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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解《凡是太快的事物都容易消亡》

2017-05-31 大解 星期一诗社

逆风

 

卵石在扎根。土豆也怀孕了,

需要一个小坑,生下一窝小土豆。


春天来了,睡懒觉的毛毛虫爬上树枝,

打算饱餐一顿。


一群孩子从地里冒出来,尖声叫喊。

而在河水的右边,神已回到故居,

正在耕种。


民间传送着有关来世的消息,

有人借助生机而还魂。


我在青山一侧,快步走着,

跟路人打招呼,嘿,你好。你好。

有时回声来自体内,仿佛自己

是个遥远的人。


在春天,

我可能是我的复制品。


春天万物萌发,一切都在生长和分蘖。

我的身影离我而去,在逆风里奔走,

已经成为他人。




原野


从太行山滑下的西风  顺着斜坡和山口

疏散在华北平原上  走出麦田的人

在傍晚镀上一身金光

他已摘下草帽  甚至松开了绳子

让白云自己滑翔


原野太空旷了  我不由地

张开双臂  看到自己的身影

越拉越长  像伸出体外的十字架

倒在地上


传说这是一个路口

可以通往故乡


此时夕阳西下  一个大于自我的人

正在融入这个世界  并展开了翅膀

当我认出他  说出他的身世

语言褪去了花纹  像波浪起于麦田一角

遇到泥土后恢复了平静




浮云


火彩飘在天空  从流霞中穿过的云雀

已经染上一层颜色  晚风也添加了许多晕红

这时整个西天都在燃烧  神在扑火

说实话  我没有帮他

而是远远地看着云阵下面

肉体的浮云


此时没有钟声  我却分明感到

时间的轴心在运转  围绕它的

是万物之命


我说出这些

是否有些过分?


就在我忏悔的时候  晚风从背后吹来

我转身看到黄昏正在翻越山脊  向西缓缓迫近

一边是激情在燃烧  一边是灰烬在下沉

我夹在中间  不觉几十年过去

神啊  你能否告诉我什么是人生?




一个想法


野菊花编织的花冠我戴过

而且不止一次但我没有戴过光环

因此我羡慕彩虹总想有一天

它正好落在我的头上

这想法虽然幼稚却很浪漫

我计算过穿过三道彩虹需要两小时

赤脚的孩子们跟在后面是个累赘

而甩掉他们非常困难他们会奔跑

并发出尖声的叫喊

我打算偷偷出去从前山绕到后山

如果云彩肯帮忙就把村庄遮住

当那些臭小子围住我时我已经

从远方回来带回无数个秘密

却秘而不宣

哈哈就这么做我想好了

我要猫着腰轻轻地走

让雨点擦去我的脚印可是雨呢

什么时候下?雨啊帮帮我吧

你若同意就在出发之前

爆发出闪电和雷声




风来了


空气在山后堆积了多年。

当它们翻过山脊,顺着斜坡俯冲而下,

袭击了一个孤立的人。


我有六十年的经验。

旷野的风,不是要吹死你,

而是带走你的时间。


我屈服了。

我知道这来自远方的力量,

一部分进入了天空,一部分,

横扫大地,还将被收回。


风来以前,有多少人,

已经疏散并穿过了人间。


远处的山脊,像世界的分界线。

风来了。这不是一般的风。

它们袭击了一个孤立的人,并在暗中

移动群山。 




河套


河套静下来了  但风并没有走远

空气正在高处集结  准备更大的行动


河滩上  离群索居的几棵小草

长在石缝里  躲过了牲口的嘴唇


风把它们按倒在地

但并不要它们的命


风又要来了  极目之处

一个行人加快了脚步  后面紧跟着三个人


他们不知道这几棵草  在风来以前

他们倾斜着身子  仿佛被什么推动或牵引




干草车

沿河谷而下 马车在乌云下变小
大雨到来之前已有风 把土地打扫一遍
收割后的田野经不住吹拂
几棵柳树展开枝条像是要起飞
而干草车似乎太沉 被土地牢牢吸引

三匹黑马 也许是四匹
在河谷里拉着一辆干草车
那不是什么贵重的草
不值得大雨动怒 由北向南追逼而来

大雨追逼而来 马车夫
扶着车辕奔跑 风鼓着他的衣衫
像泼妇纠缠着他的身体 
早年曾有闷雷摔倒在河谷
他不会善罢甘休 他肯定要报复

农民懂得躲藏
但在空荡的河谷里 马车无处藏身
三匹或四匹黑马裸露在天空下
正用它们的蹄子奔跑 在风中扬起尘土

乌云越压越低 雷声由远而近
孤零笨重的干草车在河谷里蠕动
人们帮不了它 人们离它太远
而大雨就在车后追赶 大雨呈白色
在晚秋 在黄昏以前
这样的雨并不多见




北风


夜深人静以后 火车的叫声凸显出来
从沉闷而不间断的铁轨震动声
我知道火车整夜不停


一整夜 谁家的孩子在哭闹
怎么哄也不行 一直在哭
声音从两座楼房的后面传过来
若有若无 再远一毫米就听不见了
我怀疑是梦里的回音


这哭声与火车的轰鸣极不协调
却有着相同的穿透力
我知道这些声音是北风刮过来的
北风在冬夜总是朝着一个方向
吹打我的窗子


我一夜没睡 看见十颗星星
贴着我的窗玻璃 向西神秘地移动




那些古老的


有两种暗物质比原罪古老:

褪到体外的身影 藏在体内的灵魂

还有一些轻物质同样古老:
呼吸 语言 目光 梦……

再往前追溯 我就会暴露原籍
现出身上的胎记和指纹

最初我是泥的
需要什么 上帝就给我什么

那时的太阳在天上 冒着火苗
后来出现了夜晚 然后有了灯

然后 生死从两端截住我
时间分割了我的命运

那爱我的 一直在给予
那宽恕我的 使我成了罪人

如果褪尽身影能够透明
交出灵魂直到虚心 我愿意

回到起点 睡在神的怀里
或者一再出发 与世界重逢




随感


我已多年没有来过沙河了,古老的河滩上,

石头在减少,一些死了,一些溜走或隐藏。

就在不远处,流水和时光都被水库截住,只有云片

在飞翔。

它飞呀飞呀,慢得让人着急,

但又不得不承认,凡是太快的事物,都容易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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