新闻媒体、社交平台,时刻关注着疫情的变化和发展。我清晰地记得我看到微博上求助信息时的无能为力,看到各个岗位的工作者们为疫情奋斗时的感动,看到确诊人数日益增加时的焦虑。我迫切地希望我能为这些坚守在自己岗位上与病毒生死搏斗的人们做些什么。我看到我身边的人站了出来,他们发动上海纽约大学的学生们进行募捐,从筹集资金、到联系供货商、再到与医院对接,全部由他们独立完成。


我想事实可能正像他们在募集资金的那篇文章里说的一样“聚沙成塔,可待黎明“。在这个令千千万万人担忧的疫情面前,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今晚,我们来听听上海纽约大学这次募捐的发起人和负责人之一的丁浩玙同学,在面对本次疫情时,有怎样的行动与想法。



迟 = 迟欣宇

丁 = 丁浩玙


迟 | 什么契机让你和其余组织者一同发起了这次募捐?


丁 | 因为深感自己一人的力量远不能对疫情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贡献,而同时身边的朋友也在担忧通过某些当地官方渠道所捐的钱能否直接转化为切实可用的物资。启发到我的是一位在武大就读的朋友转发的校内募捐活动,这令我思考能否效仿这些先驱者,探索一条属于上纽学生自己的善款捐赠渠道——我相信这也是许多关注全国疫情的同学们所急切盼望出现的东西。恰好那天晚上我看到了DKU负责校内筹款这方面的同学所传播的公文,于是与他们主动联系,并征询能否将整场活动拓展到上纽范围内。在与昆杜的负责老师和我们学生事务处的教职工多方联系咨询后,最终这个活动初步成型了。


迟 | 据了解共有404名学生捐赠并且筹集了9万多人民币,请问你看到这个数据有什么想法吗?


丁 | 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事实,九万中有五万是在公文发布后的三小时内筹集的。聚沙是真的能筑塔。上纽真的挺强的。


发布公文后三小时内筹集的款目


迟 | 筹集资金到购买物资运向湖北地区期间,遇到的最大困难和感动分别是什么?


丁 | 挺多的,各环节都有。将资金变为物资的链条上主要是三环,厂商、物流与受捐院方,院方往往是让我们获得力量与温暖的环节,但前两环就没有那么省心。


先说厂商吧,最初几天我们与可靠厂商对接的进程其实还挺不错,联系到了很多价格不贵、货也实在的护目镜或消毒液厂商,也成功组织了几批发货,院方均表示满意。大概在初四后,供货源逐渐变得稀缺,主要是因为可靠并有生产力或余货的厂商资源都被上方统一整合了;但此时仍然有不少厂商在卖物资,这批货往往就是次品了。我们买入过没有经过批次审核、也不具有医护装备资质的口罩,也捐出过弹力绳有问题或镜片甲醛味极重的护目镜;所幸这些货最终都追回并退款了,没有把医护人员置于使用不合规装备的风险下。很多厂商往往打着为国奉献或欲购从速的名号,以相当低的价钱卖出次品。他们没有心。


其次是物流方面,我们唯一遇到的问题是在两批货分别发出的间隙期间, 顺丰爆仓了,所以我们不得不使用菜鸟驿站派送物资。但我们在募款过程中认识的一些其他志愿组织运气就没这么好——很多直达武汉的物资因为“你们都知道的某个组织”的原因,被不由分说地扣留了下来。甚至有医院被迫签发了通知,要求器械部的医师直接将受赠物资交予第三方。


现实有时挺丑陋的,但好在有医生们。医生们是真正的战士,他们身先士卒的拼搏不仅仅是对疫病最具威压的战斗力,同样也鼓舞着身在后方默默支持的我们麻木的心。他们中有不怎么会用微信,大部分沟通只能通过电话的人,有工作到十点多才有闲暇吃上饭、边吃还边用微信与慈善机构们联系的人,有深受更前线战力精神鼓动,通过朋友圈将热忱传递的人。每一位医护工作者的真挚言行都构成了我们坚持做下去的动力,并为我们指明了方向。我向来不欣赏主旋律化与偏向集体性的感动与讴歌,但事实讲述出来真是这个样子。这些温暖与力量,都是真实的。


迟 | 这次事情带给了你什么启示呢?


丁 | 这次募捐的顺利完成给我的启示其实还挺多的。我对自己能做什么以及所能做的局限性有了更清晰理性的认知。一方面,个人的能力挺微弱,但聚沙的确能成塔;另一方面,即使力量再强大,我们也不可能救济所有的受难者,这是每位致力于援助灾情的人都应该明白的事。


正因如此,相对于民间力量,我更期待政府能高效运作,合理发挥其处理应急情况、规避风险并保证公民生命健康的职能。毕竟民间力量虽然庞大,但分布广构成杂,很大一部分是没有坚实力量为问题做实质性贡献的;相对应的,政府有号召力与更强大的资金,尽管其效率与警觉性往往会受人指摘,但其力量仍然不可小觑。


有深受更前线战力精神鼓动,通过朋友圈将热忱传递的人


迟 | 在无法亲临现场的情况下,你都是从哪里获取有关疫区的信息的呢?


丁 | 主要从微博、豆瓣等公共平台获取。它们与一些传统媒体不同之处在于,更着眼于个体,作为单独的人的境遇与经历;包括与医院对接物资时,很多联系方式也是我们从微博供医院求助的超话中获得的。


迟 | 看来网络渠道与媒体对于你而言意义非凡。那经过了这段时间频繁的信息摄取后,你对与网络渠道与媒体有没有什么新的理解?


丁 | 我一直把传统媒体定义得特别理想化,我觉得它应该是哈贝马斯式公共领域的一种根源性的保障,能确保个体独立思考所依赖的信息不受到威权式、压迫式的扭曲或是掩盖。但比较可惜的是,很多喉舌性媒体在本次事件中饰演的角色并不服务于公众;出于一些原因,他们的行动必须基于维稳与息事宁人的出发点,以沉默掩盖衣柜中的骷髅、以“辟谣”否认房间中的大象。好在仗义直言的媒体依然存在大到财新、三联、人物,他们对于真相的执着与揭示真相的渴望是对我们这些平凡人最大的尊重。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依然是一个面对活生生的个人,大部分媒体会不自主地选择性失语的时代。万马齐喑之时,网络时代才会需要一些有智识且会说话的个人发声。


迟 | 许多关心疫情的朋友会了解到许多令他们愤怒或焦虑的新闻事件,并因为这些负能量的见闻而陷入低落的情绪。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吗?你觉得应该怎么去积极地引导他们?


丁 | 首先,我是挺反感中国网络语境下类似“正/负能量”、“带节奏”这一类词的:现实即是现实,不应该通过以维稳为核心理念的话术去消解揭露真相的必要性。我们常能看到某些实情被道出后,许多人对于其描述的真实性与动机毫无缘由的质疑、谩骂与讽刺。这种心态本质上是一种侥幸,坚信当石击卵时,自己只要站在更坚硬更强大的那一方,天下便会太平无事——而不顾及卵的遭遇,以及自己之后是否会成为被石击的对象。


然后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只要是关注这块地上正在发生什么的青年,都难免会经历时政性抑郁,我个人也是如此。保持适度的抑郁与愤怒是必要的,这会是时刻敲打我们、提示该去改变什么的长鸣警钟;但仅仅将愿景保留在情绪层面又真的很难改变什么,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去把思想指向行动吧。即使贡献再微不足道的力量,都远胜于面对满目萧然的无所作为。一个人硬正了,集体才会更有希望。


迟 | 既然说要行动的话,身为普通人,你觉得除了在物资方面出钱出力之外,还有哪些值得我们行动的方面呢?


丁 | 或许可以多多关注那些平时不被人看到的角落吧。平凡人在疫情中的故事、未被收治未被计数患者的境况、非肺炎患者所需的援助、女性医护工作者的生理健康等等,这些都是电视与报纸上难以刊登,但的确正在发生的案例。我认识的朋友积极参与了一个名为unCoVer的翻译计划,将被封锁的城市中寻常人的日记与访谈翻成英文,供简单记录与传播。这就够有意义了。说到底我们都是技能与社会经验尚未成熟的大学生,所能及之处不深,着眼、发声、出力,这是我们能尽到的基本限度的诚恳。


文 | 迟欣宇 丁浩玙 鲜铭 肖京晨

 乔蓝萱 张雅淇 Kexin Lai Jiang 

黄元 唐文心

图 | 丁浩玙

编辑 | 曹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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